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风［刑侦］》慕沉酒

32、青纱帐12

　　最后一个走到沈梵音和宴赤对面的人，也是一个曾经有过一面的熟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的室友，侯军。

　　上午宴赤等人查看课程人员名单时，并没意识到这人曾进入过他们的视野，直到此刻侯军坐在他们面前时，记忆才被翻新。

　　那时他坐在报案人的身旁，一直低声安抚惊慌失措的报案人，因为是无端被卷入，加之没有进过现场，沈梵音也没有太过留意，甚至此时都想不起他那时的动作神情。

　　侯军被归位重点关注对象，是因为他曾经多次观看邓东的直播，并且在他的短视频平台、微博平台等地，发过骚扰的私信。这些私信的内容多是威胁的话语，比如“你忘了你曾经干过的事吗？”“你就不怕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变为厉鬼找你复仇吗？”“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报仇！”等等。

　　初时，邓东会对这些私信进行回复，问他是谁，为何这么说，倒是侯军这边，从没正面邓东的问题，只源源不断输出他想说的话，久而久之，邓东也懒得再理他，不再点开他的对话框。

　　教室中，侯军翘着二郎腿，将不屑与不羁演了个十成十，只是动作表情浮于表面，眼神中只有平静和森森寒意。

　　宴赤照本宣科讯问基础信息，沈梵音则起身绕到桌前，靠坐在桌子上，近距离观察坐在前方的人，目光□□，毫不掩饰。侯军仿佛没看到她似的，眼神聚焦在宴赤脸上，像是专注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悄悄揣度对方的心思。

　　侯军，岛城本地人，在本校就读，学习心理学，庄子良是他的老师。七月初暑假开始，他便搬回家中居住，在一周前庄子良的课程开始前，刚刚搬回宿舍。

　　他的不在场证据和今日的大多数人相同，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印证了庄子良所说的。

　　“课间休息时，我有时会去楼下抽根烟，散散心，偶尔会碰到庄老师。不过庄老师每次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便也没去打扰。你们说的那日，我应该也见过，但具体是什么时间，我倒是记不太清了。”

　　“在烂尾楼里的死者，姓名叫邓东，你认识吗？”

　　侯军没有犹豫，诚实作答：“认识。他是个网络主播，实名后我才知道他叫邓东。有的时候我会看他的直播和短视频。”

　　“你曾经多次给他发送私信，内容多是威胁。你和他有什么恩怨？”

　　侯军耸耸肩，不以为然：“能有什么恩怨？我就是随便发发。”

　　“说要杀了他也是随便发的？”宴赤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文件夹扔到他的怀中，其中夹着整理打印出来的他曾经发给邓东的内容。

　　侯军打开文件夹，瞥过里面熟悉的字字句句，须臾合上，将夹子扔回到宴赤面前的桌面上，神色不变：“我就是嫉妒，他在社交平台上发的内容，又弱智又无趣，凭什么能吸引那么多人的关注？所以我就想给他找点不痛快，就发了这些内容。给人找不痛快不都是如此吗？”

　　“可是如果我讨厌一个人，发送私信大多会是辱骂的内容，可不会这么有理有据的威胁哦。你这个解释不太合理。”沈梵音接话，“你和他曾经见过吗？”

　　“没有。从未见过。我真的就是随便发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如果曾经见过他，我跟你姓！”

　　这句倒不像是假话。

　　自从进入这间教室后，侯军虽然表面装作配合，但背地里大概隐瞒了不少事，只是他隐瞒的事未必和凶案有关，况且目前警方手中没有更直接的证据，也不好直接将他带回警局。

　　结束问询前，沈梵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在最初的计划中，是她突然想到的。

　　“你和庄子良熟吗？”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侯军的预料之中，让他的完美反应有了丝丝卡顿：“怎么算熟？我和他同在心理学系，我是学生他是老师，我认识他，但他未必记得我。这样算熟吗？”

　　宴赤合上电脑，向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暂时没什么问题了，近期不要离开岛城，保持手机通畅，我们随时可能需要你配合调查。”

　　侯军离开后，沈梵音将刚刚的四个人的资料按照顺序从左之右平铺在面前的桌面上，再将最右侧三个学生的信息向上一推：“烂尾楼七年前停工，这三个人当时最大的不过十五岁，都没有进入岛城大学。”

　　宴赤将最右边的那份向下推回原位：“这个人是土生土长的岛城人，烂尾楼事发时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他完全可能牵涉其中。”

　　沈梵音叹了口气，将四份材料和拢到一起：“但无论哪个都不是强关联。通过监控，我们将凶手锁定在这些上课的人中，而后重点圈定了这四个人。你说，会不会咱们圈定的范围不太对，凶手在其他的五十九个人中？”

　　“那我们需要去查新的线索，只有得到更多的信息，才能圈定新的嫌疑人。”宴赤顿了下，想起早晨沈梵音说的，发现了时间暂停机器，“对了，这个时间装置，会影响监控吗？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凶手避开了监控，潜入了烂尾楼。”

　　“有可能。”

　　宴赤皱眉，几乎要发火：“……那我们这个范围圈定的毫无意义。”

　　沈梵音摇摇头：“它能暂停的最长时间只有十分钟，且不能连续使用。就算进入时用装置避开摄像头，但是离开时也会被拍到。你的同事已经筛查过很多遍监控，不可能是这种情况。尸体身上没有抵抗伤，我更倾向于凶手是在行凶时启动了这个机器，离开时将机器扔到门口的草丛里。”

　　“这就好。”

　　合上的前门有敲击声传来，门上狭长的玻璃后是程帅的脸。沈梵音走过去打开门，顺口问：“你们结束了？”

　　程帅点头：“是，和上午判断的相同，这些人没有作案的动机。”他的眼神越过沈梵音，望向还坐在原处的宴赤，“队长，该走了。”

　　沈梵音愣住：“走？你们还有任务？”

　　“对啊，高志平的明天上午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我和队长现在要去机场，今晚飞过去，明天和他见面聊七年前高馨的案件。”

　　沈梵音不再多问：“那注意安全，我将信息重新归拢一下，明天警局见。”

　　宴赤将材料收好，准备离开时，想起了刚刚收到的信息，转头看向屋内低头沉思的沈梵音：“对了，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另一名死者确认就是失踪一个月的许川。”

　　……

　　宴赤和程帅离开后，其余众人也准备撤离。

　　走廊没有开灯，几分昏暗，众人的脚步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有几分喧闹，尽头的窗户外是发白的天光，也是他们行走的方向，颇有几分向光而行的孤独和热血。

　　路过开始上课的教室时，沈梵音侧头向内看去，正巧和庄子良的眼神对对上了那么几秒。

　　他背光而站，身后是柔和的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却没能照亮他的脸。他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沈梵音看不清楚，却莫名觉得，庄子良一定在笑。

　　沈梵音装作无事发生，移开了目光，不再有片刻停留。

　　还能看到天光时，几人回到了警局，颜槿将沈梵音送到后便离开，沈梵音则和史艾分工继续深入调查四位重点嫌疑人的背景。

　　“沈姐，你看！”史爱拍拍沈梵音的胳膊，将电脑屏幕转向她的方向，方便她阅读。

　　电脑屏幕上是侯军的家庭信息，是前面没挖掘出来的信息。

　　侯军的父母在十五年前离婚，离婚后他跟着父亲生活，同父同母的姐姐侯圆圆跟着母亲生活。他的姐姐比他大八岁，七年前二十二岁时，突然失踪，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史爱找到的资料中有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侯圆圆的照片。

　　照片中的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笑靥如花，虽然比许川家发现的那张照片稚嫩不少，却依旧能认出，这两张照片是同一个人。

　　许川认识侯圆圆。

　　许川在偷偷祭奠侯圆圆。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侯圆圆的信息有吗？”

　　史爱的速度很快，片刻后就将侯圆圆的资料联通她的失踪案的信息调了出来。

　　父母离婚后，她随母亲搬到南方的城市，只在假期时，会来岛城找父亲和弟弟。七年前，她在某个下午离开家，说是与朋友约好外出看电影，从此再无音讯。

　　案发后，警方曾经试图找出那个与她相约的朋友，但一直没有结果。当年十四岁的侯军曾经提过一条线索，说他的姐姐交了个男朋友，在岛城大学读书，她一定是去找男朋友的，但由于侯军不知晓更详细的信息，警方虽然记录下来，却并未当成重要的线索。

　　七年前，岛城大学的男友……

　　事情会这么巧吗？

　　沈梵音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心理学课程应该还没结束，赶回去兴许还能见到人。

　　有了模糊想法，她几乎一秒都呆不住，抓起手机就向外冲，任史爱在后面呼喊，也不为所动。她冲进那个公共厕所，启动空间压缩钥匙，传送至烂尾楼和教学楼间的小树林。

　　那地方本来就人迹罕至，加之附近发生了凶案，天色暗沉下来后，更是不会有人靠近这里触霉头，不用担心被他人看到。

　　沈梵音成功穿梭落地，正准备向教学楼里走时，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尖叫声传来。

　　她转身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蝉鸣声，蟋蟀声，不远处林荫道上路过的自行车的清脆铃声，远处球场的属于少年的兴奋呼喊声……以及隐约的呼喊救命的声音。

　　她抬腿就向烂尾楼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