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栖南枝》闇枳

3、夕阳下

　　穆启黎养了大概半个月的病，而于印那天之后对穆启黎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每天有事没事一下课就跟在穆启黎屁股后面，连吃饭都要跟他一起吃，不过陆奇（在于印没有认识穆启黎之前，和他形影不离的人）因为受到了于印冷落，对穆启黎暗暗滋生恨意，这一点伯明丘应该能跟他共情，不过跟他不一样的是伯明丘没有那么小肚鸡肠，自从于印成了穆启黎的跟班，伯明丘也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落，不过他心里挺喜欢于印的，于印这个人总能给人带来无理由的快乐，因为他永远率直、坦荡、刚烈而勇敢，喜怒哀乐全部放在脸上，他就像西北的一场雨，所过之处，万物生长，他的生命力永远那么旺盛，谁会不愿意跟他这样的人做朋友呢？况且从小到大，穆启黎几乎没什么朋友，现在有个人愿意真心实意跟他做朋友，有什么不好的，尤其是在学校这种百无聊赖的煎熬岁月里，更需要于印这样的快乐果，球场之后，他想了解他的一切，不过他从来没有过问过穆启黎，关于他身上那些伤疤的任何事，只是有一次他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穆启黎，几个华中上一届的学生在校门口把穆启黎拉走了，有两个人还把手搭在穆启黎的肩上，那天他跟穆启黎打招呼，穆启黎头都没回，平常也挺高冷的，不过从来没有像那天这样不理不睬过。他认得这几个人，家庭条件都很不错，还没毕业的时候，在学校横行霸道了三年，不学无术，什么违规干什么，不过从来没有受到过学校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因为他们有的老爸是校长的发小，有的给学校捐过物资，有的妈妈是校长老婆的闺蜜……
　　总之都是‘皇亲国戚’ ，曾经有一次，于印就因为跟他们抢球场，放学后在半路上被他们几个人围殴。当时，于印父母从学校闹到派出所，但说找不到证据而不了了之，而现在，在他面前把穆启黎带走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揍一遍的那些人，可他想不通的是穆启黎为什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
　　他猛地想起穆启黎身上的伤，脑子里千丝万缕的猜想，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理清这些思绪，就这么一会儿，穆启黎已经消失在了他视线里，他焦急的扫视了一遍四周，还是没有穆启黎的身影，那股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刚要迈腿去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陆奇一把抓住手……
　　“于印，别去了，你没看他们很熟吗？勾肩搭背的，还真是物以类聚！”
　　于印回头狠狠瞟了他一眼
　　他见于印没有反驳，又阴阳怪气道：“于印啊，我劝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跟我们不一样，我听说那个启正药业是他们家的，跟王思他们一路货……”
　　于印：“闭嘴！”
　　他重重甩开了陆奇的手，急急忙忙的撒腿飞奔去找穆启黎，他找了很久，什么小巷道，烂尾楼，篮球场……他都跑遍了，依然不见穆启黎的踪影，他跑到一个废弃的码头边，再也跑不动了，整个人瘫坐在岸边的一个小梯上，低着头凝视着手腕上的环表，他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太阳慢慢的从西山落下，白云和夕阳的邂逅，折射出一场暮色与少年的盛会，夕阳下他灵动的发丝浸着汗水，沾着金黄的暮光，自如的飘悠，夕阳微烫的在左边映着他侧脸，他长得极好看，眼睫毛长长的，鼻梁很高，左边鼻翼上长着一颗淡淡的痣，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来，可能是跑太累了，也可能是夕阳映的，他的嘴唇红得像涂了胭脂，眼角泛着淡淡的红晕。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想，或许是他想错了，也但愿是他想错了，缓缓站起身，慢慢的沿着小路走，走到一艘废弃的货轮旁，他心里想着，要不是太累了，他肯定会爬上去自顾自的上演一回泰坦尼克号，像莱奥纳多一样在夕阳下帅的夺目，他抬头望了望，又惊又喜，穆启黎和那几个人竟然在上面？穆启黎站着，他们坐着，因为海风太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给人感觉没那么和谐……他又重新燃起了怒火，一步两台阶
　　的爬上去，完全忘记了先前的疲惫
　　“我跟你说过，不要再来烦我！”
　　“哦哟，穆启黎，上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是半年前对吧？你姑父也真的是，明明受伤的是你，怎么还忍心揍你一顿啊？啧啧啧……”
　　“你到底有什么事”
　　“别急嘛，来，抽个烟，慢慢叙叙旧，你看夕阳无限好，正适合叙旧……”
　　穆启黎刚要转头走开
　　王思：“穆启黎啊穆启黎，你一直都这样，你就这张自以为是的死鱼脸让我无比的讨厌”
　　穆启黎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轻蔑地笑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刚迈出两步，俩个小跟班：姚全和吴良见状，一人一边架住穆启黎的肩膀，想把他摁到王思面前，瞬间，不知道哪里飞来的腿，一脚一个把两个人踹在地上，穆启黎瞳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于印
　　“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这种场合怎么少的了你于哥，不是说过以后我罩着你吗？”
　　于印调皮的冲穆启黎挑了挑眉，穆启黎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于印又撩了撩乱糟糟的刘海
　　“怎么了，被你于哥帅到了？”
　　说完，露出一口大白牙，嘻嘻的笑着
　　完全被忽视的王思在旁边差点把肺气炸，原地弹起，气急败坏道：“于印，上次躺了半个月，没让你长记性是吧？那这次我他妈让你多躺两个月！”
　　说着，伸手拿一根手臂粗的钢管对准于印的脑袋砸过来，穆启黎“涮”的伸手挡了那一棍，手臂和钢管相互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那一下震的感觉他手骨都碎了，穆启黎紧紧地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很快，用另一只手把于印往身后一拉抡手就重重给了王思一拳，接着，另一拳不偏不倚打在王思鼻子上，一个肘击，一个膝踢，没给王思一点反应的时间，就给他揍的动弹不得，疼的在地上打滚
　　于印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一动不动，稍不留神，脑袋就重重挨了一棍。刚才还在地上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爬起，疯狗似的往他身上扑，这一棍打的于印头晕目眩，瞬间感觉寡不敌众，一不小心膝盖又着了一棍，他一只腿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两个人挥棍朝他脑袋砸过来，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该带点‘武器’的，现在手无寸铁的，在两根铁棍下防不胜防，他想这次大概又要躺十天半个月了……
　　穆启黎看到这一幕，捡起王思的棍子连忙跑过来，两人后脑勺狠狠地挥了一人一棍，两人脑袋瞬间淌出鲜血，双双倒了下去，他紧张地把手伸给于印，示意他站起来，于印艰难地撑着他的手臂站起，看到他手臂上紫了一大块，嘴角也蘸着血渍，于印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像是在问他有事没事，穆启黎会意连忙说道：“我没事，你还能走吗？”
　　“可以”
　　两人趁着那三还没反应过来，就跑开了
　　于印怔怔地跟在穆启黎屁股后面，一瘸一拐的走着，他满脑子都是穆启黎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想的太入神，以至于穆启黎停下来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脑门又重重撞到了穆启黎后脑勺
　　“啊哟！你怎么还紧急刹车啊？疼死我了”
　　穆启黎温和地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会！”
　　“没事儿，以后放学都等我一起走，我保护你！”
　　“你保护我？”
　　“嗯呢，虽然，我承认，你武力值不差，但还在我之下。”
　　“是吗？”
　　“当然啦，你于哥从小打到大，打架都快成为我的必修课了。”
　　“那你上次是怎么躺半个月的？”
　　于印万万没想到，穆启黎还记得这一茬，连他自己都忘了，王思那个不讲武德的王八蛋提过这事儿，他被这句话淹的支支吾吾的，“那……那是因为，他们人多，七个人呢，这帮孙子阴的很，专门找人偷袭我
　　“哦”穆启黎若有所思的应着
　　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慢悠悠的走着，于印还是一瘸一拐，看起来有点吃力。穆启黎也发现了，扶着他小心地在路边一个长椅坐下
　　“休息会儿吧，我去买点药。”
　　没过一会儿，穆启黎就提着一小袋药回来，“那么快！”
　　“嗯，把头发撩起来！”
　　“啊？”
　　“处理一下伤口”
　　“哦哦”
　　穆启黎小心翼翼的处理着伤口，三两下就把于印伤口包扎好，把药装好，拿给于印，“好了，每天早晚换一次，这两天别碰水，会留疤的”
　　“你手上不需要上点儿吗？”
　　穆启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手臂，手腕到往上五厘米左右的一大块都积着黑血，“没事儿”
　　于印看着他手臂，皱了皱眉心，“还是去医院照个X光吧，伤到手骨就麻烦了”
　　“嗯”穆启黎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望着远方，丝毫多看两眼他的手，夕阳完全落下，只剩一点淡淡的金黄在天边，天空像蒙上了一层飘渺的黑纱，朦胧里却不失温和，不仅天色温柔，风也如此，晚夏的风，总容易让人醉，就像此刻，于印和穆启黎的沉醉，可能是因为暮色，可能因为风，也可能因为他们的十七岁与彼此……他们静静的坐了半晌，穆启黎先开口打破了宁静，转头看着于印的侧脸，“那天，在医务室，你看到了我身上的伤疤，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啊？”
　　“你想说的时候，总会告诉我的。”
　　“你问吧，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说完把头转过去，静静的又望向了远方，“你怎么跟他们认识的？”
　　“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多早？”
　　“十年前”
　　“启正药业真的是你爸的公司？”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我爸在十二年前出了一场车祸，我原来还有个妹妹，他们都死了，留下我一个人，那天是我生日。”，穆启黎眼里又泛起了泪光…不过很快就把情绪调整好了，“启正药业是我爷爷创立的公司，启正，也是我爸的名字，不过现在跟我毫无关系…”
　　于印刚想开口问他妈妈，却忍住了，他不忍心再刨根问底下去，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歉意，“对…对不起啊。”他安慰似的拍了拍穆启黎肩膀
　　“没事儿，都过去了”
　　“那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我算是被我姑姑，姑父养大的”
　　“他们对你不好？”
　　穆启黎释然的笑了笑，“不算好 。”
　　“那你身上的伤呢？”
　　“我姑父，姑姑，表哥，还有王思他们都有份儿”
　　于印欲言又止，此刻，他有十万个为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穆启黎看了他一眼，“好了，走吧，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穆启黎是完全把于印当朋友了，这种事情他甚至跟伯明丘都不会说两句，他却跟于印倾诉似的说了那么多，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些事，他可以这么坦然的谈论…
　　“哦，好吧。”
　　天完全黑了，路边的街灯慢慢亮起，两个少年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夜色下只留下阵阵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