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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金鱼番外 ...

  •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大喜欢隔壁家的那个小孩,长的没有特别漂亮,性子还有点儿笨,当然,这种笨指的不是学业上的愚笨,而是日常里的那些小聪明,我和那个小孩同一天出生,虽然一同出生的还有宫治,但是阿治也是个无趣的孩子,那些玩笑话落在阿治身上,总会被他狠狠地瞪回去,可我觉得,如果不是喜欢,谁又会拿那些话逗他呢?

      那个小孩有点儿呆,说话也慢慢的,做事更是执着的可怕,我到现在仍然记得,三年级的暑假,我只是随口说出一句想要蝴蝶,她就认真的在公园待了一下午,躲在灌木丛里,只为了抓住一只蝴蝶,她真的很笨,笨到被蚊虫咬了满身的包也不肯回来,笨到即便我从没给过她好脸色,也愿意傻乎乎的为了我捉一只蝴蝶。

      她打开手,脸上是有点儿呆的笑容:“你看,我真的捉到了。”

      可手心里,蝴蝶早就被捂死了,深蓝色的翅膀都失去了光泽,你看,我就说了,她真的有点儿笨,也不知道蝴蝶也是需要氧气的,我以为她会哭的,可她只是轻飘飘的啊了声,惋惜的说:“真可惜,死掉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哭,她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为什么要哭?是我害了它,要哭也应该是它哭,可是它已经死了,哭不出来了。”

      从那天开始,我觉得她可能和我有些不一样,她看起来和其他的小孩也都不一样,她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悲伤的颜色,光是一条漂亮的金鱼就能分走她所有的注意力,在那家金鱼店倒闭前,我无数次把她从那个大鱼缸前拉走,她真执着,那么多漂亮的金鱼,她也只喜欢哪一条,她的喜欢好珍贵。

      我有时候想让她多关心关心我,经常揪她头发或是拉拉她的书包,试图让她转过头和我说话,可她真的太安静了,任何事物的发生她都理所应该的接受,不止是我莫名其妙的针对,还包括她的爸爸妈妈并不爱她这件事,她来问我的那天,我还是没忍住说她笨,但是我其实没想那么说她,只不过话溜到了嘴边,又变成了难听的刀子。

      不过这不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我最后悔的,还是在她额头上留下了那么长一条伤疤。

      高中时的我怎么那么冲动,即便是面对她,也能轻易的被激怒,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是想抓住桌上的试卷吓一吓她,可眼睛没有长在我的手上,而等我反应过来时,手上的烟灰缸已经砸向了她的脑袋,她真傻,都不知道避一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被砸破了脑袋。

      看着血从她额头上哗哗的流下来,她整个人倒在地上,我真的害怕,不是害怕这件事会让我承受多少惩罚,我只是单纯的害怕她再也睁不开眼,也在害怕她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把她送往医院的路上,我手根本抖个不停,连签字都只能让阿治来。

      阿治比爸爸妈妈先赶过来,听完我干的事之后,他揍了我一拳,我第一次没还手。

      “你真是个蠢蛋,居然能干得出这种事!那个东西多重啊,砸一下脑袋后果多严重你不知道吗?”阿治的骂声劈头盖脸。

      我摇摇头:“不是,我没有想打她的,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什么呢?事情都已经干了,再辩解就没有意义了。

      她的手术过程好漫长,我在手术室外等了好久,脑子里一直循环播放着以往看过的电视剧,我当时真的害怕医生走出来第一个动作是摇头,好在她被推了出来,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她还没醒,闭着眼躺着的样子好苍白,看的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真是个混蛋,我怎么能这么对她。

      她醒了,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我脑袋破没有,我当时眼泪都差点要出来了,被她一句话憋了回去,她从来都是这样,说话让人觉得莫名其妙,醒来第一句话居然不是责怪,而是觉得脑袋痒痒想挠。

      我得对她负责,毕竟是我砸出来的伤,我得负责到底,女孩子都爱美,即便她本人不在意,我也不想然她以后顶着一个伤疤,那一个多月真快乐,我每天早上醒来就开始学着阿治的样子做便当,虽然做出来的东西被阿治嫌弃的不行,并且表示“这种食物送到我面前会直接丢掉”,但她还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吃完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给她抹药,掀开纱布,看着底下翻卷的皮肉一点点的结痂脱落,我心里就忍不住的欣喜。

      真好,她应该不会留疤。

      我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在学校和医院间往返,阿治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阿侑,你喜欢她。”他说的那么肯定,而我愣了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但阿治误解了我的样子,他皱着眉问我:“你不敢承认吗?难道喜欢她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吗?”

      阿治把她当作最亲的妹妹,自然接受不了我的沉默,可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只是觉得,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连阿治都看了出来,那她呢?她会不会发现?

      我忐忑的来到医院,看见她收拾好了行李,转头高高兴兴的和我说:“宫侑,你来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把它照顾的很好,但是可惜,它还是留疤了。”

      那条疤弯弯的,其实一点也不丑,即便有了一道疤,她也是漂亮可爱的女孩,但要我坦率的夸奖,相当于要我的命,我一扭头,哼了声:“一点也不好看。”她一点也不介意我的话,而是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打算回家,我没跟着她一起进屋,而是掐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我对她太了解了,了解到只要她一开口,我就能感觉到她心情如何,她说她要有弟弟了,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她是个迟钝的小孩,可面对爱,她也在下意识的渴求。

      我知道,她在难过,所以我骗她,说有个弟弟挺好的,我絮絮叨叨和她说了好多,但她那边好安静,我就知道,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直到我大喊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慢吞吞的和我说她刚在叠衣服。

      好吧,我对她生不起气来。

      她的妈妈要搬去养护中心,给她留了一笔钱就搬走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心里隐秘的开心,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和我更亲近一点,而抄作业是最好的接口,我就这么在阿治鄙夷的目光里,乐此不疲。

      她妈妈生产的那天,班主任和她说了句话,她就点点头,走了出去,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她出去是要干什么,直到阿治在下课时随意提起:“她妈妈要生了吧?到现在差不多九个月了。”我才猛然反应过来,但我不为那个新生命的诞生高兴,我在为她害怕,她本就是那个家里边缘的存在,如果那个新生命是个健全的孩子,她被彻底放弃了怎么办?

      我在飞奔向医院的路程中,不住的祈祷,至少,至少别让她难过。

      好在,我拙劣的演技骗过了她的爸爸妈妈,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松了口气,而她安安静静的站在我身后,抬起脸的时候,我才看清,她在哭,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她哭的好安静,可是我的心都揪起来了,她在难过。

      升上高三时,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念升学班了,有很多有名的俱乐部找上了我,看重我高中第一二传的身份,希望签下我,在填写分班表的时候,其实我犹豫了很久,不是对未来的犹豫,我在担心她,她一直都是慢吞吞的样子,除了我和阿治,几乎没人有耐心听她说话,如果我不能陪着她,那她怎么办?

      我小心的问她,可她不太懂我的意思,只是眨着眼望向我。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她受委屈了,已经委屈到了会偷偷来找我的地步,我当时真的害怕有人欺负她,但她只是摇摇头,说“宫侑,我不适应没有你的生活”,我承认我是一个卑劣的人,她这句话让我忍不住开心,一边开心,一边也担心着她,可我们不会分开的不是吗?她不会推开我,我也不会离开她的。

      我曾经那样笃定。

      我要陪着她,她难过孤单的话,我多走几步路去找她不就好了,反正她只是不适应没有我的世界,除了我和阿治以外,其他的人她也不在意,我去的勤,球队里也逐渐有了闲言碎语,有新入队的一年级用着嗤笑的语气说:“他怎么会喜欢那个傻瓜?除了脑子好一点,性格简直就像个老巫女。”

      哈,他凭什么那样说她。

      阿治拉住了愤怒边缘的我,冷漠的扫了那人一眼,随便用了个借口开除了他,我那晚第一次翘掉了训练,在她的教室门口等着她放学,在人群隐秘的视线里,她欢快的向我跑来,像一只小蝴蝶,“宫侑,你今天来的好早,我们去吃冰淇凌好不好?”

      你看,她从来不在意别人,她只要我。

      春高前几天,我问她要不要来看我比赛,她点头说好,视线仍然落在她的数学题上,没有转头看我,我其实特别害怕她当时转过头,我怕那句要等到赛后说的话,在她看向我的瞬间,我就忍不住说了出来,好在她没有转过头。

      那场比赛,我打的很开心,那是我和阿治的最后一场比赛,赛后,我努力的在观众席上寻找她的身影,可我没看见她,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刚接起我就大喊着生气,我没能听到她哄我的话语,电话那头响了两声就再无声息,阿治先找到我,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球衣,手上捏着手机,面色有点白。

      “阿侑,她爸妈出事了。”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几乎是半夜,我不知道那么久的车程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医院越来越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邀约,她躺在病床上,脸色那样苍白,可她很平静,和以往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阿治在她醒来前出了病房,屋子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她没有提起去世的人,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我觉得她好难过,我不太会说话,吐出来的字句大多数时候都招人烦,所以我不会安慰她,只能干巴巴的扯着其他的话题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到最后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问她,要不要晚上来我家吃饭。

      可她忽然哭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落泪,她哭的时候真安静,而我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忽然明白,她只剩下我了。

      那句在赛后要说出口的喜欢被我憋了回去,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还有很多的机会,不着急这一会儿,我打算陪着她独过高三升学的时期,无论训练到多晚,我一定要亲自陪着她回家,阿治也不行,他不一样。

      我终于下定决心,和黑狼签下了合同,然后黏着她要她在四月去看我的比赛,她同意了,又和我说,我们去看南迦巴瓦好不好,她要去看看远方,要去看那条小金鱼,我自然要陪着她。她真的很聪明,打算考的学校一次就考上了,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我们开始上山。

      探险队很有意思,只不过我没心思去听他们的聊天,我完全不能从她身上移开眼,她在雪山上的时候,笑容都比以往更灿烂,她终于脱下了曾经的枷锁,找到了那条金鱼,那个夜晚真漂亮,我在星空下望着她,都要忍不住心里汹涌的情绪,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她要我陪她去看更远的远方。

      后来我无数次后悔,如果当初我不那么纠结说出那句话的时机,也不那么拧巴,是否后来的一切事都不会发生。

      我们在上山的第三天,遭遇了雪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自然的力量,人类真渺小,在铺天盖地的雪里,我只能紧紧的抱住她,而我醒来第一眼,就见到她哭到眼睛红肿的样子,甚至双手的指甲都被掀翻了,那些雪黏在她手上,狼狈的不像样,我好想帮她擦掉那些眼泪,但我真的动不了,我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硬是背起了我,一步步的带我走出那个黑夜,我其实没多少力气,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晕了过去,她一个人会害怕的,所以我撑到了补给站,确认她拨通了卫星电话,才放心的让意识沉沦。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被告知了一个噩耗,我的腿可能坏掉了,没能截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更不要说运动了,我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其实我当时最想问的是,她怎么样了。

      她很自责,她在恨自己。

      我清楚的看见她眼里滔天的恨意,像无数把利箭,统统指向了她自己,而剑柄,握在我的手里,我做不到不怪她,可我更怪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厉害一点,带她跑出那个雪崩的黑夜,为什么要让她落到如此尴尬的局面,为什么要让她自责,为什么我恨她也恨我。

      她的左眼几乎看不见,额头上伤疤又叠了一层,医生说缝了四针,四针,好熟悉的数字,像是命运和我开的玩笑,她似乎总是因为我受伤,每次她走进病房,只有右眼聚焦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好想哭,但我太拧巴了,我宁愿用冷脸对着她,也不要她看见我哭。

      阿治骂醒了我,他说,我这样才是对她的伤害,我不是喜欢她吗?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所有人,明明这件事不是她的过错,是她对我的爱,把我惯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我的脾气,她照单全收。阿治打开门,我看见她静静的站在门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但是我害怕,害怕她知道我爱她。

      我就是个怂蛋。

      我开始复健了,医生说的没错,复健真的好疼,从骨髓里传来的刺痛感,我几乎要坚持不下去,可她总是陪在我身边,那样平静的目光,似乎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她都会爱我,她的爱,支撑着我继续站起来,阿治和我说,她要开学了,日子一天天的临近,我开始变得惶恐,我所有的勇气都在她身上,如果她走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撑下去,但她没有走,她只是温和的告诉我,为了多照顾我一段时间,她申请了延迟开学。

      真好,她的爱好珍贵,但我是个幸运的人,拥有了她独一份的爱。

      她开学的那天,我还是没忍住,我没要阿治推着我,我一个人也能把轮椅转的飞快,好在我赶上了,她看着我,平静的面容变得惊讶,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来送她,我说不出什么好话,只会装作嚣张的样子说我恨她,但我还要和她去看很远的地方,这是我们再南迦巴瓦许下的约定,她不能失约。

      她果然明白我的意思,抹掉了我的眼泪,说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的飞机启航,我顶着天上那个小小的黑点看了好久,久到脖子僵硬,眼睛都被太阳晒得通红。

      我花了四个月的时间重新站了起来,没人知道我吃了多少的苦,入夜的每一晚,我都痛到难以入眠,可天一亮,我就会想起她,是她撑着我走了下去,我重新站回球场的那一天,难得的拨通了她的电话,我觉得她八成不会接起电话,但是我刚拨通两秒,她就接了起来。

      她没有问我任何,我们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曾经说出的那些恨就这样轻飘飘的消散了。

      在一个学年要结束,我掐着她要放假的时间,同意了另一场友谊赛,我给她打了电话,这一年来,我第一次和她说话,但一张口,就是无理取闹的要求,我要她改签机票,只为了不错过我的比赛,因为我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在赛后和她说,她也从来不拒绝,说着好就改了机票。

      那场比赛打的我好开心,我总觉得她的目光紧紧的落在我身上,可我结束了比赛,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她又失约了,我居然没有愤怒,而是隐约的不安,我拨出去的电话全部转成了语音信箱,而在我心慌不已的时候,阿治闯了进来,他红着眼眶问我能不能联系到她,我还没懂他的意思,或者说我不愿意懂,电视上的新闻就残忍的揭开了真相。

      原来她没有失约,她从来都没有失约。

      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无理取闹,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做上那架通往死亡的航班,而我犹豫了那么多次没能说出口的话,这一次又被我咽了下去。

      她是对的,死了就是死了,说再多的话给死人都没意义。

      但我好想她,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在她的葬礼举行完的当晚,我梦到了她,她那时候还小小的,呆呆的蹲在那家金鱼店的大鱼缸前,静静的盯着她最爱的那条小金鱼,而我这一次终于明白,不要拧巴,不要错过最好的时机,我上前拉住她,我要带她回家。

      梦醒了,我才发现眼泪早就把枕头打湿了。

      我只是不能接受她的死亡。

      我开始活成她的模样,没看完的南迦巴瓦,我要带着她的小金鱼去看,她没到过的远方,我陪她一起走,我不会再张嘴说反话了,我要把我最真实的想法说给她听,我就是爱她,无论怎样都爱,而我们终于不会再分开了,她陪着我走到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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