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学长的毕业笔记后》陆二一

4、同居

　　帐篷外挂着星星灯串，即使帐篷内的露营灯关掉了，也不至于完全黑暗。许巍和张岭帐篷里的蓝牙音响一直没关，成为这一夜陈靖文失眠的伴奏声。

　　林嘉则从夜里惊醒的时候，陈靖文几乎是立刻紧贴过去问他怎么了。林嘉则做了噩梦，美发店里潮湿的头发扼住了他的喉咙，徐含清和精英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耳朵，一遍一遍翻起那个暑假的旧账。

　　梦里怎么都挣脱不开的手脚就如同他怎么都逃脱不了的命运。

　　林嘉则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何处，睁开眼睛只看到陈靖文拧在一起的眉头，"……我怎么了？"

　　陈靖文擦去林嘉则额头的虚汗，"你刚刚做噩梦了。"

　　林嘉则嘴唇干燥得有些刺痛，他慌张得完全不像平时的他，"是吗？你被我吵醒了？我有说什么吗？"

　　陈靖文摇摇头，林嘉则不知道他否定的是哪个问题。

　　陈靖文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嘉则说没有，陈靖文就起身给林嘉则倒水喝，喝完让林嘉则继续睡，说明天还有很多体力项目要玩。

　　森林公园里最火的两个项目就是空中飞椅和电滑轨道，陈靖文一夜没睡却还是精神不错，许巍在罗卉琪面前插科打诨，张岭努力让徐施羽开窍，六个人一起排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无论什么项目，陈靖文都在林嘉则的身后，看他沉默却温柔的眼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额前的碎发在风里肆意飞扬。

　　第二天，商务车将他们送回H市，陈靖文和林嘉则翻边整个包都没找到钥匙，最后只能坐在楼梯口等待开锁师傅上门。

　　说话的时候，声控灯就亮起。沉默坐着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在黑暗里等待。

　　林嘉则发现，很多个糟糕的记忆似乎都因为陈靖文而淡化了。陈靖文在帐篷里问他为什么选社科类的志愿，替代了高考结束后的那个让他烦躁的采访。陈靖文邀请他一起去电影公社，填补了他高中三年独来独往却依旧渴求有人能够一起讨论剧情的内心空白。陈靖文不追问做噩梦的原因，让他第一次在夜里惊醒后还能沉沉睡去。就连此刻忘记带钥匙傻坐在家门口，看着声控灯亮起又熄灭，他都觉得高考结束后跑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一个老房子也不算什么糟糕事。

　　所幸只需要换个锁芯，不需要把整个锁都拆下来。开锁师傅很快就完成他作为专业人士的炫技，并成功赚取200块钱。

　　陈靖文还跟林嘉则开玩笑说，等他明年高考结束一定要去学一下开锁！林嘉则思考了几秒后表示，要不他不当家教了，现在就拜师学艺去，结果被陈靖文拽着手腕一把拉回了家。

　　基本上两天没合眼的陈靖文，终于还是在沙发上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林嘉则在餐桌上整理他第二天要写的卷子。

　　陈靖文问林嘉则为什么不回房间，林嘉则说在餐桌这里方便看到他什么时候醒，超过12点就准备想办法把他弄到床上去睡。

　　陈靖文这才来了劲，说什么都要跟林嘉则比比力气，还要模拟一下林嘉则怎么把他从沙发上"搬"到房间里。

　　林嘉则不睬他，只说了句要么你自己想办法get一个瞬间移动的技能，要么就继续在沙发上躺着。

　　陈靖文说他有点饿了，林嘉则便像昨天在帐篷里一样给他煮泡面吃。餐桌从林嘉则的临时工作台又变回了原本的餐桌，白色的卷子被整理好推到一边，两个人一起吃了顿夜宵。

　　七月下旬，H市迎来了整整一周的台风天，连王国华都取消了本周的学习小组活动。没办法每天都下楼吃饭，他们就提前在网上买了些菜。原本陈靖文准备每天做新鲜的，但林嘉则坚持说不能影响他每天的8小时学习计划。

　　所以晚上变成了他们的做饭时间，会带着第二天的午饭一起做掉，第二天直接拿出来加热吃。台风天不能开窗，虽然开了油烟机但屋子里还是会有点散不去的味道，林嘉则觉得屋子里的雪松味都被冲淡了些，但陈靖文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H市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台风，甚至出现了大面积断电。饭做不了了，家里没有蜡烛，手机的电要省着点用，所以就把笔记本里之前下载好的电影拿出来看。

　　陈靖文问林嘉则想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林嘉则往沙发后背靠了靠，说想看不用动脑子的。

　　于是陈靖文就打开了一部他也没看过的爱情电影，当剧情突然从爱情片变成爱情动作片的时候，陈靖文迅速伸手把电脑屏幕合上，切断了画面中不合时宜的喘息声。

　　没人说话，但大家都懂是个怎么回事。

　　许久，林嘉则问，"你喜欢看这种啊？"

　　陈靖文的手指按在沙发软皮里，"……我其实也没看过，也不知道是这样的。"

　　林嘉则"嗯"了一声，"没事，年轻气盛能理解。"

　　陈靖文知道此刻的林嘉则心情是不错的，因为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不再是个说任何话都滴水不漏的好学生，他开玩笑的思维极其活跃，而陈靖文则心甘情愿得当一个不会反击，只会默默被调侃的呆瓜。

　　当小区群里传来这片区域要停电两天的消息时，陈靖文坚持要带着林嘉则一起住酒店。虽然事情的走向却是有点……出乎意料，但思考了一下接下来两天的吃饭问题和学习任务，林嘉则还是同意了陈靖文的建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陈靖文同学未满18周岁还不能独立开房。原则上只要满16周岁就可以，但很明显没有酒店愿意在这种恶劣天气承担一个未成年的安全问题。这件事情后来被林嘉则作为经久不衰的热梗，每当陈靖文因为什么事情尾巴翘上天的时候，他就会借此来打压。

　　打电话给酒店，确定还在正常营业。但外面的积水已经到了膝盖，所以根本打不到车。他们在台风略微减弱的时间段跑去酒店，带着身份证，几张卷子还有换洗衣服。

　　跑到酒店的时候，两个人都浑身湿透了。林嘉则一进房间就把酒店自动打开的制冷空调给关了，并把陈靖文推到浴室去洗澡。

　　他也脱下能拧出水的衣裤，套上酒店的浴袍坐在床边等着浴室的水声停止。

　　浴室的门上传来敲击声，林嘉则问陈靖文怎么了。陈靖文说自己进来得太急了没拿衣服。林嘉则把衣服递过去的时候，潮湿的水汽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侵袭而出，紧接着看到的就是陈靖文瘦劲的手臂。或许是淋过雨的关系，林嘉则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靖文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他学着林嘉则的姿势，也把他推到浴室去。等全部收拾完，窗户外面的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咆哮。

　　陈靖文打电话给前台叫了客房服务，两个人这才吃上了饭。他看着手机给林嘉则更新学习小组的最新情况，说许巍冒着大雨跑到罗卉琪家门口，问她要不要去自己家躲两天，结果被罗卉琪骂了句神经病后轰走了。张岭那边就顺利得多，徐施羽的父母在外面回不来，张岭就把徐施羽接到自己家里住了，果然门对门就是方便。

　　陈靖文随便点开了数字电视首页的综艺节目，两个人看着看着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噩耗就是陈靖文意外生病了，徐含清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哭喊着要林嘉则回去，说她一个人在店里二楼的房间里躲着，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美发店的二楼是做美容用的，最开始徐含清要两头兼顾，招人，培训人，打磨一个个刚进入社会的男孩女孩，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李珍来了之后，一楼美发店便逐渐交给了她，徐含清的精力基本上就放在了美容上。

　　林嘉则问酒店要来了温度计和退烧药，"你生病了要喝热水，只能将就一下用酒店的热水壶了，你不介意吧？"

　　陈靖文说无所谓，他生吞胶囊都可以。林嘉则再次跟他强调，烧水不是为了吃药用的，是本身就要多喝水。

　　陈靖文说他保证完成任务。林嘉则和徐含清的电话，他大概听懂了一些，于是拽着林嘉则的手臂问他是不是要走。

　　"我现在不走，外面这种天气，我又不是傻子。"林嘉则安抚道。

　　但陈靖文明明就看到他点开了打车软件在等待，林嘉则解释道，"我妈那边出了点事，她需要我回去一趟。"

　　陈靖文试探性得问，"你妈妈怎么了？"

　　这是林嘉则第一次主动谈及徐含清，"她被困在店里了，人民北路那边的一个美发店。"

　　"原来是这样，那你打到车之后还是会过去的对吗？"陈靖文像是在说某个既定的事实。

　　林嘉则让陈靖文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要不要在酒店打包一些吃的过去，现在外面很多店都关门了。"陈靖文问。

　　林嘉则说要的，一个小时后便带着饭菜出了酒店。车窗上升起一层雾，把四周的一切都隔绝了，只能感受到轮胎在积水的马路上前行的阻力感。

　　人民北路在H市的老城区，比美康华离附中还要远一些，路两边都是两三层的水泥楼房，一楼用来做生意，二楼用来住人。这些店铺大多等着拆迁，生意不算太好，但也有自己的客户群。

　　车子停在阿清美容美发门口，为了安全，一楼的电源都被徐含清关掉了，只有门口的三色灯在不停得旋转着。林嘉则摸着黑走到二楼，徐含清听到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房间里跑出来抱住林嘉则。

　　“儿子你终于来了”徐含清将头抵在林嘉则的肩膀上，劣质的香水味混合着店里各式各样洗发水的味道冲到林嘉则鼻子里。

　　林嘉则将徐含清轻轻推开，“吃的东西你拿着。”

　　他这几年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徐含清相处，时间像是被试了魔法一样飞速流逝，如今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才后知后觉发现徐含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整个人民北路最靓的老板娘变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女人。

　　二楼有三个房间，两个单人间，一个双人间，林嘉则看到徐含清把双人间的两张美容床拼在了一起，就跟小时候他在美发店过夜时那样。紧绷着的理性让他不想在这种恶劣天气再与徐含清争吵，他说没什么事情他就走了。

　　陈靖文发来消息：学长，你说的店是阿清美容美发吗？

　　林嘉则：你怎么知道？

　　陈靖文：我一个人呆在酒店里也没什么事情，所以就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林嘉则：你要不要摸摸你的额头看看到底有没有事情。

　　这是林嘉则第一次跟陈靖文生气。在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被人戳破美发店的秘密而生气，还是因为陈靖文这个呆瓜明明生病了还要跑过来找他而生气。

　　奈何城陈靖文直白起来也根本拦不住，他问：学长，你是在生气吗？

　　林嘉则没再回复，他推开玻璃移门径直走向门口的那辆车，拉开车门就看到乖乖坐着的陈靖文。他想，这是不是就是跟人建立关系的过程，不断试探边界，突破底线，然后走向一个未知的结果。就跟徐含清一样，她明明就有办法，她不可能没东西还傻傻在这饿着，但她还是在赌林嘉则到底会不会过来。

　　陈靖文在手机里修改终点，让司机把他们重新送回原先的酒店。

　　林嘉则清楚得感知到他和陈靖文之间气氛的变化，但他从来没有跟人交换过秘密，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种禁忌的话题，只是沉沉得将后背靠在车座上，颓然得开口，“陈靖文，你跟爸妈关系怎么样？”

　　老城区的积水似乎比刚才来的时候又严重了些，车子不是很好开，两个人的身上又被淋湿了一些，车载广播里还在预测后面几天的台风走向。

　　陈靖文回答，“也没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