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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陆寻彰脑海中回放着他曾经见到过的各类有可能导致PTSD的事情 ---

      那时他父母还健在,他常去警队闲逛,有时便会遇到一些受害人,受害人家属,或者其他当事人的应激症状,有歇斯底里不断颤抖尖叫的,有靠着不断冲洗手到脱掉一层皮的。

      也有一类,异常安静,仿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真正了解的人就知道,最根深蒂固无法拔除的心刺,都是掩藏在完美无痕的平静表面。

      有一个小男孩,陆寻彰有点记不清他的脸了,但却一直记得,当时警方无法判断小男孩究竟是受害人还是目击者,但无论是哪个,都对案件侦破至关重要,可是那个小男孩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安静地坐在警局的凳子上,谁来也没有反应。

      陆寻彰那时还小,是个小学还没毕业,人嫌狗不待见的熊孩子,暑假闲得慌时在警局前面耍宝,被警犬追着咬,透过厚重的玻璃窗,看到了那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也看着他。

      警局的叔叔被熊孩子烦麻了,就把他发配去陪小哑巴。

      也就是那次,他的名号终于以正面的形象被人提起 ---- 小哑巴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应,唯独每次陆寻彰进入视线时,都会眼巴巴地盯着看。

      自此之后直到暑假结束,陆寻彰就多了这么一个小尾巴。

      开学时,陆寻彰还有点不舍,但是小尾巴的状态也慢慢稳定,被儿童心理咨询师给接管了。

      之后的不久,陆寻彰陆陆续续听闻了一些后续进展。原来那个小尾巴并不是哑巴,而是当时在案发现场被吓得实在不清,直接吓到无法组织语言。

      在陆寻彰见到他之前,有一段时间其实他是情绪相当不稳定的,甚至到了需要打镇定剂的地步。但是镇定剂对儿童成长不好,崩溃的情绪也会对他极度刺激,医院天天跟着儿童心理咨询师提心吊胆。

      疯魔了一段时间后,小男孩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对外界也再也没有反应,直到后来,陆寻彰被狗追着出现,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小男孩封闭的世界。

      陆寻彰转过脸来看向沉睡的庾舟,脑中胡思乱想了很多,到最后,一个声音从心底溢出:平时多关照关照,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

      夜沉星灭,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庾舟晚上一直在做梦,睡的极不安稳,早晨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胀。

      他闭着眼睛在枕头上挣扎了一会儿,想抬手掀被子,才突然发觉手正被人握着。

      温暖的触感让人安心,他慢慢睁开眼睛,有点懵地看到陆寻彰正趴在床边酣睡,一张俊秀无比的脸毫无防备地展现在自己眼前。

      陆寻彰半夜里把庾舟左手叠右手,圈在自己大手里握好,腾出另一只手没事就轻轻拍哄一下,过了后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了,却没敢松开庾舟,于是只好枕着另一只手将就着在床沿趴着睡。

      庾舟呆呆地望着陆寻彰,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陪床,就是曾经被送去医院,去就诊看病,都从来没有人整夜握着他的手,趴在他的床边陪他。

      更没有人会以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场景,出现在他刚醒来的眼前。

      庾舟突然不想动了,他静静地用眼神勾勒着陆寻彰的五官,描绘脸颊的轮廓。

      陆寻彰鼻梁高挺,剑眉入鬓,是个极其俊朗的长相。嘴唇略薄,笑起来要不有些倨傲,要不就是一脸坏样,可是在这安稳的睡颜上,却看着很是柔软。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寻彰眼睑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他梦见了十多年前,那个跟了他一个暑假的小尾巴,小尾巴说要跟他一辈子,他想起来自己还要照顾庾舟,就连忙醒了。

      刚一睁眼,就看见庾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陆寻彰眨了眨眼,心里咚咚两下,自认为大概是被吓着了。

      他起身活动活动了脖子,轻声问:“醒了?”

      庾舟还是盯着他,他才又发现,自己一直圈握着人家两只小手。

      他连忙松开手,明知故问道:“看着我干什么?”

      庾舟的手上一凉,压在上面的重量瞬间消失。两只手自由了,可是心里却有些留恋那个温度和重量,保持着两手蜷住的姿势并没有动。

      陆寻彰看他又不动又不说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凑了上前,仔细端详了一遍他的小脸。

      眼前的人猛地靠近,庾舟下意识地往被子里蜷了蜷,但没完全蜷,犹犹豫豫又漏出半张小脸。

      陆寻彰怕他还没缓和,带着征求意见的口气说道:“我能量量你额头温度吗?”

      庾舟眨巴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陆寻彰等了片刻,在庾舟的注视下,慢慢把手往他额头上一搭,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没烧啊,又温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他没好意思问庾舟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自知理亏还缺德,想道歉又想弥补,可是机灵了一辈子却在这当口说不出一句。

      突然嘴笨,只好以自己能想象到的最温柔的语气哄道:“早上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对方口气过于温和,庾舟听着挺变扭,渐渐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出来了。

      项广桥曾经旁敲侧击跟他说过,有事可以去找陆寻彰,那也一定跟陆寻彰说过,以项广桥的性格,大概率还想着能不能让人家多照顾自己。

      可是昨天他求着陆寻彰想走的时候,分明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耐烦。

      纠结了半天,庾舟闷声说道:“你回去休息吧。”

      陆寻彰一愣,不确定地说道:“我休息好了,给你做早饭吧。”

      庾舟摇了摇头:“不用了。”

      陆寻彰有些抓耳挠腮:“一晚上没吃东西,总得吃点吧。”

      庾舟坐起来,把被子规规整整地向外翻折了一个边说:“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

      陆寻彰盯着他,说:“我知道,既然我都在这儿了,做一顿饭也没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庾舟不好拒绝,只好随着他。

      昨天庾舟还没去买菜,就被拉去了天街区的支队,陆寻彰看着一贫如洗的冰箱,费劲毕生所学也只做出了一份西红柿打卤面。

      两人对坐在客厅的八仙桌前,非常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前一晚上发生的事情。

      西红柿炒鸡蛋汤汁香甜却不油腻,庾舟不得不说这早餐确实比自己做的好吃许多。

      陆寻彰暗戳戳地注意着对面小孩儿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都不放过,看到庾舟眼睛眯了眯,舌尖快速舔了一下嘴角溢出的汤汁,能看出来相当享受。

      看来没翻车。陆寻彰心里松了不少。

      眼看着庾舟饱饱地放下碗,舔足地擦了嘴,陆寻彰漫不经心地说:“明天早上这个点,给你尝尝陆家祖传手抓饼。”

      可是庾舟却没什么他期待中的欣喜模样,一边闷着头擦着桌子一边小声说:“不用了,我要上培优班,在路上买点吃的就行。”

      陆寻彰一条路不行就换一条:“那下课我接你去吃点好的。”

      庾舟摇头,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你不用来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不需要麻烦你。”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饭,遇到事情只有靠自己,项叔叔再怎么亲,也想着不能总麻烦他,陆寻彰更是只萍水相逢了几面,更不应该麻烦人家。

      陆寻彰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庾舟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跟项叔叔说的,我习惯一个人呆着,不需要你照顾。”

      陆寻彰原本端着空碗,听到之后抿着嘴把碗放下,盯着庾舟说:“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但我这不是已经给你做了早饭吗?”

      他把两人筷子一把捞在手里,接着说道:“你要是生气,就冲我发火,要不然跟我打一架,要是都不愿意,你就去跟项广桥告状,别一口一个不需要不麻烦,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庾舟被说,脸上有些烫,他没想闹别扭,只是单纯的不想麻烦人家,支吾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儿时的成长环境注定了庾舟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初见时双方的关系就像一张白纸,可以无所顾忌的画上第一条线,可是日积月累,画下的线越多,就越杂越乱。

      昨天的相处,庾舟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不耐烦,如今已经隐隐地往厌嫌的方向发展。

      那样的态度他太熟悉了,小时候傻不拉叽,总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现在他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该有些自知之明,自己是累赘,是麻烦,他知道,但他不想这样,只能躲远点。

      陆寻彰没哄过人,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庾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觉得这辈子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儿,挠头想了半天,提议道要送对方去培优班,才想起来自行车丢在了刑侦支队,只好叫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两人各占一边,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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