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滨》泥衫

5、第 5 章

　　“大！大！大！”

　　“我压小，开呀！开！”

　　“快开！快开！”

　　一踏进赌场，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李暮秋感觉到一种令人不适的燥热，并不是因为气温真的很高，而是他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亢奋，这种亢奋在空气中漫延，交织成细密的网，让他感觉透不过气。

　　处在这样的氛围中，人们心底的欲望一旦冒头，就会立刻被捕捉，像火星子遇到干草堆，瞬间燃成熊熊大火，最后烧得人灰都不剩。

　　越是在这种地方，李暮秋越是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他可以理解这些赌徒的心理，但他完全无法和对方感同身受，周围的人越是情绪高涨，他就越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李暮秋和徐明悦被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被人丢到地上。

　　一个男人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知在跟谁打电话。

　　“你要赌，我当然奉陪。不过，你回回都赢，我真怀疑你出千，这次房间必须由我来安排。你知道我的赌场要做长久生意，讲信用的，绝对不允许有人出千。”男人说完挂断电话。

　　“虎哥，姓徐的跑了，这是从他家里抓到的人。”

　　被称为虎哥的男人心情不佳，直接把电话往手下脑袋上砸，吼道：“抓回来干什么，直接送到窑子里。”

　　“那这男的？”

　　“你傻啊，以为都丑得跟你一样。我看这男的也能卖，送过去自然有人安排。”

　　徐明悦毕竟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她心里害怕，不自觉地往李暮秋身边靠。

　　他们两人的手都被反绑在身后，李暮秋用手臂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学生，又看她一眼，用目光安抚她。

　　李暮秋嘴巴被人用胶带封住，他盯着虎哥，竭力想要说话，但只能发出不成形的词句。

　　“慢着。”虎哥忽然走近李暮秋，正儿八经打量了一番。

　　“把他单独留下，我保证探长见了一定喜欢。你们还记得他上次在酒吧点的那个小歌手吗？这个是不是比那个强多了？”

　　虎哥一边说一边发出“啧啧”声，似乎笃定自己能用李暮秋讨好不知哪位探长。

　　两个手下也凑过来，对着李暮秋的脸一阵琢磨，最后困惑地说：“我们也不喜欢男的，看不懂啊。”

　　“白痴。”虎哥反手给了一巴掌。

　　李暮秋摇了摇头，强烈示意自己要说话。

　　虎哥撕掉李暮秋嘴上的胶带，提醒手下人说：“小心点，特别是对他的脸。”

　　“你待会儿要跟人赌是不是，我可以让你赢。”李暮秋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立即抛出自己的筹码，果然激起对方的谈判兴趣。

　　虎哥说：“你怎么让我赢。”

　　“我来当荷官，输赢都是我说了算。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

　　“你出千啊？在我的场子，谁敢出千，我就要断他的手。”虎哥掐紧李暮秋的手臂说。

　　李暮秋靠近对方耳边，低声说：“看出来的是出千，看不出来的是运气，这也是赌。赌桌上的事，你比我更清楚。”

　　虎哥吩咐手下拿来三个骰子，又给李暮秋松了绑。

　　徐明悦紧张地看着李暮秋，李暮秋活动了一下手腕，仍是平时那种慢条斯理的样子。

　　“我压大，你来开。”

　　“这样够大了吗。”李暮秋把骰子扔进盅里，摇了摇，再打开，清一色的6点。

　　“围骰！虎哥你这下能通吃了。”一个围观的手下兴奋地说。

　　虎哥也抓住李暮秋肩膀，说：“操，你还真TM是个人才。”

　　“运气而已。”

　　“有你在这下我赢定了。”虎哥兴致勃勃地说。

　　李暮秋把盅放下，玩骰子只是他无聊时一个人的游戏。过去，他从来不跟别人赌，除了周霁临。

　　第一次在周霁临面前玩骰子，是为了说服对方答应老师，在开学典礼上给高一新生作入学演讲。原因无他，只是李暮秋觉得台上的聚光灯跟周霁临很相称，光明的、耀眼的、万众瞩目的。

　　那时，周霁临还不知道他擅长千术，给了李暮秋一个看似达不到的条件，“如果扔出三个6点，我就上台。”

　　结果，李暮秋真的摇出三个6点。

　　周霁临一下子猜到他出千，抓住李暮秋的手腕，故意用审问的口气说：“你出千啊？”

　　李暮秋笑着摇头，躲避周霁临的靠近，说：“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是我运气好，你一定要愿赌服输。”

　　“不行，我要搜身。”周霁临把李暮秋锁在怀里，两人闹做一团。

　　“虎哥，那边的人到了。”

　　“跟我一起来。”虎哥对李暮秋说。

　　“我有我的条件。”

　　“你说。”

　　“我帮你赢了今天的局，你就放了她，以后她爸的事也不要牵连她。”

　　“好，我答应你。”

　　“你是开赌场的，要讲信用，我相信你没必要骗我。”

　　“我当然不会骗你，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面，如果你让我输了，我会加倍招待你们俩，我有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李暮秋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只是说：“走吧。”

　　李暮秋换上一身荷官的衣服，进入另一个房间。

　　一张牌桌，左边坐着虎哥，右边是个头花发白的男人，戴着一副茶色眼镜，看起来五十多岁，比实际年龄大些。

　　李暮秋想起，幼时曾在自家赌场见过一次这个男人，那时他才二十岁左右，但已经少年白头，所以外号就叫做白头翁，他千术高明，在维都颇有名气。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个白头翁两只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李暮秋注意到他右手被剁掉三根手指，只剩大拇指和食指，恐怕就是某次出千被人抓了现行。

　　“今天场子是你的，人是你的，玩什么也该由我做一回主吧。”白头翁说。

　　“你说玩什么？”

　　“□□。”

　　虎哥瞄了一眼李暮秋，李暮秋站在两个赌客中间，接过扑克，却好像置身事外。

　　“好啊，你想玩，我陪你。”虎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些没底。

　　李暮秋开始洗牌，在发牌前，白头翁忽然叫停。

　　“等等，这副牌也是你们提供的，我检查一下不为过吧。”白头翁说。

　　李暮秋把牌递给白头翁，白头翁拿到牌，拉了一遍。

　　李暮秋接到手里，重复洗牌过程，然后给两个人发了第一张底牌牌和第二张牌。

　　第一张底牌除了玩家本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究竟拿到的是什么，直到最后开牌比较大小。

　　第二张牌则亮出来，虎哥看了看牌，他拿到的第二张牌是梅花10，白头翁的是红桃Q。

　　排面大的人先下注，白头翁喊：“10万。”

　　“跟了。”虎哥说。

　　第三张、第四张发出后，两边赌注都加到100万。

　　李暮秋发出最后的第五张牌。

　　虎哥看了看自己的牌面，说：“我拿到同花顺，你就算底牌是10点，凑成顺子，也输了。”

　　“我赌你拿不到同花顺？”

　　“少废话，再加500万，你敢不敢跟？”

　　“虎哥，你当上老板也才四五年，全部身家都想赔进来啊？”

　　“少废话，不敢就直接认输，想赌就开牌。”虎哥的话是对着白头翁说的，目光却落到李暮秋身上，他在想，如果输了，把李暮秋大卸八块卖出去值钱还是一整个卖给有特殊癖好的变态更值钱。

　　李暮秋泰然自若，因为他知道这一局胜负已分。

　　“开牌吧。”白头翁刚才检查扑克牌的时候，就暗中做了记号，李暮秋的牌发出来后，白头翁一看便知道，推到虎哥面前的第一张牌是一张黑桃8，而不是梅花8。

　　既然不是梅花，那虎哥的牌也只是顺子：8、9、10、Q、K。

　　白头翁的牌连起来也是顺子：9、10、J、Q、K，这样就刚好压过虎哥一头。

　　白头翁感觉胜券在握，开出自己的底牌。

　　虎哥狂笑：“哈哈，我赢了。”

　　白头翁心中疑惑，催促道：“赢没赢要牌说了算。”

　　“我说赢了就是赢了，同花顺。”虎哥翻开底牌，赫然一张梅花8。

　　白头翁指着李暮秋说：“你小子出千！”

　　“你有什么证据？”虎哥摊开手，“愿赌服输，不要在这里闹事，就算警察来了也不会帮你啊。”

　　李暮秋一摸到牌，单凭手感，他就知道牌已经被人动过手脚，应该是涂了某种特殊药水，所以他只是把其中其中一张做过记号的黑桃8换成了正常的牌。

　　大门忽然被踹开，一群便衣警察闯入房间。

　　“警察，不许动。”

　　“都别乱动！”

　　虎哥一面招呼手底下人拿钱，一面主动迎上前去，对为首的人说：“警官，我们这个场子，该交的管理费都交过的，没人出千，没人闹事，我们一向规规矩矩做生意，不知道您今天来有什么贵干？”

　　“警官，这里有人出千，不是闹事是什么？”白头翁指着李暮秋说。

　　李暮秋抬头望向为首的那名警察，不是别人，正式周霁临。

　　周霁临手上有枪，银灰色的枪，仿佛镀了一层冰冷的月光。

　　但周霁临的脸色，比枪更冷，他反手拍了一下虎哥，虎哥便没了动作，笑容僵在脸上。

　　周霁临走到赌桌旁，扫视一眼四周，房间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只剩李暮秋的脚步声，踩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此刻却格外清晰。

　　李暮秋一边走近周霁临，一边脱下不合身的西装外套，丢到白头翁面前，他又解开袖扣，卷起衬衫袖子，露出手臂，表示他没有地方藏牌，说：“我没出千。”

　　李暮秋又侧头看向白头翁，说：“不信，你可以搜搜看。”

　　手铐“咔擦”一声，铐在李暮秋的手腕上。

　　“聚众赌博，把这里的人通通带回刑事组。”周霁临警告地看一眼李暮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