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镜》今霜不见雪

4、灵魂检查

　　许佳嘉被兆临古拉进了校医区的一栋房子，一时有些踉跄。

　　兆临古是这家药房的常客，只见她熟门熟路地拉着许佳嘉找到一位慈眉善目的医生。那医生本来还笑意盈盈地跟自己的同伴聊天，一见到兆临古过来便板起了脸。

　　“小兆啊，你来再多次，我也没办法给你开儵目，吃药得遵医嘱，可千万不能胡来！”

　　秦稚斜瞟了一眼兆临古，刺骨的冷意激得兆临古打了个寒战，她暗自默念：水系能力简直是嘲讽人的天作之合。

　　兆临古的眼神飘忽，心中生出些许懊恼：“田迹医生，这次真不是我，是我同学身体不舒服！”

　　“田医生，临古今天是陪我过来的，我最近总是做噩梦。”许佳嘉无奈地点头赞同兆临古的回答。

　　田迹医生的面色这才恢复成正常的样子，他点了点头，起身带许佳嘉走进办公室，将兆临古和秦稚关在门外。

　　随后，他的目光凝聚在许佳嘉的身上，仔细端详：“只做噩梦吗？”

　　“也不是，偶尔搞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做噩梦可能是招惹到铃腰之类的存在，这都属于小事，过个几天便好了。但是弄不清真假、虚实可就严重了。你都做些什么噩梦？”

　　许佳嘉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好像有一个深渊，我一直在下坠，周遭是寂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天，没有地，没有风，也没有呼吸。”

　　“什么都没有嘛？”

　　许佳嘉的呼吸一滞，不安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不对！有的，有我，有火……”

　　幽幽的笑声飘荡在办公室之中，渗人极了，许佳嘉仿佛确实弄不清现实与虚假了，她不住的念叨着：“有我，有火，火烧着我，我融为了火！好痛啊！好烫啊！你看！我的皮肤都要掉了！”

　　许佳嘉猛地站起身，她的手死死地抓住田迹医生的衣领，似乎要将吞噬人的火焰传递过去。

　　田迹医生的眉头紧皱，脸色也更加严肃，他的手中涌出一团绿光，重重的砸到了许佳嘉的额头上。

　　许佳嘉的手慢慢失力，松开了田迹医生的衣领，她茫然地呆站在原地，片刻后缓缓张开眼睛。淡淡的焦糊味传入鼻腔，许佳嘉满脸震惊地看向田迹医生，只见他的衣领已然烧掉了一截。

　　“田迹医生，你怎么了？”

　　田迹医生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珠：“你是火系能力者？”

　　许佳嘉满脸疑惑：“火系？不是啊！我是水系能力者。”

　　田迹医生的神情更加凝重：“你是哪个专业的？要毕业了吗？”

　　许佳嘉回答道：“神秘学专业。确实要毕业了。”

　　“许同学，你介意做一个灵魂检查吗？”

　　许佳嘉的心沉了沉：“这么严重的吗？”

　　对于所有的山海大学学生来说，有一项入学就必须熟记的注意事项：灵魂是唯一介于生与死的界限中摇摆不定的存在，当人对自己的灵魂了解的越深，离天与地的距离也就越近。

　　所以灵魂检查在绝大多数时候是一件弊大于利的存在，但是，凡事往往存在意外。当一个人步入死路时，灵魂检查不失为绝处逢生的退路。

　　“如果你确实是水系能力者，那么你不是分不清真与假的界限，而是虚与实在你身上彼此渗透。你应该自己已经注意到你身上存在的火源，不找到症状的根本，先不要说你的日常生活会受到严重的破坏，这可不只是做噩梦这么简单；更何况，毕业大考在即，如果考试期间出了什么篓子，你可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许佳嘉跌坐回椅子上，她无力地看着眼前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老者，很快便打起精神：“好！那就进行灵魂检查吧。”

　　田迹医生打开桌上带锁的赤木盒子，从里面取出被一个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什儿，红布揭开，是一块简单、古朴的铜镜。田迹医生用红布认真细致地擦了擦铜镜，然后对准许佳嘉。

　　许佳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愣愣出神，恍惚间看见一个面目全非、似乎被大火焚烧过、已然焦黑的骸骨。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超出了预期发展的方向。

　　田迹医生年轻时也是山海大学的学生，山海大学北山校区医学部远近闻名，是绝大部分医学子心中的殿堂。所以毕业之后，他很轻松地便做出了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选择，他选择了留校。

　　从业五十年，他对自己学校发生的某些会让他人觉得奇怪的事情早便习以为常。

　　所以，此刻他依旧面色如常地观察着铜镜中那个仿若被烈火焚烧过的人像，医者辨骨不辨面，那骸骨确确实实是眼前这个五官端正、容貌姣好的女生。

　　区别在于眼前的女生虽然看似镇定地端详铜镜中的自己，眼中却埋藏着不易察觉的惊恐；而铜镜中的骸骨眼中凉薄，讥讽地回视着女生。

　　田迹医生注意到，骸骨的上方似乎有一根根无法察觉的线，它们控制着骸骨的每一个动作。但是，有一根线断开了。

　　田迹医生淡定地翻转铜镜：“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你既然是神秘学专业的应届生，那么早晚得习惯这些事情。至少不应该让别人发现你在恐惧。”

　　“习惯？”许佳嘉心生疑惑，“可是在此之前，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不是很奇怪吗？”

　　“之前没遇到过吗？”这倒是让见多识广的田迹医生诧异了，棕黑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许佳嘉。“那么这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许佳嘉难以置信：“好事？”

　　“有些事情，老师们并不会在课堂上面明说，但是对于你们神秘学专业的学生来说，太过于平淡的生活绝对不是一件坏事。”田迹医生清了清嗓子，“我从没见过你，想必大学四年你的身边没发生什么反常的事情吧？”

　　许佳嘉点点头。

　　田迹医生笑了笑：“所以，我才说你之前的生活太过于平淡了。倒是小兆同学与你完全相反，她三天两头便往我这儿跑。有些时候，你们同学之间也该多交流交流。”

　　“平淡的生活不应该是很多人心向往之的事情吗？”许佳嘉问道，“为什么会成为一件坏事呢？”

　　“孩子，你们总得毕业，这些常人心向往之的生活会让你们毕业变得极其困难。”

　　听了田迹医生的回答，许佳嘉的疑惑更多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这种与毕业相关的事情会变得秘而不宣？”

　　“所以，你能入学山海大学神秘学专业本就是一件并不平凡的事，而眼下看起来是绝境的事或许正是专属于你的考验。”田迹医生其实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奇怪，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在山海大学神秘学专业的学生身上最后都会变成稀松平常的小事。

　　“虽然你们会觉得学校中的很多考核不近人情，但是，大多数时候，学校会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所以，你大可以在这里稍微放松心神。”

　　许佳嘉面露不解：“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不必在意，你只需要记住便好。”田迹医生并没有再多解释些什么，“这句话，即使在你毕业之后也同样适用。所以，意料之外的凝视和无法估计的控制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毕业之前，学生保护机制依然对你们生效！”

　　许佳嘉的眼皮颤了颤，她有一瞬觉得，自己在这位看似普通的医生面前藏无可藏。而他也好似什么都知道，却只冷静地看着众生走向既定的命运，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嘲弄，丝毫不像一个情绪会自然波动的人。

　　许佳嘉的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对眼前这医生的不悦。

　　“是药三分毒，你现在这种情况无药可解、无人可治。”田迹医生又清了清嗓子，“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情绪，只有这样你才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危险与未知。不过，我可以给你开一些别的药，总有一天，你会用上的。”

　　田迹医生神情严肃，似预见了什么不可知的未来。

　　当兆临古再次见到许佳嘉的时候便见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条长长的单子，身为药房常客的她瞬间便明白，田迹医生一定是给许佳嘉开了很多药。

　　于是兆临古看向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朝这边望过来的田迹医生，面含焦急地开口询问：“田迹医生，佳嘉的情况很严重吗？”

　　田迹医生一改在办公室中的严肃，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比你强些！”

　　兆临古更担忧了，小心翼翼地看着许佳嘉。

　　原来还是有情绪变化的，只不过是会看人下菜的老顽童！许佳嘉好笑地收回自己之前骤然升起的不愉快，开口安慰兆临古：“我真的没事，刚刚医生说了，我连药都不用吃！”

　　“那田医生怎么会给你开这么长的药物单子？”兆临古依旧不信，显然这个解释说服不了她，秦稚也不赞同地看着许佳嘉。

　　这下可就麻烦了！许佳嘉并不想让朋友为自己没有头绪的未来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