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镜》今霜不见雪

5、儵目

　　“给她开了些常用药！”田迹医生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去拿药，别矗在这儿！”

　　“田迹医生都不怎么给我开药的，怎么一下子让你拿了这么多？”不得不说，兆临古平等地羡慕每一个能够从田迹医生这儿薅走药物的同学。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见天的跑这儿来找他开药，他怎么会怕了你了？”秦稚举起了拳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闪过危险的意味。

　　兆临古缩了缩脖子，声音渐渐地弱了下来：“那我不是都有正当理由吗？”

　　“然后每次都吃一顿忘几顿，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反反复复怎么都好不了？”秦稚语气讥讽，“我看你就是自己作的，也别念叨为什么田迹医生不给你开药了，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也不可能给你开药！”

　　“药物研究的事，怎么能说是作呢！”兆临古愤愤不平的嘟囔着，却也不敢再加大一点音量。

　　这里就不得不说到兆临古同学的又一大爱好：鼓捣药物。这几年来倒确实小有成就，比如说能让植物体验一个时辰人类皮肤的人衣水，能让鬼短时间化为实体的固型水，以及能够让水变得与血几乎没有区别的赤阳丸……诸如此类的东西还有很多种。

　　但她如果只是单纯的研究，而不是每一次都从自己正在吃的药物取材，或许秦稚也不会这么生气。许佳嘉其实也调侃过兆临古，说她就是不想吃药了才就地取材研究新的药物。但这又实在与兆临古经常买药的行为相矛盾。

　　许佳嘉无奈地收起回忆：“对了，临古你之前为什么要找田医生开儵目呀？你好像也不需要用到这种东西啊？”

　　兆临古闷闷地回答道：“当然不是自己吃，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药，但是试了很多种药材，都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所以想试试儵目。”

　　许佳嘉不解地问：“儵目的作用不是忘忧吗？什么药得用到它？”

　　“要的就是忘忧。”兆临古接着说，“之前阿现的厉鬼朋友们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想要送他们一份礼物。”

　　正在为许佳嘉清点药物的女生是田迹医生的独女，田涵。她将装好药物的小竹筐放在柜台上，并让许佳嘉把学生卡拿出来核对。

　　兆临古和秦稚见此对视了一眼，随后兆临古走到许佳嘉身边抽走了她手中的学生卡。

　　“佳嘉，你去清点一下药，我来帮你核对学生卡。”

　　许佳嘉犹豫地看向田涵，却见田涵并没有反对，只是嗔怪地瞥了兆临古一眼。

　　兆临古笑嘻嘻地将学生卡递给田涵：“那是许佳嘉，山海大学大荒校区神秘学专业大四生。佳嘉可是我的好朋友哦，所以小涵姐直接扣我的积分就好了。当然，小涵姐如果可以再送我一些药材更好不过了!”

　　在山海大学的所有药店买药品都需要扣除学生的积分，积分可以通过日常训练、考试、上课考勤等各种方式获取，不过兆临古更喜欢通过直接向学校上交药材获取大量积分。

　　兆临古曾经一口气上交了上千颗高积分药材，偏偏她买药又被限制，因此有一件事非常尴尬，她的积分直到现在临近毕业都还有太多剩余。花吧，又没处可花；不花吧，又总觉得太亏。

　　现在好了，又可以花出去一笔积分了。

　　田涵没好气地瞅了瞅她：“我就知道又是这样！扣你的积分可以，用许佳嘉的学生卡买别的药，不行！”

　　兆临古可怜巴巴地看着田涵：“小涵姐，帮帮忙嘛！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再帮我一次。田迹医生不会管佳嘉究竟又买了些什么药的。”

　　田涵冷哼一声：“我上次听了你的话，就被我爸狠狠批了一顿！你还想再来这招？告诉你，没门儿！”

　　“小涵姐，我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小涵姐，我保证绝对最后一次了！”

　　田涵真是怕了兆临古的哼唧了，都没仔细看便快速扣完学分将学生卡还给兆临古，同时悄悄地将一个宝蓝色的小玉瓶塞到兆临古的手心，冲她快速地眨眨眼睛。然后田涵又很快板起脸。

　　“你再怎么夸我都没有，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兆临古藏起手中的玉瓶，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田涵：“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小涵姐，我不会放弃的，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啊！”

　　许佳嘉推了推身旁满脸冷漠、抱臂站立的秦稚：“她们，一直是这么相处的吗？”

　　秦稚传音过去：“演给田迹医生看的。”

　　许佳嘉侧头看向大门敞开的办公室，没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不过，如果她刚刚核对的时候没有看错的话，那份说是常用药品的清单上明明有五份儵目。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总不至于无故开这么多份对自己没用，某个人却心心念念的东西。

　　“小涵姐，你和田医生如果还需要什么药材可以随时寄信给我，我一定会尽量帮你们找到的！”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兆临古已经掏出厚厚一叠邮票递给田涵。

　　许佳嘉神情微妙的看着田涵答应兆临古——不用传音器联系她，而是寄信联系她，与这相关的回忆一时涌上脑海。

　　兆临古的老家据说是在一个异常偏僻荒凉、车马不行、交通不便的深山老林，所以传音器联系不上才是正常的，这据说是不是真的目前依旧存疑，但是兆临古一旦回了家，便没有人能在及时联系上她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刚开始的时候，许佳嘉她们还会因为长期联系不上兆临古而暗自担忧，但是兆临古本人毫无这方面的自觉，甚至自我感觉良好。后来经过一宿舍人的敦敦教诲和促膝长谈，兆临古终于学会了正视问题，并尝试解决问题。

　　于是，兆临古开始给自己的朋友们分发邮票，没错，她死不悔改，依旧不看传音器。不过，至少现在她们偶尔能收到兆临古的回信，虽然往往要隔上很长一段时间。

　　许佳嘉的心中慢慢生出些许好笑，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外面发出去多少邮票。她摇了摇头，将儵目单独拿了出来，然后将药物放入自己的书包中。

　　这是一个看着普普通通、几乎没有花样的书包，只在拉锁上挂了个小小的浅褐色的木头葫芦。书包左侧的侧兜中是一把浅绿色的折叠伞，如同紫萝春的绿叶一样，只作零星的点缀；右边的侧兜中则放着一个绿色的水杯。

　　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时根据自己的喜好规划乾坤包的空间，取放物品的时候只需要用神魂去选择，许佳嘉的乾坤包的空间被她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格子，平时会根据物品的使用功能来进行存放。此刻，许佳嘉便将这些东西连同清单一起放在药用格。

　　这时，兆临古也已经去田迹医生的办公室向他道谢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挽上许佳嘉的胳膊，催着秦稚一起离开。

　　一走出药房，兆临古便迅速放开了许佳嘉，她轻轻地拔开田涵给她的玉瓶，里面是冰蓝色的液体。

　　“幼生儵目！”兆临古轻呼。

　　儵目非目，而是儵鱼因感动而流下的泪水。幼年儵鱼的眼泪最为珍贵、药用价值也最高，呈冰蓝色。成年儵鱼的泪水呈湛蓝色，田迹医生开给许佳嘉的那五瓶儵目便是湛蓝色的。

　　儵鱼难寻，只因感动而落泪。所以虽然兆临古寻找了很久，却依旧不见踪影，最后只能到田迹医生这里碰碰运气。

　　秦稚看着兆临古手中的六个玉瓶，不由得感慨：看来田迹医生的库存这次是彻底空了。

　　此刻，田迹医生还不知道自己珍藏已久的幼生儵目被自己的女儿送了人，他独自坐在办公室中，用红布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铜镜，一遍又一遍。

　　田涵走了进来，一看见铜镜便眉头紧皱：“爸，怎么会用到这面镜子？”

　　“她被盯上了。”田迹医生的语气平淡。

　　“是被那种东西盯上了吗？”田涵拧拧眉，当她看见田迹医生点头默认之后，眼中流露出些许厌恶。

　　“那种东西的手越伸越长了！”很快，田涵又想起了什么，脸色阴沉。“学生保护机制失效了吗？”

　　田迹医生将铜镜重新用红布包裹好，他定定地看向田涵：“小涵，这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学生保护机制跟每一个学生的生命安全直接相关，怎么是我不该关心的事！”

　　“小涵，尊重他人命运是为人之道。”

　　“为人之道？”田涵眼含失望地看着田迹医生，“可你不止是人，你还是个医生！爸！你忘了医学院对每一个医生的警告了吗！”

　　“凡从医者，以生命为最。”田迹医生笑了，“这句话，我记了五十年。”

　　田涵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去上报学校！”

　　“不行的，小涵。”田迹医生微笑着摇摇头。

　　田涵没想到她的父亲居然还是这个态度，一下子怒极反笑：“你遵循你的为人之道，我去上报学校！”

　　说罢，田涵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想眼前一黑，整个人开始失去意识。

　　“你疯了！”最后的咒骂消失在喉腔中。

　　田迹医生依然坐在椅子上，他将铜镜重新锁了起来：“小涵，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