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骑小将》Willbebac

4、第四章

　　傍晚，杨珊珊的家门敞开着，泛黄的光一如往常映射在楼廊里，刚刚踏入客厅，便能看到一张张鲜红的奖状被整整齐齐地贴在墙壁上，从小学开始她拿到的每一张奖状都被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莹莹放光。
　　“回来了。”父亲并没有抬头，只是听见了进门的动静便说道。
　　杨珊珊的父亲年过中年，略微有些谢顶，戴着黑色的方框眼镜，留着些许胡子，身着白色格子衬衫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一边看新闻一边喝茶——这是他每天下班回来重复不变的事。
　　“嗯。”杨姗姗的父亲浅浅地看了一眼杨姗姗，然后问：“周考考得好吗？题难不难？”
　　“挺好的，没有什么太难的题，这个只是一个小考而已。”此刻杨姗姗的内心想对父亲说，“以后不要问这种小考的事了。”但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这时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把一个洗好的苹果塞进了她的手里。杨珊珊的母亲梳着和自己相似的发型，戴着一个圆框眼镜，身穿围裙，一副寻常家庭主妇的打扮，但由于多年失眠神情总是带着憔悴。
　　“考试考得怎么样？”母亲似乎没有听到刚才父亲说的话，重复问了一遍。
　　“还不错。”杨珊珊拿着苹果并没有吃，而是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包，把苹果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换上了睡衣，简单洗漱了一下，她刚要上床，母亲不忘走到门口嘱咐她记得把苹果吃了，而后杨珊珊笑着答应，合严并反锁住了房门。
　　杨姗姗独自坐在床上抱着腿陷入沉思，每当她从一日的学习中解脱出来时，每当她走进这个不用再和外界接触的房间里时，一股茫然与焦虑便顿时在她的内心翻涌。
　　闹钟在一旁“哒，哒”地作响，她走到床前，把窗户打开，向外望了几分钟，然后关上窗户，戴上耳机听着几首音乐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转圈。
　　然后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把美工刀，挽起了自己左臂的袖子，露出了已然有很多道划痕的胳膊，用刀划了上去。
　　她看着血从胳膊上一滴滴地淌下，一股疼痛感的迸溅仿佛平息了她内心的思绪，随后叹出一口长气，闭上眼睛呆坐了许久。
　　杨珊珊用纸擦拭干净血，然后把纸团从窗户丢出去，注视着风把纸团吹走，消失在一片漆黑里。
　　第二天在教室门口，与王雅楠迎面碰头的又是一个面带微笑的杨珊珊。
　　走进教室，黑板上寥寥几个大字，毫无生气地挂在黑板上，讲台上梁峰拿着粉笔更新着距离高考的时间和当天的课程表，看到她们并肩走进来，梁峰同她们二人打了一声招呼。杨珊珊坐到座位上后，很快便把自己沉浸在学习里，那些额外的情绪被一一抛却了。
　　杨松是踩着早读的铃声走进教室的，此时教室的所有人已经站了起来，举着拳头，站在讲台上的梁峰也举着拳头看着他，仿佛所有人在迎接他一般。他前脚刚进班，后脚廖老师便出现了。
　　“下次早点来，别来这么晚。”廖老师说道。
　　杨松一脸疲惫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便无精打采地去到座位上，也举起了拳头，有气无力地开始了宣誓。
　　梁峰站在讲台上洪亮却又毫无感情地喊着：“奋发向上！”
　　台下同学们跟着喊道：“奋发向上！”
　　梁峰：“全力拼搏！”
　　同学们：“全力拼搏！”
　　梁峰：“只争朝夕！”
　　同学们：“只争朝夕！”
　　梁峰：“不负韶华！”
　　同学们：“不负韶华！”
　　梁峰：“加油！加油！加油！”
　　同学们：“加油！加油！加油！”
　　这是上早读前学校整齐划一的宣誓仪式，学习委员站在讲台上领誓，所有同学高举右拳呼喊着各个班级的口号。而教导主任这时候还会挨着班巡查，混在一片沸腾的嘈杂声中凑到学生身边听他们是否喊得足够响亮，若是打了瞌睡、声音不够洪亮，便会被带到楼道里反复喊，因此宣誓结束后楼道里还总是响起一两个被罚的学生的嘶吼。
　　宣誓结束放下胳膊时，杨珊珊突然觉得胳膊有点痛，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杨松，确认他没有看自己以后，捏着袖子把胳膊放在腿上然后捋下了袖子，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痕。身旁装模作样早读，目光游离的杨松恰好无意间留意到了她的胳膊。
　　杨松问：“你怎么弄伤的？”
　　整个教室被嘈杂的朗读声所淹没，杨姗姗本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杨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杨珊珊赶忙把袖子捋了上去。
　　“哦，是我家的猫。”杨姗姗低着头看着语文书语气略显心虚地谎称道。
　　杨松看着杨珊珊，她却始终不肯扭过头看他，见她不再说话，杨松带着关怀的语气问：“你有上过药什么的吗？”
　　“我——”杨珊珊迟疑了一下，“没事的，小伤。”
　　但说完这句话后杨姗姗感到十分后悔，她有些后悔自己说谎话，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弄巧成拙。
　　杨松没有再说话，二人整个上午都没有再做过交谈。中午午休回来，杨珊珊的桌子上出现了一瓶碘伏和一盒红霉素软膏，以及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内容写着：“去趟医院吧，小心感染。”在纸条的右下角写着英文YS两个字母。
　　杨珊珊看着纸条，默默地把那瓶碘伏和软膏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她本想跟杨松道声谢，可直到下午上课，杨松仍迟迟没有出现。
　　“杨松呢？”杨珊珊问后桌。
　　“不知道啊，没见到他。”一个同学说。
　　“我看见了，中午收拾东西走了，你问问他室友吧，他们应该知道。”另一个同学说。
　　下了课，杨珊珊来到王雅楠的座位旁找梁峰问话，这时梁峰正聚精会神地给王雅楠讲题。
　　“梁峰。”杨珊珊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怎么了？”梁峰说着扶了一下眼镜看向她。
　　“杨松怎么走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停课了，我中午问他来着，他没有说。”
　　“杨松被停课了？”王雅楠也惊诧道。
　　“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吧。”杨姗姗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没有同桌的座位上。
　　就这样，杨松消失了一整周，杨姗姗再见到她是下一周的周日。
　　每个周日的中午过后学校会放一个下午的假，往常杨珊珊会和王雅楠一起出去走走，而王雅楠因为近期几次考试成绩不理想，想留在教室里看书，杨珊珊却觉得有些憋闷，便独自出去走了走。
　　不一会儿下起了雨，因为没有带伞，她站在一家咖啡店门前避雨，恰好看到杨松坐在角落里，她便进去点了一杯咖啡，端着坐到了杨松的对面，杨松则太过沉浸，一直在稿纸上写东西，不时抿一口手边的柠檬水，以至于半天都没能察觉到对面的杨姗姗。
　　“嗨？”
　　杨松瞥了一眼杨姗姗，然后说：“你等一下。”杨松说着，在纸上潦草地记下了许多让人难以辨认的内容，然后他放下了笔。
　　“要回学校了吗？”杨珊珊问。
　　“晚上就回去了。”
　　“你在写小说吗？”
　　杨松点了点头。
　　“那天你晚自习写的，就是这个？”
　　杨松又点了点头。
　　“别人是看小说被停课，你倒好哦，写小说被停课。”杨姗姗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看看吗？”
　　“你看吧。”杨松指了指旁边一沓稿纸，然后又低下头开始写了起来。
　　杨姗姗拿起那一沓纸，一字一句地读起了这个故事，故事刚刚写到第二章，发生的年代很模糊，看起来像是架空的，主人公是个布衣出身官位不高的小武将，一场大战中幸存被救，却似乎卷入了什么纷争的阴谋里。
　　“这很有趣！这是，你的爱好吗？”杨姗姗很认真地说。
　　“是爱好？也许是，也许不是，我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件还愿意做的事。对了，杨珊珊，”杨松依旧低着头看着稿纸，从一旁看两人仿佛素不相识，自言自语一样，以至于杨珊珊觉得有些不自己在，而他却全然不知，“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杨珊珊放慢了语速若有所思地回答。
　　“那个，对你而言算是什么呢？”杨松指了一下杨姗姗的胳膊。
　　“没什么，那只是一点伤，”杨姗姗说着用右手挡住了左臂，“哦对了，谢谢你给我的药。”
　　“也谢谢你那天提醒我。”
　　“我可以，当你的读者吗？”杨姗姗指着桌子上的稿纸问。
　　杨松本是低着头的，当他听见这句话后，抬起头端正地坐着，一本正经地看着杨珊珊。
　　“嗯？”杨松突然抬起眉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你愿意给我看的话。”杨珊珊眨了眨眼，又露出了微笑。
　　“如果你愿意看的话。”杨松似乎是故作平静地点点头，眼神却有些游离，他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突然笑了，然后说：“那天，我以为我要被开除了。”
　　“因为写小说？”
　　“嗯，如你所见呐。”
　　“只是写小说而已，就要被开除？”杨姗姗打抱不平地说。
　　“我听梁峰说过，上一届就有这样一个同学，写小说被抓，开除了。”
　　“有这种事？”杨姗姗不解地问。
　　杨松点点头。
　　“昨天被叫出去之后，你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他问我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写的，见我不说话，就让我回来了。”
　　“不会有事的吧？已经让你停课了，就没有别的事了对吧？”杨姗姗急切地问。
　　“嗯，不过就这样吧，这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
　　“但是你去哪呢？转学吗？”
　　杨松苦涩地笑了笑，回答说：“转学？不知道。第二天我又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廖老师跟主任讲了讲情，黄主任才索性放过我了，罚我停了一礼拜的课。”
　　杨松喝了一口柠檬水，问道：“话说你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住在学校对面吗？”
　　“你没看出来吗？我剪了头发。”说着，杨珊珊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王雅楠没有和你一起出来吗？”
　　“她觉得最近的考试都考得不好，在教室努力学习呢。”
　　“对了，王雅楠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怎么？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保密哦，是梁峰，咱们刚换了座位的那天晚上他就托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王雅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杨姗姗会心一笑，然后说：“她喜欢看书看电影，挺喜欢自拍的，还喜欢猫猫狗狗，哦对了，她爱吃巧克力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