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女王》宋樊姑娘

62、第 62 章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在乎。

　　第二日下午，就有小太监趁身边无人之时，在我耳边说，“今夜亥时三刻，会有嬷嬷携小太监过来以合川宫的名义传唤，届时阮良人跟着出门，转角路过苍翠宫，便进去偏殿里，圆桌上放了个包袱，打开就是一套太监制服，阮贵人换上后，再跟着小太监，有人会带着颜公公的令牌，从朱雀门出宫，外面会有人等着您，协助您逃走。”

　　我冷眼看他，“若是我不想走呢？”

　　“那就以皇上的名义传唤您，您不走，小太监们也会将您抬走的。”

　　我说，“你就不怕我现在揭发你们，毁了这个计划？”

　　“大人说过，您善良，不会想要我们这些无辜太监的性命。”

　　我感叹颜禾卿甚至比我还了解自己。不知为何，我始终不想遵循他的计划，宫外的生活让我向往，但是就算我死在宫中，好似冥冥之中也兑现了和暮白公子的誓言，虽然这所谓的誓言，只发生在我的梦中。

　　挨到夜里，文公公和宫女们在院中先是打牌，后来一只野猫在屋檐上和乌鸦打架，引得大家都看起了热闹，薜荔说，“这只野猫好像总出没在惜瑶宫。”

　　文公公说，“以前溆美人会从屋里拿出各种点心喂它，它也不至于是只野猫，现在可怜了，居然和乌鸦争起了食物。”

　　本来那只野猫正在上风，劈起锋利的爪子在乌鸦身上乱挠，撕下了不少黑色羽毛，飘飘荡荡落下来，薜荔上前捡起来说，“明儿我用乌鸦毛做个毽子好了，用过鸡毛、鹅毛还有鸭毛，倒是没踢过乌鸦毛的毽子。”

　　素荣说，“我可不踢，怕那乌鸦的晦气！”

　　周围几只乌鸦看着野猫张牙舞爪，纷纷过来支援，像是将猫卷进了黑色的风暴，用那尖锐的嘴，用力凿它，野猫被刺得嗷嗷直叫。

　　素荣在花盆里捡了块石子，朝那乌鸦扔去，嘴里说道，“我最讨厌这样以多欺少！”

　　薜荔不满，轻轻推了她下，“你知道什么，我看就要好好教训这只猫，天天一副傲慢的姿态，做给谁看，挺着腰杆走在宫墙上，看见谁手里有食物就扑向谁，没天理的！”

　　素荣说，“乌鸦就好了？你上次去搬院中的菊花，还被乌鸦推倒了，这你就忘了？”

　　薜荔说，“至少乌鸦没把我身上挠出血痕！下雨的时候还能挡雨呢。”

　　两人竟然为一只野猫和乌鸦的打架而吵起来，我觉得天真好笑，说和道，“算了，你们先等着乌鸦杀了野猫，再用箭射杀乌鸦，不就都好了？”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我给出这样的答案，冷漠又寒心。他们未经历我所见识的，不知道我的寥落心态，从何而来。

　　没多久，野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等到乌鸦散尽的时候，看到一只浑身是血的死猫挂在屋檐上，像我梦中的妖怪，吓得蕙草喊出来，“呀！不是说猫有九条命，怎么能就死了？”

　　素荣说，“或许前面九条命也被这些乌鸦挠死了！”

　　我说，“死了挺好的，溆美人死了，也没人给它喂食物，它去阴曹地府陪溆美人去吧。”

　　我让文公公和宫女们竖起梯子，将野猫的尸体收拾了，然后便各自睡了。我给合川宫熬的药也好了，也有小太监拿走。

　　我数着时辰，想着何时那位假传圣意的嬷嬷出现。

　　我不想走。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我要有一个脱身之计，摆脱颜禾卿对我的安排。将屋内的瓷壶瓷碗统统摔碎，惊得文公公和宫女们都跑进来问，“阮良人，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假装疯癫地在殿内跑，“我看见溆美人了，我看见她了，她伸着长长的舌头飘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是你们杀死了我！”

　　蕙草第一个拉住我说，“阮良人，你怎么了这是？”

　　我不管不顾，冲出卧房，跑到院子中，指着夜里那只死去的猫所在的地方，喊道，“他们要来我的命了，他们拿着长长的绳子，想要把我活活勒死！”

　　素荣和薜荔跟在后面追我，我冲着天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只见文公公吓得张皇失措，“这是怎么了？再喊可要把太后和皇后都给招来了。”

　　薜荔说道，“还不赶紧去拿碗水，跟阮良人喝下，顺顺气！再找太医来呀！”

　　素荣赶紧跑回宫中去拿，而我在回廊下疯狂地跑着，失心疯一般大声喊着溆美人的名字，“你躲在哪里呢？为什么只看到你手中的匕首，却看不到你流血的眼睛呢？”

　　文公公看我慢下步子，赶紧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阮良人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呀！”

　　我盯着他，然后突然大笑说，“易公公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已经埋进土里了吗？是谁给你吃了回魂的仙丹，跑回宫中要我的命来了？”

　　渐渐我听见门口人身攒动的声响，窸窸窣窣的，聚去无数的眼睛，看向这位刚入宫不久的女人，对我指指点点的讨论着对我的诸多猜测。

　　唱戏就是这样，当有了更多观众，我演的兴致就越高，特别是这一出疯戏。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被命运折磨的疯癫之中，我想到的母亲，想到了秦书堂死去的冤魂，想到了暮白公子，还有黛扇和那些可爱的男官。

　　我大喊，“娘，你怎么丢下女儿就走了呢？留我一个人在这阴冷的宫中，所有的冤魂都来撕咬我的身体，我千疮百孔，每日夜里疼得不能动弹！”

　　我泪流满面，情绪高涨，“暮白公子！你为何这样眷恋那个男人，为他辜负了你清白的生命，可是最终，他连一句真心的话，都不愿意和你说，他凭什么说爱你！这就是我杀他最根本的理由！”

　　“浦生、柴名、普天，你们都去哪里了呀，总是留在形单影只的我，你们不知道，活着比死去更煎熬，更辛苦！”

　　当我听见太后的声音，知道我的戏该结束了，可我根本收不住已经奔溃的情绪，扶着栏杆大哭。太后大声训斥，“你们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文公公和宫女们跪成一地，“估计是夜里一只野猫被乌鸦啄死了，把阮良人吓到了，再发了这噩梦。”

　　接着我听见楚临的声音，“太后，我听阮良人嘴里悼念她的母亲，想来她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这才一时接受不住，才魔怔了。”

　　太后说，“不管如何，今夜我将她带回去，让太医好好治治，喝下几副宁神静气的汤药，修养下吧。”

　　楚临说，“不劳太后费心了，她是我的妃嫔，后宫乌鸦多，不如带去合川宫，在那住上几日吧。”

　　太后说，“她就算不习惯这后宫中的乌鸦，也要渐渐习惯！来人！把阮良人带到我宫中！”

　　门外的侍卫一下涌进来，将我四肢架起来，我竟然一下放松，像是习惯了接受未知命运的安排。我瞥到楚临气得通红的脸，还有太监和宫女们莫测的眼神。我甚至看到一位陌生的嬷嬷在人群中，并且一下认出她是本来要替颜禾卿接走我的人。

　　我甚至看到了颜公公，他深邃的目光，像是在和我对话，“我知道是你，贺千乘。”但我更换了太多名字，早就忘记了我的出生，和高贵的姓氏。

　　拖进太后宫中，我接连被灌下了几副苦涩的汤药，让我腹痛难忍，在地上打滚。太后看向我说，“你在惜瑶宫装疯卖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清醒地看向她，曾经的云鬟公主，说道，“是你杀了我的母亲。”

　　太后让身边的宫女递上一杯安神茶，不紧不慢地喝下说，“不是我杀了她，是皇上杀了她。你要知道，女人永远是温柔的，而男人却凶残且果断。我喜欢利用宫外的人威胁宫内的人，用宫内的人逼迫宫外的人，而皇上不一样，他喜欢断了所有人的后路，因为他能够掌控的权力太少，信任的人也太少。”

　　我讨厌她的弯绕，“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

　　她让嬷嬷将我送走，“今夜你先好好睡吧，明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有些担心，她这么尖锐的眼神，是否早就看穿了我不是女人的隐秘。可是任凭我如何质问，她依旧淡然地招手，“反正是件有趣的事，连我也不知道答案。”

　　太后的话，让我一夜难眠，而我被安排在偏殿中安睡，却听了一夜宫中到处的喧闹之声。

　　第二日凌晨，太后正在用早膳，我就被宫女请去殿中，看到颜公公跪在她面前，像在复命。

　　我第一次见到颜公公卑躬屈膝的模样，让我胆战心惊，他都如此，我更是为人鱼肉。

　　太后提起筷子指向我说，“你把刚刚的话，告诉她吧。”

　　颜公公看向我，我心中惴惴不安，像是比知道我秘密更可怕的事情出现，“我那不孝的义子，昨日夜里在惜瑶宫外鬼鬼祟祟，正巧被太后的人撞到，才知道他在替皇上办事。”

　　我问，“你说的是谁？”

　　太后先开口，“颜禾卿。”

　　若是要带我出宫之罪过，那可是掉头的死罪，可是颜公公不揭晓谜底，我不敢开口招供，太后却看着我问，“阮良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