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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Tender is the night ...


  •   就这样睡下去。

      烈日被蒙了米黄厚窗帘一样颜色的阴影笼罩全身,和外头嬉戏的孩子如被隔出电影屏与观众的距离。春海蜷缩在坚硬的缝隙里,空气被呼吸打湿空间,没过头顶。但没有关系,只要睡着就什么都不会感觉到了———

      小酒店的招牌和春海只隔一条通路,她一眼就从招牌下的人群里找到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他大概能帮未成年入住。春海才走过两条街,感觉自己已超乎寻常地疲惫,走在街头和进出路边商店稠密的人群让她感觉自己怎么都走不出歌舞伎町。

      她实在太累了,只要能被允许躺下,只要穿过眼前这道人流。春海站了很久却怎么都找不到空当能穿过去,隔着人与人断断续续的空隙,一格格看见那个男人放下烟、转过脸、对着她笑。

      为什么这样笑,为什么向我走过来。但只要能有一张床铺,怎么样都好,反正已经……

      春海朝对岸踏出———

      --

      春海被小孩发出的尖叫声吵醒,猛地睁眼,先被昏暗密闭的空间吓了一跳。

      走到街口人群中心的位置,春海一转步伐,强撑回到了住宅附近。

      她想真是昏头了,竟然想到公园滑梯管道里睡觉,清醒过来再看更恐怖,但该说还好现在的小孩子不喜欢玩滑梯吗,一个个比起往下更喜欢跑到顶上。慌忙间春海的鼻子撞上塑料内壁,赶紧使劲往下滑,穿过勉强透了一点光的隧道,闻到外头的空气已经有股傍晚的味道,她赶紧掏出手机。

      「在哪?」*5

      但全是九井的来信,急迫感随之消失。春海慢悠悠地轻点物品,没有对欺凌弱小有任何愧疚地霸占了一个小学生的秋千,等脑袋在变冷的空气里清醒过来,才翻到最新一条消息。

      「好孩子回学校上课了^-^」

      「学校能刷卡了吗」回件秒至。

      九井显然没错过春海刷卡购物的信息提示。

      春海在商场消费刷的都是他的副卡,在哪里和做了什么,看信息提示加上账单就一目了然,甚至几家女装店九井光看到pos机缩写就能推理出铺名。

      按理说,花了对方的钱,作为代价每个举动被掌控,这种事情即便发生在情侣间也很微妙。可春海想她即使不用九井的钱,对方也会不时买来涵盖各种品类的女士爱用物 ,尺码和口味早被掌握。春海面对九井可能会产生的敏感早被磨钝。不,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因给半间花钱而下意识趾高气昂起来的态度变化,正是驯化的痕迹。

      「逛街就会忍不住买东西嘛」

      「到底去哪了」

      在学校装不认识的两个人其实邮件交流相当绵密,文字里也一转两人在现实里隐形的强弱姿势。虽然交流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春海当这是九井排解压力的消遣。这种关系里春海早已习惯频繁回复定位。今天毕竟瞒着九井行动在先,身体本能般地心虚。

      「Parco~*」

      「别说谎」

      暴露了。

      因都见过对方最糟的样子,平时自己把每天都悉数上报也无妨,像浑身□□的病患和医生面对面却谁也不会害臊。但被逼问到这地步不免有些火大,九井明知故问还设计问题还一副凌驾在她之上的嘴脸,突破了忍耐的边界。

      而且,更让春海感到不安的是,从对方潜台词里假想出来一道偷窥视线,正恶心地粘在身上。怎么可以连她的行踪也窥探。不安袭来,春海突感一种脚下平地变成了泥潭般的陌生。但她知道这时候屈服就输了。

      「少问东问西!都是可可太没用了!」

      九井也在发出的瞬间意识到说过头。在春海的精神因失去乾而极不安定的这段时间,他已习惯先一步道歉。从回信速度来看几乎在和春海同时编辑完:

      「我也有努力劝乾啦」

      「搞什么东西!他一出来就赶我走!」

      见火力被分散,九井拉回原来想说的话:「总之春海你找的那家伙很麻烦 那里…还不到你出马的时机。还有不是已经说好人选了吗。」

      什么啊,竟然当自己去拉拢半间。

      但春海觉察到九井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和半间的关系,在这点上扳回了一分,虽然她没觉得对方有九井说的危险。一旦变成隔着手机较劲,春海完全不想继续谈话。但像被看准内心,绝不可能无视的消息接踵而至:

      「在哪里乾在找你」

      「少年院还能把哑巴变成文盲吗叫他自己问!」

      「哑巴好好笑wwwww就不能体谅一下他的心情春海难道不想见阿乾?」

      真是老样子,有阿乾在的时候可可哪里记得自己的心情也该被体谅。写这么多信只回了两封,连要特攻服都只和可可讲,一出来就赶人走结果又要找自己,春海列了一串该觉得委屈的点,但只要想到乾中长发的新模样和那个薰衣草味的拥抱,她反而揪心地同情起正找不到人的乾。

      「快点回啦」

      春海忍住不去回复,想让乾好好看看自己的骨气。

      「…知道了」

      没多久,高跟鞋踩踏声从远及近而来,停止在公园门口。在春海身前玩耍的小学生突然全都跑了,一双黑色高跟凉鞋走进春海低垂的视野。

      也是,三个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其中一人可能所在之处的小公园,她唯一的容身之所。

      --

      浑身写满假借汉字一看就是不良,叉着双腿蹲在女学生面前,任何人看到都直呼不妙,尤其当不良保持如此的时间越长,女孩看起来岌岌可危。

      乾青宗背着出现橙色的天空蹲下,比坐在秋千上的春海矮了大半,把她包裹在自己身体的范围内,膝盖内侧贴着对方小腿袜的边沿。乾仰望春海,那双下垂眼用像是等待主人发出可以指令的大型犬的眼神,沉默地盯着她看。

      明明想道歉却什么也不说,以为这么做自己就会轻易原谅吗。春海叹了口气:

      “哎,你啊……这样看起来像在勒索我一样哦。”

      “我不会,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春海。”

      幽默感是乾青宗没有的东西,他像听不出春海在开玩笑。但也正因为平时足够沉默寡言,只要是乾出口的话都非常严肃。

      整整一天,因他一句话卷起的激怒海浪把春海抛起又拉下,所有的尊严维持生活的所有框架都要被扯碎了。但只要此刻乾说保护自己,波涛汹涌的海水立刻变成钱汤滚烫的池水,坐下来就再也拔不出去。春海的鼻息长长呼出一口气,肚子里的空气也全都吐出来了。

      玩笑一样的事情说得和真的似的,明知道拒绝自己就是最残忍的事情。

      但春海已经完全原谅乾,反过来担心他穿高跟鞋蹲下太久前脚掌要受苦。拍拍膝盖,乾应声把头放在她的腿上,换成跪姿侧脸伏在制服裙大腿间的缝隙。春海把手伸进乾的头发,从头顶到发尾一下一下轻柔地抄过,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融化。

      头发很柔软,脾气却那么硬呀。春海自言自语一样地说:

      “干嘛要这样对待我啦。从以前就是,什么都不说、做什么都推开我…想到青宗在看不见的地方受伤,心里好难过好难过。”

      乾闭上眼睛,发出快睡着的呜咽,带着鼻音的回应流进春海溪流一样的声音:“反正春海最后都会问可可,他什么都和你说。” 说及此乾浅浅皱眉头,露出一种容忍范围内的不满。

      “但青宗你无法把我的眼睛分割成两半。夜晚遮蔽了街道的眼睛,你终于在我怀中休憩,可我多想能够在白天也能呼唤你的名字。为什么只有可可能够站在你身边?“

      怕自己被吹凉的手冷到对方,春海探出手腕,伸进后脑披散的长发,用仅有温暖的地方环住乾的后颈,瞳孔一丝一丝地涣散开来:“春海会很有用,比可可还要有用。至少从这次开始,把我带上…“

      “春海不一样。也不要拿有用说可可。”

      乾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依然如陷入安睡般闭着眼睛,但就是散发出了不可撼动的气势。但坚硬本身就是压迫,春海感觉暴力沉睡在她身上。

      无论重复撞击多少遍都无法改变磐石的形状,人类的心意在与石头的对峙中越来越虚弱。春海终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放弃所有希望。停下手里的抚摸,春海冷冷盯住乾头顶发旋,一直一直压制在她心底的恶念旋转流出。

      为什么唯有我要隐瞒,为什么这张脸唯独看不见我。明明已经都在忍耐,实在受够了,不如把一切……

      像感应到什么,乾抬起头看向春海,路灯倒映在对方眼睛里,光点像被月光点亮的深海波流。如疲惫的飞燕降落巢穴,乾环抱住春海腰肢,头深深埋进那柔软的小腹,用力到鼻骨都要撞进肋骨和内脏,要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

      “春海这样就好。什么都不要问,留在我的身边……”

      哎,原来是这样。好可怜的愿望,她的阿乾好可怜。

      一无所知的春海才能让乾继续做英雄的话,可如果只要这样就行,那谁都无法从她手里夺走,就算是可可也没办法让他们分离。佐野真一郎和黑川伊佐那,他们可以吗,那个柴大寿,他能做到吗,能像她一样把身体全部打开接纳阿乾在夜里悲伤的心吗?

      春海想着想着笑了起来,是她赢了。从小腹升起热流窜过腹腔升到太阳穴,春海的牙齿都在发抖。她想自己再不会去找半间,也不会被酒店招牌吸引,因为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

      石头不会动摇的话,就换作自己的血和肉涂上去,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当然了,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在公园,停在路灯前,身体被光照朝秋千的方向照出瘦长的黑影,影子的脑袋与乾青宗后背只有咫尺的距离。春海抬头,看向整张面孔都陷在阴影里的九井一。

      尘封纸页间的味道在春海和九井一之间蔓延,穿越图书馆书架间的缝隙、穿越午后阳光的射线里纷飞的灰尘、穿越身体和影子的分割,献吻的心意和被留在原地的孩子,在两人视线对视的时空里相遇——

      春海向对岸露出笑容。

      突然,乾青宗睁开眼睛——就在此刻,他闻到一缕极其寡淡仿佛错觉般的烟味,出现自在最不可能的春海的制服背心上。而一旦闻出,幽灵般的气味越来越真实,尼古丁尾气的烟雾在大脑组成香烟的形状。莫名的惶恐如狂风在乾青宗心底席卷过境。

      第一次出现相同惶恐的瞬间,他抓到春海和九井自以为隐藏巧妙如共享了隐秘般默契的对视,那也是乾青宗第一次对春海也感到陌生。他仅有的两个朋友却把近在咫尺的秘密对他隐瞒,只有自己被隔开、被隔离进空荡荡的少年院单间。

      真的是第一次吗,在那个时候,为什么有没法理解的线索出现春海身上,但直觉告诉自己绝不可推开那扇门。

      “拜托了,春海这样就好。”乾紧紧抱住春海。

      面向自己翻开的手机屏幕,是黑夜的对岸里唯一的光亮。萤火一样微弱的光只能照亮那人半边脸。看不见眼睛,邮箱里也没有新的消息,但九井此刻与春海在心里对彼岸的人说出同样的话:

      开始吧——

      (我的)共犯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Tender is the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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