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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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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秋走进教室,看到第三排靠左边过道的位置仍然空缺,只有风把课桌上的书时而翻开、时而合上。
李暮秋开始上课,台下几乎没人听讲,有的学生趴在桌上睡觉,有的学生在看连载漫画或小说,有的在课本上涂涂画画,只要不发出噪音,李暮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流学校的普通班级,里面能考上大学的学生是凤毛菱角。
下课时,李暮秋叫住一个女学生,问:“徐明悦今天也没来上学吗?”
“她都要结婚做阔太太去了,来上学干嘛。”
“结婚?跟谁结婚,她还未成年吧。”
“哎呀,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她的同桌,不是她妈,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她吧。”
李暮秋回到办公室,翻出学生的家庭信息登记簿,本学期,他不仅多兼一个班的历史课,连同事的班主任一职也顺带落到他身上。
李暮秋试着拨打徐明悦留的电话号码,那边无人接听,只有无尽的忙音。
下午上完课,李暮秋开车去了下北湾。
维都素来有“九区一城”的说法,“九区”是划分的九个治安管辖区域,每个区都由一个探长负责管辖,“一城”则是维都最初的一小块中心城区,房屋建筑密集,内部地形复杂,盘踞着城中大大小小的黑恶势力,这些势力帮派虽然平时争执不下,但在“维中”却默契地形成了一致对外的攻守同盟,硬是将那一带变成了“法外之地”。
“九区”里有上北湾和下北湾,一上一下,天壤之别,下北湾聚集的多是社会下层的贫苦人,周霁临过去就住在这里。
去徐明悦家的路上,李暮秋感觉一切都还那么熟悉,眼前的街景和记忆中的景色交叠在一起,下北湾的发展变化不快,以前吃过的那家容记猪脚饭都还在,依旧生意兴隆,但那栋楼上的周霁临早已离去。
李暮秋第一次去容记是偶然,他和周霁临约的是下午两点见面,结果他到得太早,周霁临和弟弟周闻霜还在楼下的容记吃午饭。
周霁临注意到李暮秋,朝他招了招手。
李暮秋走进店里,店里面积不大,桌子也小。
周霁临问:“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
周霁临就跟老板多要了一份猪脚饭,点了以后,才又跟他确认:“一起吃吗?”
“好啊。”
李暮秋坐下来,抽出一张纸巾,开始擦桌子。
周闻霜看他一眼,又和自己的哥哥对视一眼,继续大口吃自己的饭。
李暮秋停下擦桌子的手,有些抱歉地看向周霁临。
“你帮老板擦桌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周霁临接过他手里的纸巾,帮他把身前那片桌面又擦了擦。
李暮秋的饭还没上桌,周闻霜已经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的饭,起身准备离开。
周霁临把周闻霜按回座位,说:“这是我朋友,不打个招呼?”
周闻霜打了一个手语。
周霁临也回了一个手语。
周闻霜这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直视李暮秋,并用一个礼节性的浅笑跟他打招呼。
那时李暮秋看不懂他们的对话,后来才知道,周闻霜是在问:“真的吗?”
周霁临回答说:“不是。”
这次见面,距离橘子汽水事件,才过去不到一个月。
也是在那天下午,在周霁临狭小的房间里,李暮秋记得,自己正靠在窗边,翻看周霁临小学时期的作文本,周霁临忽然抬起自己的脸,看了自己一眼。他似乎只需一眼,就已经笃信,自己早就喜欢上他。
记忆中,好像连阳光也被拦在白色窗帘外,只有春风偷偷潜入屋内,呜咽着,同人纠缠。
不过,李暮秋到现在都不知道周霁临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周霁临从没告诉过他,他以前也忘了问。
一只流浪狗忽然从街边窜出来,李暮秋赶紧刹车,从回忆里抽身,他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到达徐明悦留下的家庭住址。
李暮秋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一间极小的修鞋铺,店铺大门只有约一米宽。
“请问是徐明悦家吗?” 李暮秋问。
“你找谁?”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抬起头。
“我是徐明悦的老师,你是她爸爸吗?”
“她不在家。”
“她有两周没来上学,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以后也不会去学校了。”
“我听说她要跟人结婚,是真的吗?”
“让开让开,别挡着我做生意。”
“我能跟她谈谈吗?”
“谈什么,如果你也想娶她?”男人打量了一下李暮秋的穿着,又看了看他的车, “可以,拿钱来谈,有人出5万块跟我买她,你能不能给个更高的价?不能,就不用谈了。”
“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就算你是她爸爸,法律也不会允许你逼她结婚。”
“我是她爸爸,我管不了法律,我管得了她,你算什么东西,没钱就给我滚,别在这儿妨碍我。” 男人一把推开李暮秋。
李暮秋退到一边,把手上的表摘下来,递到男人面前,金灿灿的手表,表盘蓝得像一汪清澈透亮的湖水,一看就是舶来的高级货。
男人伸手想抓住,李暮秋收回手表,说:“别人出5万块,那我就出6万块,我明天可以带钱来,但是你今天要让我先见见她,这块表作为我的承诺,先压在你这里。”
李暮秋在普通中学当老师,一个月工资只有一百二十块,一碗容记的猪脚饭只要8毛钱,徐父开口就要几万块,李暮秋虽然一口答应,但也只是权宜之计。
“这个社会又这么乱,她一个女孩如果到处乱跑就危险了,我让她乖乖待在里面房间,你要见她,就跟我过来吧。”
李暮秋跟着男人,走进店铺深处,越往里,房间越窄,光线也越暗。
男人掏出钥匙,打开最里面上锁的房间。
一推开门,李暮秋就看到徐明悦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平时梳得整齐的马尾辫散开了,一头有些凌乱的黑发托着一张憔悴的脸。
“人见到了,手表给我。”
“请你先出去,我要单独和她说话。”李暮秋把手表交到男人手上。
男人拿着手表就走了。
“你的表拿不回来了。”徐明悦说。
“没关系。”李暮秋走进房间,在徐明悦面前蹲下来,平视她。
“但那块表对你很重要。”徐明悦曾见过李暮秋擦拭被雨水淋湿的手表,神情小心翼翼。
“表没有人重要,我身上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很多天没在学校见到你,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我要嫁人了。”
“你是被逼的?”
“这重要吗?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想法。”
“你成绩好,学习又一直很用功,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我想帮你。”
“但是我爸在外面赌,欠了人家的钱,他要拿我换钱抵债。”
“你爸开口跟我要钱,我会想办法的。”
“老师,要不你娶我吧,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不会这么难过。”徐明悦打起点精神,开玩笑说。
“不要乱开玩笑。”
“其实,连结婚都不是,只是卖给人做妾。”
“大清律例不是已经废除了吗,哪儿来的什么妾。”
“那又怎么样,法律不允许的事情很多,打架斗殴、□□赌博,但你自己也看见了,外面混混、赌鬼、烟鬼到处都是,谁管啊?你管啊?”
徐明悦话音未落,一群混混模样的人闯进屋内。
“怎么有两个人?这男的是谁?”一个混混说。
徐明悦认出这群人是赌场讨债的,疑惑地说:“我爸不是已经拿5万块钱还给你们了吗?”
“钱我们一分都没拿到,连你爸的人影我们都没看到。”
赌鬼手里留不住钱,徐明悦估计自己那5万块彩礼又在赌桌上花光了。
“我知道了,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徐明悦站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一潭死水。
一个混混上前推搡李暮秋,粗声粗气地说:“先把他们都带回去,看老大怎么说。”
“不关他的事,他不是我家里人,只是我的老师,你们不要乱抓人。”徐明悦连忙解释。
“闭嘴!轮不到你说话。”一个混混一巴掌打在徐明悦脸上。
李暮秋连忙把学生拉回身后,他迅速掂量了一下,下北湾不是李家的势力范围,贸然亮出自己的身份不仅没用,反而可能节外生枝,他想给孙钰年打个电话,孙钰年路子广,但一摸口袋,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
对方人手众多,李暮秋也不做无谓的反抗,和徐明悦一起被人押着,一起上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在路上右转了两次,开至一家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