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夏》见三水

4、心地善良沈季同

　　南明的绿化在全市高中评比中拿过优秀奖，除去知名风景榕树道之外，建筑几乎都是被一棵又一棵大树围绕，郁郁葱葱，在阳光下明媚烂漫。

　　高一（一）班在一楼，不开灯的话，总有种被参天的树林笼罩的安宁感。

　　头顶的风扇吱吱的转着。

　　“热啊！”朱志阳说。

　　“我也热。”宋青睿说。

　　宋青睿他们的位置吹不到风，朱志阳便拿着练习本一下一下的扇着，扇累了就宋青睿来扇，两人互相配合着，燥热的一天就这么捱过去了。

　　放学铃响，朱志阳吹着小口哨收拾书包，抽空跟宋青睿说话：“你知道我上学这么多年最喜欢什么时候吗？”

　　宋青睿说：“开学第一天老师不讲课只讲规矩和故事然后晚上只有预习作业的时候。”

　　“靠！”朱志阳笑了，“你这么懂啊！”

　　宋青睿对他笑：“我也读书很多年了啊。”

　　“今天晚上，CF上号。”朱志阳对他眨了一下眼睛，“账号放你笔袋了啊，晚上回去记得加我，小爷走辽！”

　　宋青睿说：“拜拜吧。”

　　朱志阳留下一个欢乐的背影给他。

　　他没动，想着前两天杨乐清说高二的放学时间要比高一晚二十分钟，就多坐了一会。

　　看着讲台上方校训中间的钟的分针扫过一段距离，宋青睿才把空荡荡的书包背上，在漫长又宽阔的校园大道上走来走去，时不时望向高二下楼的两个楼梯口通道。

　　这短暂又有些长久的几分钟里，高一教学楼早已人走楼空，个别男生在篮球场上打着篮球，西沉的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宋青睿等得很认真，高二铃声一响，他便在大道上停下脚步，等着沈季同的身影出现。

　　等了半天，他才觉得不对。高二下楼的人太少，总不能是都被留了堂。他拿出电话打给杨乐清，那边响了两声便接了。

　　杨乐清说：“青睿呀，怎么啦？今天是要回家吃饭吗？”

　　宋青睿说：“……不是的姐姐，那个、高二年级是什么时候放学的？”

　　“这一周跟你们高一是一个时间段哦。”杨乐清那边似乎抽出了一张纸，“我看看啊，对，作息表是这么写的，高二下周开始比高一的作息推迟二十分钟。”

　　宋青睿敛眸：“这样啊，好的。”

　　杨乐清说：“怎么想起问这个呢？噢，我差点忘记了，你跟季同现在是不是见到面了呀？”

　　宋青睿说：“早上碰到了，他带我坐公交来的。”

　　杨乐清笑了：“那好啊，我还担心你不会坐车然后耽误升旗仪式呢。”

　　“哪能啊。”宋青睿垂着眼睛，看见自己脚边有一颗石头，他伸脚碾了碾，然后轻轻一踢。小石头啪嗒啪嗒滚了两圈，瘫在地面上不动了，一片泛了丝枯色的落叶飘到了它旁边作伴。

　　“你现在在哪里，在学校的话就跟我一块回家吃饭吧。”电话那头嘈杂了一会，像是杨乐清正在收拾自己的包。

　　宋青睿抬起眼，小跑出校门：“没有，我没在学校了。”

　　杨乐清乐出声：“哦，刚跑出去呢吧，我听得很清楚的，你的呼吸声。”

　　宋青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先挂了吧？”

　　“挂吧，今天晚上没事的话可以自己做点吃的，下周你们开始晚自习之后就可以在学校吃了。”杨乐清收拾好了，听筒里传来她鞋跟踏在阶梯上的清脆声音。

　　宋青睿顺着说：“我知道的，姐姐拜拜。”

　　他把电话挂了，站在诺大的校门口，看着摆满人行道的小摊贩，又撩眼看了看上空，白云染上夕阳的醉色，雾雾彩彩的，天线边界撒落灰黑的颜料。

　　是有些晚了。

　　宋青睿左右看了一下，找到斑马线，到马路另一头去坐公交车。所幸他早上跟沈季同去坐车的时候顺眼记了一下车站名，不至于坐错站。

　　站到长春社区熟悉的站台上后，宋青睿忍了好一会儿的情绪呼啦啦冒了出来。

　　本来就是想跟沈季同一起回家的，结果沈季同根本没有想来找自己一起回家。

　　就这么耷拉着走了一段路，路过社区前那一条浩浩荡荡经久不衰的菜街时，宋青睿忽然又恢复了点眼里的芒亮，脚步一拐便到那家他从小就会光临的菜摊前。

　　这个阿姨家的蔬菜最新鲜，卖到晚上七点也还有水润的光泽。

　　他在阿姨怀旧的问候里不疾不徐地挑了好几个菜，付了钱，又到肉摊前买了一块全瘦的猪肉，提着几个袋子，走回家的时候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心情不好啊？小菜碟？”施正恩伸手在男孩眼前晃了晃，单眼皮的男孩把睫毛一垂，怎么也不搭理他。

　　“怎么回事啊。”施正恩指着他，看向一旁拿眼镜布擦眼镜的邹新喆。

　　邹新喆看都没看他：“你中考哪来的智商考上的南明。”

　　施正恩嘿了一声：“你又来什么劲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呛我，是不是被李晓燕整了一顿，气焰这么老大。”

　　“人家没名字啊，一个劲喊人家小菜碟，要我我就一菜碟砸得你脑袋开瓢，叫你小脑瓢，乐意否？”邹新喆终于舍得撩起他那眼皮，爱理不理的模样对着施正恩，“就因为他姐外号小碗，硬得给人家弟弟取个菜碟当对仗格式呢？”

　　小菜碟本名李明泽，他姐叫李铭婉，施正恩爱喊她小碗，喊着喊着大家就都跟着喊了。

　　小菜碟站起来打了一个手语：他对，你讨厌。

　　施正恩在小菜碟家里帮了这么久的忙，手语认得差不多了，便说：“臭小子，这会儿你就对我有反应了是吧，刚刚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搭理？”

　　小菜碟：我姐说，反正我不会说话，对不喜欢的人可以装耳聋，免得被骂的时候手速跟不上。

　　施正恩被他这手语打得脑子绕了半天，看懂之后被逗得直抽抽。

　　小菜碟笑着跑到邹新喆身后躲着。

　　邹新喆戴上眼镜：“你是哄一句就要闹天宫，呛一句就要钻地洞，不哄不呛要干架。”

　　施正恩浓眉一扬：“要你管。”

　　然后他指着小菜碟：“李明泽，到正恩哥哥这里来，今天可是我去学校接的你……哎你又装小聋子了是不是？”

　　小菜碟偏过脑袋不看他，忽然看见家门口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兴奋地跳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用力挥着手。

　　“别喊，喊不见。”邹新喆给这孩子顺着气。

　　李铭婉看见弟弟激动的样子，皱着秀气的眉，手语道：不用着急，打手语。

　　后面提着两个大袋子的沈季同对邹新喆两人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他把袋子放下，从其中一个里面又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冒着冷气的冰淇淋。

　　施正恩拆了一个小布丁，把小神童递给小菜碟，然后看着李铭婉：“小碗，你们家新书店什么时候开啊？”

　　李铭婉：这周末，还有好多书没搬。

　　施正恩找了一个小板凳坐着：“不急，不是还有哥几个帮你们吗？嗲嗲娭毑呢？”

　　沈季同说：“还在后头买菜。”

　　“先收拾吧。”邹新喆没吃冰淇淋，弯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被单，李铭婉给他指了一个房间，他便抱着被单到里面去铺床了。

　　李铭婉也开始收拾客厅，只有施正恩和小菜碟俩人坐在凳子上干瞪眼比赛。

　　沈季同正在修着老掉牙的电视，嗲嗲娭毑就到了，看见施正恩和邹新喆之后笑意更满了：“都来了啊，我咧马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施正恩把棒子扔掉，乐呵道：“好嘞！饿死了。”

　　奶奶马上说：“现在给你们做，你们也歇会，到时候我们自己去弄就好了，今天大老远从学校赶到我们老房子那边帮忙搬家，我咧哪还想着让你们再累呀，歇着吧。”

　　“您俩忙厨房就够了。”沈季同手上活没停，“他们年轻，由他们收拾去。”

　　“好好！那你们等着啊，马上的事。”李嗲嗲便提着菜进了厨房。

　　施正恩忙了一会儿走到李铭婉身边：“碗啊，学校里应该没人觉得……或者说欺负你吧。”

　　李铭婉摇摇头：季同哥今天放学来了我们班，而且班主任人也好，自我介绍的时候替我说了。

　　“我就说咱们南明校风优良。”施正恩对沈季同比了个大拇指，“你也很棒。”

　　沈季同盯他一眼。

　　邹新喆从房间里走出来：“小碗以后在学校就说沈季同是你哥。”

　　李铭婉乐了：也不像啊。

　　邹新喆笑着说：“那就表哥、堂哥，什么远房哥，都成，随便安个身份，或者你说我和施正恩也行。”

　　李铭婉点点头：这法子好。

　　邹新喆说：“是吧。”

　　施正恩说：“给你睿智上了。”

　　邹新喆说：“还成吧，过来帮我拧拖把。”

　　施正恩哼哼唧唧地过去了。

　　李铭婉笑着干自己的事，又偏头看着坐在地上捯饬破电视的沈季同，沈季同感受到视线，抬眼看着她，一边眉毛压了压，像是在问怎么了。

　　李铭婉摇摇头，指了指沈季同的脑袋，比手语：新发型，帅。

　　沈季同愣了愣，没说话，比了一个“谢谢”。

　　嗲嗲的动作很快，天色刚黑，几个菜就好了。他们围桌坐了一圈，人多，几筷子的事就空了碗。

　　走的时候娭毑还想留他们吃水果，三人对视一眼，说完告别的话，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末了施正恩还特别热情地说了一句：“周末见啊娭毑，拜拜。”

　　走到楼下，三人都没代步工具，只能慢慢走。

　　“这租房，你给选的吧。”邹新喆说。

　　安静，周边还有一派出所，特别安全。

　　沈季同没否认：“离他们新书店近，正好在南明和容华的中间。”

　　施正恩突然笑了起来，勾着沈季同的脖子：“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觉我们家沈季同是个很有善心的好孩子啊。”

　　沈季同说：“以前我是杀人放火了吗？”

　　施正恩摇着手指头高深莫测道：“没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活脱脱一个小阎王，网吧大侠、金牌打手，哦，现在还是金画笔一等奖得主，多了个封号，大艺术家……邹新喆你说话啊，拍马屁要一起拍才有意思。”

　　邹新喆在一旁乐：“给沈季同说的像黑白无常的黑无常。”

　　施正恩凉凉道：“那你就是白无常。”

　　“这么恐怖啊我俩。”邹新喆与沈季同一笑，“那我们走吧，黑无常，别给正恩同志的正义凛然气息玷污了。”

　　沈季同一矮身，施正恩的手就勾了个寂寞。

　　看着他俩越走越远，越行越快。

　　“哎你俩！”施正恩在后边交唤，半晌没了声，过了一会儿邹新喆往后看，一个大高个跑出残影，用一种诡异的速度伴随着几声狗吠冲向他们。

　　“站那看我干什么？跑啊——！”

　　邹新喆取了眼镜，拍了一下沈季同的肩：“别愣了，黑白无常也得挨狗咬。”

　　月色下，三个人开始狂奔，跑了好一会，总算把那几只恶犬甩开。

　　邹新喆体质算不上很好，跑了一段距离要大喘气一会儿，指着施正恩：“你干嘛了，最好给个解释，不然沈季同没弄死你我就要弄死你了。”

　　施正恩讪讪说：“我在后面吹口哨，跳嗨了，给人家狗盆踹了一脚。不是……谁让你俩排挤我！”

　　“你睁眼瞎吧。”沈季同说，“无聊就滚去给陈旭川洗车。”

　　“死也不去，他又不给我钱，还骂我！你们仨都一个臭德行。”施正恩大叫。

　　邹新喆笑了笑，捋顺了一口气站直，戴好眼镜，抬脚就过去了：“这会儿又给你叫上了。”

　　一个很斯文的人，下脚是特别狠的。
　　施正恩如是说。

　　(＾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