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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滨警附中在闹市区,周围都是学区房,而天街区的刑侦支队被古迹和公园环伺,除了远处广场灯光下的大爷大妈,更多的还是黑压压的树木草丛,配着刑侦和法医这些字眼,总让人觉得有些森森的凉意。

      陌生的环境更衬着庾舟的胆小,他不知道陆寻彰要干什么,寸步不离地跟着下车,讨好地想帮着拎外卖。

      陆寻彰说不用,瞥到他的手指,随口问了一句:“手怎么搞的?”

      庾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座,含糊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陆寻彰不傻,一时有些语塞,两人沉默的当口,庾舟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搞卫生的时候弄的。”

      多少有点欲盖弥彰,但既然窗户纸没有戳破,陆寻彰也便没有再提,两人前后脚进了支队,直奔法医口。

      坐班的小姑娘“诶”了一声,拦住问他们找谁。

      陆寻彰歪头看了一眼庾舟,报了个名字。

      姑娘听后一皱眉,问道:“你找死者?你是家属?”

      庾舟神游的思绪被一下拉回,一股瘆人的寒气从后背冒出。

      后面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行:“诶呀小陆,可算来了,炝土豆丝和油焖茄子带了吗?”

      一位中年女法医揣着口袋走了出来。

      “曾姨!”陆寻彰笑着上前打招呼。

      曾梅,滨阳市刑侦口里一只手就能数完的女法医之一,擅长毒物分析和伤情鉴定,天街区的法医扛把子。

      陆寻彰献宝似的把外卖展示给曾梅,后者高高兴兴手下,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小尾巴。

      曾梅用眼神发问,陆寻彰给两人互通了姓名,解释道这是项叔叔要带着来涨涨见识。

      曾梅不太相信:“这小朋友才高中吧,项广桥不可能让他来的。”

      确实,项广桥是想要他多关照关照孩子,可没要他这么“关照”。陆寻彰刚摆脱了亲哥和小姨的管教来到滨阳市,不想被拖油瓶缠着,就想趁机给庾舟一个下马威,最好能这次一剂猛药,把这拖油瓶一次给甩掉,以后见着自己都要绕路。

      感觉自己计划得挺好,陆寻彰就现编了两句糊弄了过去。

      好在曾梅没有多问,庾舟也挺乖。

      三人到了食堂,曾梅给两人点了餐,美滋滋地吃起了惦念许久的恭福记招牌菜。

      这招牌菜是她上学时的最爱,那时候她还和陆寻彰烈士老妈是大学室友兼闺蜜,两人都是学霸,长得也都俊俏,每次走在一起都能收获不少关注,刚入职时,刑侦支队队长还总要给她介绍对象,说是可以内部解决。

      时过境迁,如今的曾梅嫁给了如今军区总院的一位主刀医生,夫妻俩一个给死者开刀,一个给活人开刀,据说前两年还合计着要不要给家里请个关公像。

      她随配偶调来滨阳市快五年了,也就今年陆寻彰来上大学,才又见到了他,可怜孩子那么点大就失去双亲,曾梅母爱泛滥,总想帮衬点什么。

      可是陆寻彰啥也不缺,曾梅又没啥经验,不知道两人最后怎么一拍即合,把这个帮衬延展到了给陆寻彰开法医的小灶。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的起劲,一旁的庾舟却越听脸越白,眼前的香辣黄焖鸡都有种要复活了的架势。

      吃完收拾碗筷,曾梅终于想起来庾舟了,凑上来柔声问道:“小庾啊,你还太小了,去解剖室别再留下个心理阴影什么的。”

      陆寻彰听闻溜了过来,大臂一挥搂住庾舟的肩膀,说道:“没事,不是有我吗?”

      庾舟原本是想吃完就找借口溜走的,可是被陆寻彰猛地一搂,脑仁都有点发懵,稀里糊涂地跟着一起下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空调打的很低,明晃晃地白炽灯照得台面上一丁点灰都能看到。

      曾梅让陆寻彰先呆着别乱动,自己转出门去另一间科室拿材料。

      庾舟跟在陆寻彰身后,乍一看到解剖台上的尸体,吓得连忙拽住了陆寻彰的衣角。

      陆寻彰见过的世面多,这样的光景早就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退了半步,与庾舟并排,怂恿道:“你走近了去看看。”

      庾舟直摇头,陆寻彰又说:“你都是要考滨阳警大的人了,这点儿程度都怕?”

      不远处的尸体被白布盖着,看不到面孔,只有一个人形影影绰绰。

      庾舟再也顾不上之前被搂在怀里的让步了,声音带着颤,央求道:“哥,我们能不能回去?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陆寻彰不以为然:“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可不走,好不容易曾姨才有空的。”

      庾舟有些绝望,回头望了望门口,外面是冗长的走廊,天知道那些门后面都有什么,走过之后还有电梯,楼房外面还有黑压压的灌木树林,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冰凉的空气让他有些颤抖,大脑深处一些让人恐惧的记忆慢慢苏醒。

      走廊上,脚步声又响起,一点一点逐渐变近。庾舟早就忘了还有曾梅这么一茬,惊怕地想往陆寻彰身上靠。

      陆寻彰没见过哪个男的如此黏稀稀的,连着后退了两步。

      庾舟一抓却没碰到这个唯一能依靠的人,身后不远处有一具尸体静静躺着,走廊有脚步声渐渐逼近,熟悉的恐惧从脑海深处溢出,瞬间弥漫四肢百骸。

      没有人能依靠,只有自己。

      庾舟的后脑像被重击了一榔头,浑身如坠冰窟,眼前的白炽灯光开始发蓝。

      他应激地在能够着的地方乱摸,摸到托盘上的小刀,慌不择路地举在胸前抵挡。

      陆寻彰终于发现不对,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他上前一步的动作不小,庾舟像受了刺激,一刀划了过来,惊得陆寻彰连忙后退一躲。庾舟浑身都在颤抖,眼睛有些充血,好像看到了陆寻彰,却并没有聚焦在对方身上。

      陆寻彰眉头一皱,仔细盯着庾舟,声音低沉严肃了许多:“庾舟,你怎么了?”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庾舟朝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侧有尸体,另一侧是走廊的脚步声,面前还有一个早就分不清是谁的大活人在慢慢逼近,原本的前后夹击变成了三面合为。

      庾舟慌忙往后缩,撞倒了一片不锈钢托盘。解剖工具散落一地的声音,伴随着陆寻彰喊声,突兀的噪音划破整层楼。

      他明显被吓到,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捂着头蹲下,紧紧蜷缩起来,感觉到似乎有个桌肚,就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庾舟,庾舟!”

      陆寻彰连忙蹲下,一只手挡在上侧护着神志似乎已经不太清明的庾舟,防止他因为过激举动而撞倒脑袋伤到自己,另一只手一把夺下手术刀摔在地上,手心也唰地一下被划出一条血口。

      可是自己的手一旦举过庾舟脑袋,他就想要了命似的躲。陆寻彰怕更刺激到他,只好转而搂住他的肩膀。

      曾梅闻声赶来,惊呼怎么了。

      陆寻彰有些后悔,不断地试图安抚庾舟。

      曾梅见过的大风大浪更多,看几眼就看出了问题:“你这个小同学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是陆寻彰知道,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

      庾舟还在反抗,陆寻彰只好不断用温柔再温柔的语气,配上不给退路的手法钳制住他,以防他做出更多自残的行为。

      桌肚底下实在没有办法容纳第三个人,陆寻彰与庾舟对峙了将近20分钟,终于在庾舟精疲力竭下,抱住了他。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我在这儿,我保护你。”陆寻彰翻来覆去地叨念着几句。

      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一动不动地蜷缩着,时不时地浑身过电般的颤抖一下。

      陆寻彰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环住庾舟的肩膀将人搂在怀中,另一只手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脊椎。

      又过了好一会儿,陆寻彰感觉胸口前毛茸茸的后脑勺微微动了一点幅度,顿了片刻,庾舟仰头望向他,眼睛里面红彤彤。

      陆寻彰没有心思接着让曾梅开小灶,赔了罪后被赶了出来。曾梅勒令他要好好照顾人家,哪儿也不准去。

      他把庾舟匆匆抱了出去,自行车也不要了,上出租车的时候都没敢松手。

      司机问他们去哪儿,他才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庾舟住哪儿,于是低头轻声问他。

      庾舟仍然保持着蜷缩的状态,只在他的问话睫毛轻颤了片刻,便再没有一丝反应。

      陆寻彰只好打电话去问项广桥,还得骗了人家副局长说庾舟睡着了。

      前后一番折腾,等到了庾家进门,已经十一点多了。

      陆寻彰把庾舟轻轻放在床上,却没有立刻去清理手上已经被糊了满手的血迹。他挨着床沿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已经闭上眼睛地庾舟。

      这次是他做的太过分了。

      他从小招猫逗狗惯了,这次却实在是太不分轻重。

      他望着庾舟微微紧促地眉心,悄么声地抬手轻轻抚了抚。庾舟潜意识中还满是防备,手拱到胸前,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陆寻彰想起他之前的应激反应,自己的手一靠近他的脑袋,他就拼死往后躲。

      眼光下滑,他又瞥见了庾舟右手食指上的伤,想起来人家之前没敢告诉他,还瞎编借口搪塞。

      想着想着,他胸口处泛起了股酸涩,心虚中揉杂着一丝心疼,在没有人看见的月光下表露无遗。

      靠在床头,陆寻彰任由思绪发散,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曾经经历了极度危险或者让人害怕惊惧的事情,在发生的时候无法应对过度的刺激而产生。

      那庾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十六七的年纪,就有这么大的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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