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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溺水 ...

  •   等梁垣来到影韵舍的第二个周末,借着徒弟们都放假在家,徐润陶在上房举行了拜师礼。
      梁垣上台敬茶三鞠躬,流程一走完,至此,影韵舍的徒弟就多了个“小十七”。

      徐家戏班要求徒弟们对乐器样样精通、文场武场信手拈来、皮影制作与操控烂熟于心、胸怀戏本由主家随点随唱。哪怕以后徐派只剩下一个徒弟,就还能再演下去。

      自然,徐润陶对梁垣的态度同其他人一视同仁。只要偷懒,学术不端,该罚的时候就得罚。但他本来还想着,小垣乖巧又听话,聪明又好学,跟他那混账小王八儿子比起来不知强了几百倍,应当还不至于到动武的地步。

      干脆把小垣这个担子扔给徐济忛,好让这小子在跟着好学生学习的同时,懂得什么叫责任,督促着他上进。

      作为得了新师弟——还是被老父亲钦点上阵带着新师弟入门的师哥徐济忛,自然是乐开了花。特意当着徐润陶的面,举着三根儿圆乎乎的手指发誓:作为当师哥的,指定得带着小凉丸儿吃香喝辣!
      没成想上进是没看着,梁垣就这么被带偏了去,跟着身边俩一起练功的师哥们捅了在影韵舍的第一个篓子。

      小孩放学时间早,还在上大班的梁垣更是没什么功课,一放学就给接到了影韵舍练功。徐润陶本想着,这仨处在入门的娃们正巧凑一台基本班型,把他们放在一起练习还能增进团队之间的感情。
      多么一举双雕的好主意,说做就做,立马就把徐济忛和戴皓薅来了庭院里,跟着梁垣一起练习乐器基本功。

      “全身放松,离琴一掌一拳。脚肩同宽,含胸拔背……诶,小垣做的不错啊。戴皓,看我干什么?看琴面!对喽,保持住。”徐润陶挨个纠正着孩子们练习扬琴简谱的姿势,意料之中的,他的声量突然大了起来,“徐济忛!你怎么拿的琴竹?”

      徐济忛吓的浑身一颤,连忙把握的紧紧的爪子恢复到正常的中空状态。
      徐润陶正想进一步教训逆子,门口刚巧出现的徐赡怜和其他几位师哥师姐救了他弟一命。

      徐润陶停止了炮火输出,嘱咐道:“今天晚上有个小演出,我得出门一趟。你们留在戏班练功,回来我要检查。济忛,多担待点师弟们,听见没?”
      “那一会儿我妈做饭吗?”徐济忛看似无意地问。
      “她早带着木偶班徒弟们出活去了,七点多回来给你们做饭,饿不着你们!”
      徐济忛连连答应:“得令,爹您就放一万个心!”
      徐润陶叹了口浊气,挥袖走了。

      结果人影刚一消失,徐济忛就扔下了手里的琴竹:“走哇走哇,咱去后街玩儿去!那边尽是卖糖画的,去不去吃?”

      一向听话从不敢做出格事的梁垣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嗨呀,小凉丸儿,你是害怕吧!我早看出来了,你忒听你妈妈的话。”徐济忛揽过梁垣的肩,一把把他手里的琴竹给夺了过来,“走走走,偶尔玩一次没什么,他们七点才回来,我们行动快点就逮不着我们!”
      戴皓在一旁早坐不住了:“对!那边还有卖糕点的,我们平时都老喜欢往那边跑了,人多热闹,你也来呗?”

      梁垣还想说点拒绝的话,但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徐济忛拽着跑了。
      等溜到了街上,他看见路边斜照在青石板上的夕阳,听着身边俩孩子跟猴子一样地嚎叫,不知为何,心里感觉高兴地脚下都在发飘。

      自己出来玩无拘无束,不用再担心母亲会如何责怪他的种种无法被母亲满意的行为。
      三个孩子就这么猴头猴脑地窜到了后街上。穿过街边形色各异地小摊铺,仨孩子来到一家卖糖画的小推车旁。

      摆摊的是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太太,除了街坊邻里个别上年纪的,几乎都不知道她姓个啥,但都爱喊她“糖阿婆”。

      糖阿婆据说年轻时有个儿子,没出三岁时就叫人拐跑了去。那时候也没啥监控设施,池溪镇再怎么说也是大山疙瘩里的偏僻小地儿,没人愿意帮她找,都劝说趁着年轻再生一个也不晚。

      既然没人去找,干脆她自己去找。糖阿婆辞了薪资在当年非常熨帖的厂工工作,白日里寻完儿子累了,就来路边摆摊。

      她说,她儿子喜欢吃糖画,说不准哪天就碰着她来买糖画吃了。

      有一次,一个孩子来买糖画,糖阿婆看着这娃怎么瞅都像自己的儿子,上去抓住人孩子肩膀不松手,叫人家爹当了疯子,糖阿婆的头上从此落了个砖头砸出来的坑。

      后来,家里人都说她魔怔了,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来干这赔钱的买卖,还得罪了人。

      糖阿婆离了婚,也没有子嗣,就这么一个人在路边摆摊,糖画摊成了她唯一的收入来供自己寥寥草草地活着。

      再有路过的小孩儿嘴馋,见着卖糖的就走不动道,家长就吓唬孩子说这糖阿婆是疯的。再吵闹着要吃糖,就着了这疯婆子的道,通通给抓去送给人贩子卖眼卖肾!

      但糖阿婆没任何话给自己开脱,就这么年复一年地呆在这。直到头发已经花白,凭着自己的老花眼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也再没有喊住过谁家的娃娃,哭着问:你是不是我的儿子呀?

      虽然平日里不少家长拿她开涮,当成恐吓自家不听话的小兔崽子的谈资,但总有一些兔崽子们天不怕地不怕,就爱馋那口甜头。

      这不,徐济忛跟戴皓这俩饿死鬼投胎的,有事没事都喜欢来这边儿玩,有时甚至能跟老太太唠一下午。

      小孩子没什么零用钱,徐润陶管徐济忛也管的严,这徐小犊子却愣是靠着张套近乎的嘴讨到了不少糖块吃,也不怕吃坏了牙。
      糖阿婆也眼熟街上每一位平时喜欢来找她玩的小孩儿。此时她正在拿着手中放满糖块的锅熬糖汁,刚听见旁边小孩儿喊她的声音,就乐呵呵地眯起眼睛,问:“小忛跟小皓来了呀?”

      “阿婆,我给你介绍我的新师弟认识呀,他叫梁垣!”徐济忛特热情地把梁垣往前一推。梁垣捏着衣角,紧张地说:“阿……阿婆好。”
      糖阿婆呵呵笑着,关上了锅边的火,拿起汤勺在已经溶化好了的糖汁中舀了一勺:“哦哦,小垣,你等着阿婆给你做糖吃啊。”

      梁垣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没有钱,没法买糖吃。”

      “不用钱的啊娃娃,你们平时来找我聊天,我就已经很开心啦!”糖阿婆在不沾板上淋了个兔子,又往上沾了根棍,放置了片刻后取了下来递给梁垣,“来尝尝,好不好吃?”

      梁垣不怎么爱吃甜的,但这糖好像并没有多少甜分,还透露着一股焦苦味儿,有着意外的糖香,眼睛里放了光:“好吃!”
      戴皓露出豁牙,举着手喊到:“阿婆阿婆,我也要!”

      小毛孩子没什么交易观念,好像别人经常给他们糖就成了理所当然,伸手要糖要的毫无心理负担。但糖阿婆好像每天都很期待着孩子们来要糖,她宁愿糖都不是卖出去的,而且送出去的。

      仨孩子人手一个小糖画,临走前,糖还嘱咐他们:“娃娃们,记得回去好好学习功课啊。”

      梁垣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戏曲调子,嘴里含着糖,跟另外俩彻底成为他逃班同伙的人去往下一个玩处。
      路过一家临街铺时,梁垣鬼使神差地朝那家铺子扫了一眼。

      那是个修物件的铺子,里面有个男人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收音机,不知道在和眼前人说着什么。

      梁垣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店铺里,这个陌生男人身边的,是爸爸?
      只有个背影,他站的离那个陌生的男人很近,一半身子都被挡在了阴影里,还不等他仔细看,他就被徐济忛给拽走了:“快快,咱去桥边看看河里的鱼苗!”

      那是爸爸的新朋友吗?梁垣在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但好像也没什么纠结的,爸爸跟朋友出来玩多么正常的事情,很快,他的心思又被眼前的娱乐给引了去。

      后街路通往池溪镇里的一座木头桥,木头桥下常年流淌着溪流,溪水很浅,每年鱼类繁殖期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摸鱼。

      不过现在溪水里只有些小鱼苗,所以没什么人到这里来。徐济忛鬼点子很多,小小年纪就知道了错峰出行的概念,把鞋一脱,裤子角一挽就往溪水里钻。

      梁垣在岸上试探了很久,迟迟不肯行动。
      “你下来啊小凉丸儿!”另一个扑水里的戴皓招呼道。
      “我……我不会游泳。”梁垣小心翼翼地说。
      “嗐,我们也不会,这儿淹不死,胆子都是试出来的!”浪荡惯了已经不怕死的徐济忛说着,还用手舀了一捧水,朝梁垣泼去,“快下来,不下来我继续泼你!”
      “我下我下!”梁垣被徐小王八蛋的激将法激起了胆儿,狠着心跳下了水。

      安稳落地。

      “看,我就说没事吧。”徐济忛见梁垣没什么事,便提着裤腿,弯下腰,仔细寻找起溪水里的鱼苗,“来,咱看谁逮的鱼苗多!”
      梁垣学着徐济忛和戴皓抓鱼的样子,自己也弯下腰观察起了水底。他从小到大都没像这样野过,尝到了自由是个什么滋味儿,简直就像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

      “好,别动,稳住……”徐济忛看着一条小鱼苗,已经游进了自己放在水中捧在一起的手里,猝然只见猛的一抬,“看我……诶呀!跑了,就差一……小凉丸你干什么去?”
      他抬起头的瞬间,看到逐渐往溪流深水区走去的梁垣,心里顿时着了慌:“别往前走了!”

      谁知他还是喊晚了,梁垣刚闻声扭过头,他的脚就滑进了徒然变陡的深水区中,“扑通”一声,掉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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