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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5. Exodus(下) ...


  •   隅田川花火大会在每年七月的最后一个周六。

      夏天的话一定要去看烟花,是绝大多恋人的心愿,春海虽然对所有已成定番的事物嗤之以鼻,到底怀着少女的心。春海也想过穿好看的浴衣参加花火大会,当天要先去浅草寺参拜,傍晚出来店街散步,夜晚走在萤火虫低飞的静谧小道,这时候,天空打上花火。

      但去年夏天,乾青宗正被关在鉴别所等待家庭裁判所做处分结果,春海和可可见过最多的人,是每天西装革履与他们讲解少年事件办案流程的律师。

      最终乾被判处进少年院八个月,因罪行恶劣,这几乎是最好的结果,同期的黑龙成员里甚至有被发往检察厅等刑事判决的家伙。但春海无法接受,收到消息的当日起就坚持抗告,经律师和九井反复劝说才咬牙承认了事实。

      也许是担心春海会做出不理智的事,那个夏天,九井预定了隅田川花火大会雷门本部会场的前列席位,即便储备金因律师费的支出稍有捉襟见肘,还是在高级和服店购置了包括木屐、手袋以及发簪在内的全套浴衣套装。于是当年是春海人生里第一次体验花火大会,也实现了穿浴衣去浅草寺参拜的另一项心愿。本堂内殿前春海接连作揖恳请观音菩萨保佑乾的未来一切安好,九井仍穿着一贯的短袖衬衫和中裤,手插进裤兜,站在门边,不辨神色地望着春海的身体在梵天胁侍像脚下跪成小小的一团。

      大会即将开幕之前,九井因接电话离席。春海心神不宁地往坐席后面张望,突然头顶炸开一响,穿浴衣的男男女女的脸上发出红色和绿色的光,她正要回头,眼睛先被洒落的东西迷住。春海从没在现场看过烟花,不知道为什么有东西在眼睛里噼里啪啦地发烫,在抱怨声里左跌右爬地冲撞出人群,一个劲跑,等能睁开眼睛,发现身处一道建筑间的窄缝,被四面八方被高耸的墙壁困住。

      春海在不远处找到家有户外洗手台的可丽饼店,与镜子里狼狈的脸对望,不可控制地回想起在这个夏天发生的每桩事情,下一秒,她啪的把水拍到化了全妆的脸上。但在水流冲进眼睛的瞬间,朦胧视野里天空的尽头闪过一点光。去那边就可以看见烟花了,去那边就是回去的方向,春海想,接着不知为何,她开始朝那个方向狂奔。

      妆容被水冲得一塌糊涂,眼睛里硝烟的余粉也没洗出来,什么都看不见,但越跑越快,拼命地跑,木屐在石砖地板敲出啪啪的回响。因为狂奔春海的心脏剧烈跳动,她分不清到底是在恐惧还是兴奋。嘭,嘭,花开的声音,正因看不见,好幻想自己正在萤火草丛和寺前灯火通明的商店街长龙奔跑,菊形、牡丹形、像柳枝垂下、又像万花镜转动筒轮那般,一朵又一朵花火在春海脑内的夜空嘭嘭绽放。

      明知黑暗的前方或许有危险逼近,但为何却无法抑制地,感到从未有过的喜悦呢。

      风闻起来暖和的夜晚,春海就会想起那个夏天,在街头奔跑的感觉。

      -

      街上亮灯的时候春海像有感应,抬头恰好霓虹灯牌的鳞片贴进彩窗玻璃上花纹的空隙,她也靠这个在这间没有外景的咖啡店判断时间。春海逆着晚间的来客潮侧身下二楼,走到在扁横灰砖的墙面造出的菜品展示橱窗的位置,看见一楼看板前乾的侧影。

      乾把中发束在脑后,换了件只有后帽是紫色的纯白卫衣,下半身仍着不良制服裤,因裤子上没有绣汉字搭配并不突兀,穿黑色高跟凉鞋在涉谷街头的年轻人里也算寻常打扮。乾也在这时转头,找到了她。

      春海感觉自己变成唯一一尾住在咖啡店橱窗的金鱼,玻璃隔开流水般的食客,她站在只有夜晚才会打开的暖黄灯光里,想把玻璃对岸乾额上的伤疤当成饵料吃掉。到此时,头顶的石头终于落下。

      果然可可一点也靠不住,如果要在乾和她中间选,就理所当然地抛弃她。春海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问题出自柴大寿,但阿乾察觉到多少,可可那边的说辞又是什么。背叛只在春海心面拂过一阵轻微的晚风,跑下最后几级台阶做缓冲,她准备好了应对策。

      “青宗来找我,好稀奇!一起吃晚饭啦我请客!“虽然刷的是可可的卡,春海在心里补完后半句,露出恰到好处偶遇的惊喜,一路小跑到乾的面前。

      “抱歉,隔了好久。春海接下来有事要忙吗?”

      “和青宗的话去哪里都可以。”春海把包塞到乾怀里,“知道答案就稍微主动点啦。”

      “嗯,那稍微走一会儿吧。”

      语毕乾拎起制服包直接往车站的方向走。春海迟疑片刻后跟上乾,几次想搭话,但看不出乾的肢体有沟通的意图,意识到今晚大概要比设想的要棘手。两人缄默地通过八公像,直到在109百货前被红灯拦住,乾问:“很久没看到春海,最近在忙什么吗。”

      “诶…因为升三年级了吧,考虑升学的事情,还要和朋友玩啦。”

      啊,反而不能一五一十地交代,和还没打架就露肚皮的败犬有什么区别。才第一句交锋春海就懊悔,想在后面扳回。但乾表现得像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信号灯响起哔哔的提示音,他继续前进,穿越涉谷站前对角线型人行通道。接下来的一路乾什么都没有说。

      是施压。

      九井整天泡在图书馆看金融教材的那段日子,春海也读了相当多的书来训练和人交往的本领,商务谈判技巧、书店排行榜所有和心理学相关的畅销书、包括学习警察怎么审讯犯人。告知米兰达警告后,首先什么都不要做,据说军人也会用这个办法,一言不发地揍人好几日才正式开始审讯,这样做的目的都为了使对手不安,软骨头在漫长的放置中就先被自我怀疑折磨疯。

      乾搞不好有在不良出人头地的天份,做反社也能独当一面。冒出这个想法,春海扑哧一笑。跟在乾身后被他划出一人大小的无人区,不见前路,更不知道要被带去哪,却就是感觉到在被好好爱护。

      如果,可以说真话就好了。

      通路越来越宽阔,春海和乾走过一段铺鱼骨型地砖的商业街,下一个丁字路口,商店全部不见,刚才多到会冲散他们的路人也在接连的分叉路口不知不觉地消失。两人来到了代代木公园。乾脚下放缓,带领春海拐进灯光稀少的小道,也同步开始了询问。

      “小时候春海和可可的关系就很好,你们总走在一起。”

      “没有啦,都是因为青宗才说上话的。我还揍过他咧……”

      “是吗。离开好久,都不知道外面流行什么,每天光在忙不良的事情,更不知道该和春海聊什么了。”

      “我和可可才更没可聊的。”春海想在和九井的谈话里挑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两人的生活被没有空档的邮件连在一起,她突然不确定一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听说盯着一个字看会变得不认识,哪怕是自己的名字,回答倒计时发出“唰唰”具现的秒针转动声,春海突感茫然,“我也不知道都在和他在说什么。”

      “抱歉,让春海寂寞了吧。”

      “诶?”

      “才发现没有好好关心春海的想法,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

      “不是,才没有,我……”

      眼角发烫,预料到是怎么回事,还是在乾的一句话里溃不成军。春海不合时宜地想,她有什么资格埋冤可可,他们想到的办法的尽是欺瞒与狡辩,不正是因为知道无法正面对抗阿乾吗。

      “所以,”走进黑夜唯一一束路灯,乾停下,转身,“你才去找柴大寿吗?”

      审讯开始了。

      温情做的麻醉效果太佳,连夜风穿梭在胸膛被破开的洞口也不感觉疼痛。因为无法看见出彼此的心,为了逼出真实,连着心脏的嘴巴也可以成为屠夫解肉的刀刃。

      可是,她有罪吗。

      “把我当什么人。没有做过。”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在的时间吗。“

      “真的不知道。”

      “可可也清楚吧。明明关系很好呀,还会一起瞒我。”

      “…只是邻桌,这学期才认识,以前从没见过他。”

      “那柴成为黑龙首领这件事,春海也早就知道了吗。”

      “不……”

      “其实那天,春海也看到了吧?”

      “听不懂在说什么。”

      乾无机质的眼神落在春海抿进去的唇峰,伸出手,包住她右边脸颊,落在耳后的中指按进颌骨顶上凹陷的关节缝隙,还没发力。

      “到底在固执什么。春海也担心我会伤害你吗。”

      拇指用力搓揉春海的嘴唇,对方微颤的瞳仁让乾颅内升起暴虐的旋风。把手伸进去,撬开牙关,一直伸到喉口的话她会哭吗,但到那个地步真话也该接着吐出来了吧。在不良的手段里这种想象甚至能算温柔,都已经克制住不去掐她喉咙,还看过有混蛋扯女人的头发,说谎的话也该做好被相应对待的觉悟啊。

      但当春海的眼泪真的渗进手掌,乾才发现什么都做不了,手顺着春海双臂的轮廓缓缓滑下,蜷缩身体,逃避那双眼睛可能出现的情绪。

      站在交叉型十字路口中央放眼望去,尽是衣着体面、成双入对的朋友和情侣,太多人一起说话,密密麻麻像蝗虫过境。每张脸上都在笑,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可被他们包围只想逃走,又被商场名牌和巨幅横屏广告挡住。声音和光组成的监牢令乾窒息,这个时候他想回到少年院的单间,想念多摩川的水腥臭。

      但想到春海跟在身后,乾又觉得一切可以忍受。是他先对倒在地上的孩子伸手,这是他想保护的孩子,因此莫名其妙就获得了幸福。可即便看到他被揍翻,也还会继续跟在后面吗。

      耐心一点,再克制一点,如果会伤害她的话,那还是不要走出少年院为好。乾捧起春海的双手,鼻头在骨节间的缝隙和指尖末端摩擦,像犬只一样嗅闻上面的气味。

      “手上好香。”

      “嗯…可能沾到咖啡了。”

      腕骨被男性大出一圈又粗糙的手掌掐住,感觉到乾的力量已经忍耐,可手还是像断掉一样痛。刚才的眼神,是真的会做什么。遇到过最差的境地春海坦然承受暴力,但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乾粗暴对待。

      “为什么写信,为什么来见我。和不良没有关系,又为什么关心我们做的事情。总是受伤的话,不会想要别的幸福吗。”乾意有所指,“就像其他女生那样。”

      “请不要说这种话。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要这样对我。”春海泪流满面。

      “这样下去真的就好吗。”

      “不要赶走我。”

      “其他人都没关系,柴大寿是黑龙的Boss。”

      乾悲伤地上望,头顶泪如春雨降落他鼻梁。

      春海想,如果听不懂就好了。

      女生间流行过一阵心理测试,回答简单的问题就能知道深层的心理倾向,恋爱中的女生更喜欢用来试探自己在男友心里的地位。但春海从来没动过问乾和可可这些问题的念头,因为比谁都明白他们会做什么选择。

      春海甩开桎梏,一把揪起乾的衣领。

      “知道又能做什么!我能改变可可和青宗的决定吗!开学第一天就很害怕,那种怪物坐在身边,然后每天对伤害过青宗的家伙还要熟视无睹,好可怕。可这种话和你们说又有什么用!不是显得我更加没用了吗……”

      “都已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想要我怎样。只是不想被青宗讨厌,这样,这样也有错吗。”

      春海哭到哽咽,断句因为喘不上气变得奇怪,连抬手擦眼泪的余力都没有。乾吓到愣在原地,任由脖子被春海牵引,那道想要制约自己纤细的力量,微弱到可能下一秒就因为哭到用不上力而断掉。但是如果断掉的话,乾直觉是无法承受的后果,把喉咙往春海手里伸去,反而变成站起来压过她一头。

      “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说的头头是道,青宗你才是最看不清的人。你不知道吧,可可其实一直都很讨厌我,小时候就超——级讨厌我,现在可能也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在忍耐,因为春海以前很没用呀。这种感觉青宗根本不知道!而且,如果有一天柴要伤害我…难道会与他为敌吗。”

      等乾听懂,眼睛缩起来露出痛苦的表情。

      春海笑了:“所以说呀,我怎么会去招惹那种家伙。不知道谁和你说了什么,如果是柴大寿,搞不好只是他自我意识过剩,烦死了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啊…那我中意什么样款式的男人,青宗也想知道吗?”

      乾一下合住春海的拳头,接连摇头。

      “对不起,我变得好奇怪,对不起,弄痛春海了吗…我只是,只是……”无法理清心绪,只能睁大眼睛用力地看春海,像要把心也给出去,“好怕会有一天会突然找不到春海。“

      “那也不可以这样对我!”春海彻底脱力,头慢慢倒向乾。用尽了胸腔最后一口空气的威胁毫无力量,却束缚住了乾,悔恨的涟漪才蔓延变大。

      “不要再管我们的事情,和从前一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什么也不要知道,我想…继续保护春海啊……”

      乾,九井,春海,他们三个人的人生被火灾分成两个时期。但在乾的世界里,只有她是被留在火灾发生之前夏日的幽灵。到最后还是只能用眼泪对付阿乾,可是眼泪也只对会怜惜的人生效吧。

      终于劫后余生春海却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但这样就好,已经足够了,她抱住乾的肩胛骨把人拉进怀里。

      “是青宗的话,做什么都没关系。但至少请你温柔地对待我呀。”

      等夜跑的路人接连路过,春海和乾后知后觉想起影视剧赋予在代代木公园拥抱的含义,才羞耻地分开,刚才各自都扔出了不起话的两人接着陷入尴尬的沉默时间。乾挠了挠后脑勺,从裤袋掏出一个收缩口的绒布袋,放进春海手心,打开来是一串红玛瑙手链。?

      “献血车地区限定的奖品。来的路上看到了,正好想抽血,反正我拿着没用,也不是很好的东西。”

      春海一边套上手腕,面露难色地说:“诶呀,虽然有助公益,青宗的爱好每次听还是很吓人。这样下去身体没事吗,做不良也要好好吃饭哦。”

      “不吃饭会没力气打架。”乾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懂流行什么,也没法像可可给春海买名牌。我只有这个了……”

      “我每天都会戴啦!还有,我才不喜欢牌子货嘞。”春海笑出声,对乾晃了晃棕色腕表带上的红色手链,“走啦,每次见面都让人挨饿的家伙,我要吃拉面。”

      涉谷区的另一个角落,九井一今晚没有收到新邮件。

      ////////////////////////////////////////////////////////////////////////

      「摩西看见荆棘虽然在燃烧,却没有被烧毁。摩西想,我要过去看这个奇异的景象,荆棘(柴)为什么没有被烧掉呢?神见他要上前观看,就从荆棘丛(柴)中呼唤他说,摩西!摩西!摩西说,我在这里。」

      春海再次坐到隅田川教堂最后一排长椅,柴大寿脚下的马丁靴踩出的沉重脚步停在身边时,她正背到神从燃烧的荆棘从中呼唤摩西。如武士对招比下蹲式,柴干脆利落地在旁边坐下,他腿胯几乎比春海的高出一半,白色不良制服裤布料上的纹理紧贴春海制服裙下裸露的腿肌,立刻吸走她身上的凉气。

      “你打断人家祷告了。”

      柴大寿轻笑:“哦?在想什么。”

      “人站到火里是什么感觉。”春海松开交叉的手掌,“我在想,忍住炙烧能变成圣人的话,从此站在火里就不会感到疼痛了吧。”

      “人只会死掉。”

      “这样啊,好可惜。”

      他嗤笑,“无聊的问题。差不多也该够了吧,到底要招惹多少人。如果以为脸上有疤的那个家伙是街上可以随便逗弄的小狗,那劝你先做好被咬到流血的准备。”

      “我可被不良拦住了欸。看在同班的份上柴君也该帮我吧。”

      “是吗?”

      柴大寿不置可否,鼻息呼出一口气,接着手臂架到春海肩上,巨大的手掌笼罩住女生后颈,食指一上一下地刮擦皮肉下脊柱的关结。

      “稍微调查之后发现了有意思的事。二年级那年,有个棒球部的和你表白,但很快莫名其妙地转学,而且听说再也打不了棒球了。对这件事情你有什么头绪吗?”

      春海从记忆里扒出被告白前后的记忆,虽然承认自己去年因为乾的事情过得有点混乱,但也绝做不出那么荒唐的事。太过分了,简直像不良的报复,是在外面招惹到什么人了吧。春海心里划过淡淡的惋惜,那孩子打球的样子还挺对她胃口的。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柴大寿听罢叹气,猛地发力,单掌扼紧春海的脖颈迫使她扭过头。

      “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是,不要对我的部下出手,听懂了吗。”

      春海喉管穿出木枝摩擦的闷声,却直视柴的眼睛,脸部肌肉纹丝不动,还在努力笑着,“原来柴君是会保护下属的好统领,还羡慕起你的部下了。”

      她永远学不会害怕啊。柴大寿额头的青筋过电一样跳动,做到这地步还掌控不了对方让他烦闷,可转念想春海在黑龙面前已经没有退路。柴另一只手点在春海的额骨往下摸,划着鼻梁,掐住她的下巴。

      “做我的部下,首先要被揍倒。我绝不会手软,要打就认真打。这就是试炼,你的话是能明白的吧,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而对我的拳头展现多少觉悟,面对这个世界才会有多少骨气。想被保护的话,黑龙可不是弱者的庇护所,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要打我吗?”春海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挑衅地逼视。

      但柴大寿很享受春海终于被逼进了底线的表现,他放缓力气,感受手掌下春海因恢复呼吸而剧烈喘息以及喉结咽下口水的颤动。很好,就是这样,对我露出更多真实的样子。柴想着,翻身把春海压在底下。

      “你啊,哎,对到手的就这幅嘴脸。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先说清楚,我可不是你过去找的软脚虾,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那要做什么呢。”

      穿梭教堂的冷风又吹进心口那个被乾破开小的洞。也没什么不好的,春海想,两手搭上柴大寿双肩,慢慢向后伸长,交叉地环住他的脖子,回应那天在器材室的软垫前柴想对她做出的事情。

      饶是对春海的过去做了设想,柴大寿还从没见过放荡到直白的邀请,反应过来前双手先一下子死死抓进春海身后两旁木凳的椅背。等看见身下咫尺之间眼神里的嘲弄,他不甘示弱地掐住春海大腿,手指陷进腿内侧的软肉,临到关头还是克制了力气。就算脑子里想粗暴地对待春海来好好施诫,真的摸到脆弱的要害处,又担心会折断。柴大寿恼火地拿侧脸摩擦春海耳鬓,气声问:

      “想清楚再回答,你到底想要什么。”

      “嗯…哼…可以再说一点别的事情吗,还是在小时候,有一次被打倒在地,不是说打输了的意思,只是身体还没准备好。”

      “喂喂,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告解吗。”但柴大寿还是耐心等待下文。

      “嗯,然后有个孩子跑出来,赶跑了伤害我的家伙。很普通的一件事对吧,可是啊,意识到被拯救的瞬间,我感觉伤口反而痛到无法忍耐。而且以后只要那孩子*出现,被揍我也不会还手,因为他会来救我。我想,其实受痛就是爱吧。”

      “太不像样了……”

      柴大寿不想理会又一个无聊的问题,偏头躲开被女人的嘴唇贴近耳垂。好单手握住篮球的手掌,顺着异性大腿诱惑人心般丰腴的手感向上探进,指尖勾到对方今天下着的边沿,偏偏是不通神经的甲端,刮动着裙底下布料锁边处的防护墙。

      “诶呀,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像样啊。可就在那天过后,无论是输是赢,只要动手就会感觉身体好痛,对手挨的拳头好像打在我自己身上了,只有被那个孩子拯救,我才能摆脱所有痛苦,为此之前的经历也都有了意义吧。”

      “爱是忍耐,爱是牺牲,爱是受痛,爱是欺骗。可能最早从那天起,我就这样想了。但我也羡慕柴君保护部下的决心,会对伤害下属的人出击的统领,我很中意哦。”

      柴已将中指的第一关节潜下布料边缘。但说到此处,毫不反抗的春海忽然捧起柴大寿下颌,把他的面庞拉到与自己鼻尖相对的距离。春海瞳孔表面下的水潭沸腾着,成团的空气被挤出乃至水流失去本身的颜色。这个对视深到要灌进柴的脑后,逼迫柴停下动作,不得不认真回答问题。

      “所以柴君,我请问你,施痛和受痛,你觉得哪个才叫爱呢?”

      主啊……

      原来动的是腐水,柴大寿心头不觉浮现怜悯,他也许知道为何春海任性妄为却从没被人真的教导。

      他第二次发问: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春海只歪着头笑,还想往他脸上凑,却被按住动作。柴大寿揉揉鼻梁,一下子失去兴致,这样就算到手了也没有意思,不如今天先放女人一马。

      “Boss。”

      突然横来一句打破木椅前旖旎的氛围。

      柴抬头,他那身穿白色不良特攻队服的干部推开教堂漆亮的木门,站在阳光下,目睹他和自己前几日还斥责过的同级生纠缠在一起。春海啧了一声,拉下裙摆,从柴大寿身下钻出后径直往祭台那端的后门离去。

      “喂!”柴大寿叫住春海,“下次还想告解的时候,就来这里吧。”

      “诶~大寿好温柔。”

      春海笑了笑,头转动时扫过九井阴沉的脸,她对两人拜拜手说再见。

      等春海的身影完全走出教堂,柴大寿吐出呼吸,转过头处理刚才的突入事件。但要因为部下打扰了首领和异性的相处为由发火也太逊了。灵光一现,柴饶有兴致地端详九井恢复平常的脸色。

      “可可,我记得你好像是喜欢年上款吧,但按照你的生日,同级生里都尽是比你大的。哈哈哈,真了不得,不光阿乾,你也感兴趣吗?”

      好恶心,光想到和春海被当成男女间的事情就想吐。

      阿乾那晚过后开始和春海通邮件,昨天一脸蠢样说周末要被带去美容院,绰号写作犬匹就真当自己是狗了吗。

      九井合上眼睛压住即将喷发的恶念。

      可我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他想。

      如果当年换做柴大寿,一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局面。自己毫无反抗地加入黑龙,不正是也想要亲手握住再也不被命运颠覆的力量。而且搞不好柴大寿是会对自己的女人体贴的类型,有他的话,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春海。等心灵被柴大寿和阿乾满足,她也不需要自己了吧。这样就好,这样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可是,可是啊。心脏尖瓣每条血管的沟壑传出不甘心的悲鸣。

      明明是那个孩子说愿意下地狱,他才把对方推下去,现在找到了幸福,就要丢下他吗。

      春海其实一直恨他吧,若他们的故事为人所知,就算她拿刀刺穿自己胸口也不会被世间苛责。恨也是好的,继续仇恨,不要停下,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地狱。

      九井吐吐舌头,嘴角翘起来,“怎么会呢,Boss,我这辈子最讨厌放荡的女人。”

      也许,他的邮箱再也不会新的邮件了。

      「唯余半截极乐的蛛丝,垂在既无月也无星的半空,闪烁着微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5. Exodus(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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