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风［刑侦］》慕沉酒

33、青纱帐13

　　今夜无月，烂尾楼里一片漆黑，四周路灯昏黄的光隐匿在茂密树林中，照不进楼中分毫，远远看去，空着的门洞和窗洞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藏匿着可以将人一口吞没的猛兽，令人不自觉心生恐惧饿。

　　沈梵音在小分队的群里留下了地址，交代了她要做的事后，没有丝毫犹豫，越过警方拉的警戒线，向深渊中走去。

　　八月的天，即使是深夜也是燥热不已，烂尾楼里却像是天然的冰窖，泛着森森凉意，没走几步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地面坑坑洼洼，白日里还没察觉，此刻身处一片黑暗中，感官格外明显，深一步浅一步，少有不慎便会摔跤。沈梵音放轻脚步，不敢用手电筒，只能凭着记忆，加快前行速度。

　　求救声自她踏进烂尾楼的那一刻便不再想起，侧耳细细听去，只有隐约的窸窣声，混在外面的杂音中，难以辨别方向。

　　但她想，她应该知道在哪里。

　　沈梵音穿过发现尸体的地方，向着第一案发现场快步行走。

　　嘈杂的声响渐渐放大，有闷声呼痛的声音，有搏斗的声音，更有来自胸腔的剧烈心跳声。

　　她以为她早就见惯了大场面，她以为她不惧危险，到头来，竟然还是怕的。

　　小分队中，不考虑失去双腿的袁满，她的武力值是最差的。以往出任务，身边不是跟着警察就是跟着颜槿，这是第一次，因为意外独身一人涉入险境，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沈梵音吞咽了下口水，不再胡思乱想，深呼吸强迫思绪平静下来后，捡起地上的一块板砖，冲进了那间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

　　屋中的人明显听到了她的声音，停止了动作，其中一人的挣扎□□声明显增大，但口中明显被人塞了东西，说出口的求救化为了一声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不仅没有帮助，还让人烦躁。

　　沈梵音轻声呵斥：“闭嘴。”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沈梵音只感觉身在一片黑色的虚无中，黑暗中全是未知，但比这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未知。

　　呼吸声、心跳声、衣服间的摩擦、脚步不自觉的移动，所有往日不易察觉的声音在此刻都变得震耳欲聋，沈梵音努力适应黑暗，终于可以看到面前两人隐约的轮廓。

　　一个躺在地上，一个站在几步外的角落，几乎是一秒内可以冲过来将她按倒在地面的程度。

　　沈梵音压住心中的恐惧，打算悄悄换个位置，以防对方根据她刚刚发出声音的位置，辨认出她的方位。她抬起脚向右侧移动，还没走出一步便有东西倒地的声音响起。那东西似乎摔成了两截，在黑暗中滚动了一段距离，再然后浓郁的檀香味道四散开来，将室内的血腥气遮掩得七七八八，冲击着沈梵音的嗅觉。

　　沈梵音不自觉低头查看，原来是一个线香筒。

　　也就是这么一走神的功夫，黑暗处有劲风袭来，直击面门，沈梵音后仰避让，只感觉那拳头擦着她的鼻子划过，再晚一秒就会被打到头破血流。她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向后摔去，摔倒前狠狠抓住袭击者的手腕，用指甲留下五道抓痕。

　　再之后，她再也无法支撑，摔倒在地面，向门的方向迅速翻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脑勺处有剧痛传来，然后就失去了直觉。

　　……

　　秦深到达基地的时候，袁满正捧着一碗泡面，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颐。泡面碗上点缀着蔬菜和午餐肉，卧了一颗品相上乘的荷包蛋，冒着腾腾热气，在容易饥饿的夜晚，确实比许多大餐还能触动味蕾。

　　袁满没想到此时此刻能见到秦深，抬起头怔怔望向他：“深哥？”

　　“嗯。”秦深刚处理完半年前的那个案子，身上还裹着厚重的冬衣。他将外套脱下挂起，目光扫过室内，眉头皱起，“她还没回来？颜槿陪着一起？”

　　袁满点头又摇头：“梵音姐确实还没回来，但颜槿正在屋内。你知道的，这一年，她的情况有些不好，大概支撑不了太久了。”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和梵音姐说这件事？等不了多久了。”

　　秦深莫名有些烦躁，没有心思想这些事：“等等，沈梵音一个人在外面？”

　　“是啊，不过不用担心，梵音姐这些日子经常一个人晚归，身边都会陪着警察，不会遇到危险的。”

　　恰在此时，袁满搁置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打开扫过沈梵音的信息，笑容凝结在脸上，将手机递给秦深，慌张间碰掉碗上的筷子：“梵音姐一个人去案发现场了！”

　　秦深抢过手机，一目十行看完那短短十几个字的信息，一口郁气堵在嗓子眼，心脏跳动速度瞬间激增。

　　二楼想起开门关门的声音，几秒后颜槿出现在二人面前，表情尚还有些僵硬：“我现在去。”

　　说完，她转身设置空间压缩钥匙，秦深将手机扔到桌子上，来不及换衣服，抄起柜子上给他准备的新手机，跟上她的步伐。

　　“我和你一起去。”

　　时空压缩钥匙的初次设定需要一定的时间，越是熟练花费的时间越短，沈梵音是这玩意儿的忠实拥护者，全新地图初次设定五分钟足够，秦深许久不用，手生了不少，足足用了六分半。

　　钥匙准备好，二人穿梭前行，到达烂尾楼时，又过了三分半。

　　黑暗对于颜槿来说与白日并无不同，可以正常行动，她在前方带路，秦深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努力适应黑暗，在心中默记来时的路。

　　烂尾楼里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响，他不知道沈梵音此刻是否还在这栋建筑里，亦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身旁是否还有其他人。

　　二人走到一层大堂中央时，颜槿没有任何征兆停住脚步，迟迟没有动作。秦深叹了口气，将手按在她的后颈，温和拍了拍：“我先过去，休息好后跟上来。”

　　来时的路上，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和颜槿简单交流案件情况，颜槿只提了一嘴尸体在一层被发现，并没细说建筑构造。此时颜槿无法沟通，他也只能凭着感觉前行。好在二人自西向东已走过大半，如果沈梵音此刻还在楼内，秦深只要继续往前走，用不了多久，二人就会碰头。

　　或许是几十年的相处，二人有了几分心电感应，秦深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模糊人影。心中的震惊和慌乱无以言表，他跑到沈梵音身旁，跪在一侧，不敢触碰她的身体，只将手指压在颈动脉上，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方才松了口气。

　　事后很久，秦深都无法回忆起在看到躺在地上没有反应的沈梵音时，是什么心情。

　　像是炙热的夏天突然被冰爽覆盖，又像一望无际的草原突然出现了巨大的裂谷，而他和沈梵音各站一侧，不知如何才能再次相会。

　　“还活着。”他轻声对自己说。

　　……

　　沈梵音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她睁开眼睛，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努力组装脑海中细碎混乱的记忆。

　　去找庄子良……听到烂尾楼里有声音……前往第一案发现场……然后被打晕……再然后呢？她是怎么回到基地的？

　　房间门被推开，秦深走进，对上沈梵音水汪汪的眼睛，愣了几秒，似是没想到她已经醒来。

　　“还好吗？”他淡定上前，扶着她起身，随手拿过一个靠垫搁在她腰后。

　　脑海中的记忆终于重组完成，沈梵音带着写焦急抓住秦深的胳膊：“你发现的我？”

　　秦深垂下眼睛，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和颜槿看到你发的消息，去了现场，到达时只看到你躺在地上，没有看到其他人。所以昨晚发生了什么？”

　　沈梵音将昨晚的事简略复述给秦深后，使劲拍了一下大腿表达愤怒之情，扯到后脑的伤，疼得呲牙咧嘴：“这人还有第三个目标！他手中有一个时间压缩机器，等我抓到他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你看到袭击你的是谁了吗？”

　　沈梵音有些迟疑：“那地方太过昏暗，我只能看到隐隐的影子。不过，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是我用了十成力气抓了下他的手腕，应该是留下了痕迹。”

　　“有怀疑的对象吗？”秦深问。

　　沈梵音没回答他的问题，转去问另一件事：“你们发现我后，去了隔壁的教学楼吗？”

　　“昨晚我们到达后不久，被调虎离山的警察赶了回来，呼叫了他们的同事，我和颜槿赶着送你回来，没有继续跟下去，我正准备和袁满去一趟市局问问情况，没想到你已经醒过来。”

　　沈梵音隐隐觉得他这句话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她这人有个优点，和工作无关的事，想不明白便抛到脑后，等闲暇时再想。

　　她按着鼓包的后脑勺，慢悠悠翻身下床：“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心里有些猜测，需要验证，正好宴赤今天也该回来了，顺便听听他带回来什么新线索。”

　　“宴赤”这个名字着实有点不中听，秦深眉头紧蹙心情谈不上愉快。他弯腰扶住沈梵音的胳膊，用了点力气将她托起身：“你应该在家休息。”

　　“你不也没拦我？”

　　这句话中听多了。

　　秦深笑了起来，笑容十足温和：“你想做的，我都不会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