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归》谢琛

3、楔子03

　　她们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呢，会后悔做了一次离开就是十几年的决定吗？
　　会后悔直到知道自己再也醒不来的前一刻也未能如愿没见到孩子们功成名就归来的样子吗？
　　可那些人在城市待久了，好像早就淡忘了远在归离村的父母了，如果知道他们宁愿砸钱也不想在这里耽误一天的样子……
　　刘姨她们……还会这样吗？
　　想到这儿一声苏木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回过神朝刘家院子跑去。
　　从踏进此地，视野里除了父亲，就只剩下墙上靠着的花圈还有些院里飘荡的灵帆，应该是那几个年轻人布置的吧，看得出只是随手放的。
　　灵棚里还燃着几根冒青烟的香炷，看来村里已经有人来上过香了。
　　院子里简单地摆放着两口木棺和一张木桌，上面放着的祭品，除了我和爹以外不再见到有第三人的影子。
　　苏黎阳:“不用觉得奇怪，今早你看到的那几个人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了。”
　　“哦。”
　　父亲着手布置刘姨她俩的后事，我闲着也是无事，干脆在院子里瞎溜达。
　　余光撇到院子各角落处还有几张零落的符纸，已是残缺不全。
　　看到这景象，我心里自有些底了。
　　我始终想不明白，难道她们都不愿意送自己离世的亲人的最后一程吗？
　　贴这么多符，还是因为怕自己觉得对父母有所亏欠，惧怕父母死后找上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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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一切所需布置好后时辰也已到了亥时，等我拿着几柱香回到院子时，父亲已经将法事做的差不多了。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我父亲做法事，但我也听他说过，其实最关键的无非就是今晚十二点过后的收尾工作。
　　“苏木，待会的事爹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进屋好好呆着，等我叫你你再出来。”
　　“嗯。”我点点头后便转头上梯进了屋子，关门留父亲一人在门外。
　　咯，咯，咯……
　　钟表上时针不停地转动，时间越接近子时，我的心里越是不安。
　　我常看的那本书上记录过，午夜的阴气很盛，特别是子时一过，对于我们这类人更像是走在阴沟里，说不定哪天就翻船了。
　　短短的几分钟我的视线滞留在门上，不知道爹现在怎样。
　　以前爹给别人做小小的法事只要涉及到归离山他的态度异常坚决，绝对不会强制带上我。
　　如今更别说赶尸上山这破事，可能真的是我胆子太小了吧。
　　“不行。”
　　我站起身朝门走去，将耳朵紧紧贴在上面，想探查一下外面的情况。
　　可惜并未听到外面有除铃声以外的动静，如此也勾引了我的好奇。
　　我轻手推开一道门缝，借着狭小的缝隙看向院子里，除了看到父亲站在那儿对着两口棺材摇着铃铛，倒没看到有其他的什么动作。
　　原来世代相传下的赶尸技艺竟如此之简单，我暗自窃喜岂不是这一看一学就会。
　　还在我偷偷庆幸之余，门外突然传来的似木头被撞破的声音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重新将目光从门缝中探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本躺入在棺材里的刘家两老人，此时竟笔直地站在院内与我父亲六目相对。
　　我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瞳孔骤缩，步伐踉跄往后退，不料一慌神大门顺带被我推开，后腿的脚踩空一屁股坐到地上。
　　“嘶……”
　　“苏木？”
　　父亲应是已察觉我的窘迫，猜到我是偷看刚才的景象被吓到，但他这次一反常态没有生气，也没让我滚回屋子。
　　反而是让我收拾下院子，带上东西准备和他上山，我一手拔出插在香炉中还未燃尽的香找了个桶随手扔了进去。
　　心里暗自嘀咕，这么快的吗？看来这工作应还是挺简单的。
　　片刻后我望向大门外的父亲，他正用布为那两具尸体清理着脸部、手，随后又整理起他们的衣着。
　　我不禁看得寒毛耸立，心里顿感不妙，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要送上山的刘姨刘爷爷就是这两老人无疑，乃至我以后肯定也要做这些事。
　　“……”
　　啊啊啊，我心里默念八百遍我真是得罪了上天这辈子才会投胎摊上这种事。
　　趁父亲还在整理两具尸体衣物的时间，我放缓手里收拾的速度，想着能晚点上山就晚点。
　　我是真心不想上去，那座山上若说有名的墓碑可能部分是我们村的，还有一部分好像原本就在那儿；若说无名碑，那他妈简直就是一大片孤坟啊。
　　而且有次上山祭奠亲人归来的村民总说自己家人旁边多了一座墓碑。
　　这事传到我父亲那里，我父亲也只是说可能是哪家人上山亲自为亲人下葬了吧。
　　呵，拙劣的借口，那山上绝对有鬼，还是个杀了人会给人堆坟的原则鬼。
　　“苏木还不快点，再晚点就误时辰了。”
　　我猛然察觉，子时已过去一半，那岂不是……
　　我回想起书上说过，子时一过紧接丑时，是二十四时阴气最重的时刻。
　　我草率地将东西一把收摆好，拿着扫帚帮屋主扫净院内破碎的木板后背上行囊跨出大门。
　　“好了爹，我们走吧。”
　　“哟，你不怕了？”
　　“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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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尸上路，生人回避。”从刘家院开始一路上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听得我都迷迷糊糊要入睡了。
　　我明明记得书上赶尸说的话不止这些，好像有很长一段。
　　什么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反婴,三魂居……
　　忘了，反正最后一句话我估计是能记一辈子，就是——急急如律令。
　　这上山的路走得腿都要断了似的，我不得不抱怨崎岖不平的地势，照明的除透过叶间照下的月光，唯有我手中的一盏白纸灯。
　　而爹则左手摇着一个叫镇魂铃的铃铛，右手拿着招魂幡。
　　真是把恐怖的氛围感拿捏的死死的。
　　归离山，原本是以土葬为主的一座山，当然现在也有火葬后将骨灰封存安葬在这里。
　　傍晚的归离山在村里老人的口中总是唬人得很，鬼兽妖魔什么都有。
　　小时候就常听镇里老人讲入夜后的离山上有找替死鬼的孤魂，活活饿死出来觅食的饿死鬼，千万不能被抓到，否则就会被扒皮生吞。
　　虽然当时听起来我觉得很可怕，但是现在，嗯…我仍然觉得……很可怕。
　　我只能在心里祈祷能快点到这俩人埋尸的地方，做完后我和爹索性也能早点下山回家。
　　阴风阵阵地在山间呼啸，灯笼里的火苗被吹得晃荡弧度加大，仿佛黑暗中暗藏着某种等待火焰熄灭那一刻扑上而食的生物。
　　“爹，还有多久才到啊？”
　　我有些烦躁，不耐烦地询问。
　　他回头笑盯着我，“快到了快到了，再坚持一下。”说完便转过头继续摇铃赶路。
　　听着沙沙的风声加上这银铃摇响林间的声音，我转头庆幸着身后两老人不是僵尸跳而是像正常人般的在……走路…
　　眼里瞳孔地震，看着这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一幕。
　　我去，怎么是飘着的，他们后脚跟怎么不着地？
　　不对，细想来苏家做的事好像的确都不能用常理来看待，顿时头皮发麻。
　　我回过头，开始懊悔自己刚才转头干嘛，是不是没被真的吓死过。
　　就这样依稀又走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终于走到了近山顶的一片平地。
　　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山伫立的碑坟，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小路，紧接又是另一条山路。
　　玛德！要死了！
　　我大抵还是不适合登山，拖着沉重的步子尽量跟在爹身后。
　　感觉身子随时都要垮掉般，终于又到了平地，我四面环顾一周，目光突然滞留在某个地方。
　　看到顺着这条小路的斜前方不远处，有两个直立的东西杵在那儿。
　　在黑暗中那团黑影有些看不清，但它看起来并不高，像是只有个三四岁孩子站在那里。
　　玛德！这大半夜荒郊野岭怎么可能突然跑出来个孩子！
　　正当我脑补了几大篇恐怖故事，头顶突如其来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哎哟！”
　　我抬手捂着，忍痛抬起头，刚才打这一拳的人正是我爹。
　　“还不跟上？深夜里的孤坟恶灵最为凶恶，下一秒就能把你拉下去做客。”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愣在原地的我，一旁的树林中传来的呼沙声，我耸肩提起步子就跑。
　　手一边揉摸着被父亲打后疼痛的位置，一边举着白纸灯一路向前直跑。
　　眼见前面有两个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我身体不免觉得难受。
　　当灯打到那东西上我才看清，原来是两座早已立好的墓碑。
　　既然父亲停在这里，想必这儿就是那几个大人选的埋尸点了吧。
　　铃铃铃…铃铃铃……
　　铜铃摇响的声音顷刻响彻近片林子，传来的回声清脆又诡异，我环抱着胳膊不自觉双腿颤抖。
　　夜晚中的死亡安息之地，此刻天空已不见明月的轮廓，它大部分被层层乌云所覆盖，只有几缕月光从稀薄的云雾里透出。
　　铃声像是为我们驱赶了黑暗中的恶灵与野兽，我倒是更偏向于它的声音反而更能引来无数的孤魂野鬼。
　　“苏木，点香上祭。”
　　“好。”
　　趁着点香的空隙我将目光移至父亲的背影上。
　　见他正对着两具尸体，刹那间掏出两张符纸狠狠摁上两具尸体额上。
　　但坚持不到一两秒，他们额上的符纸便分分脱落。
　　他明显愣了一两秒，也没有再从包里取新的符纸，而反手继续摇铃操控着两具尸体躺进了碑后土坑下的木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