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学长的毕业笔记后》陆二一

3、同居

　　六月的最后一天，林嘉则在学校门口听到此起彼伏的桌椅拖动声。

　　他给陈靖文发微信：陈同学，你们是在炸学校吗？

　　陈靖文盯着对话框，心底生出一丝雀跃：学长，你下班了？

　　林嘉则：准确说是离职了，咖啡馆老板娘免掉了我的晚班，并且结清了工资。

　　陈靖文：恭喜你啊学长！

　　林嘉则：谢谢。为了庆祝我下一个老板放暑假，我准备请他吃个饭，你觉得怎么样？

　　陈靖文：我觉得这个主意好！但我可能没那么快，我们要把桌椅都搬到体育馆，而且我们班还要负责高三（一）班的。

　　林嘉则：为什么？

　　陈靖文有些欠揍得回：学长，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学校就是你一毕业就开始装修的地方。

　　林嘉则：那我只好庆幸一下自己不需要人肉除甲醛了？

　　陈靖文跑到校门口，拨通电话，“学长，你现在在哪里？”

　　“往右看。”

　　这是陈靖文今天见到林嘉则的第二面，他的心率有些加速，中午那杯半糖拿铁的提神效果似乎此刻才发挥作用。林嘉则脱去了咖啡馆的工作服，穿着简单的白t和浅蓝牛仔裤，一只手撑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咖啡馆的帽子勾在书包带上，陈靖文猜那是咖啡馆老板娘强行送给林嘉则的。

　　陈靖文走过去，橙紫色的晚霞将林嘉则的面容映衬得更加柔和。

　　林嘉则看着陈靖文微微出汗的额头，问，“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在搬东西吗？”

　　陈靖文的眼神在行李箱上停留了两秒，从口袋里掏出花园壹号的钥匙递过去，“学长，或者你先去我家放一下行李吧，在家里等我。”

　　林嘉则将钥匙推回去，“没事，我帮你一起搬吧，高三（一）班是我原先的教室，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还熟视无睹总觉得有点……”

　　“有点什么？”

　　林嘉则说：“有点压榨童工。”

　　陈靖文瞬间被点燃，留下一句“学长你对我的体力一无所知”就径直走回学校。

　　林嘉则将行李箱寄存在门卫处，随后跟上陈靖文的脚步。

　　高二年级每个人只需要搬自己的桌椅，随后每个班的男生留下来负责高三年级对应的班。陈靖文让林嘉则直接去高三（一）班等他，自己这边很快就好。

　　陈靖文到的时候，林嘉则正站在教室最后看黑板报，黑板报上是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写出来的五花八门的字迹，毕业典礼那天他没来，所以错过了这个环节。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教室里的灯却没有全部打开。陈靖文放轻脚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粉笔递给林嘉则，“学长，你要不要也写点什么？”

　　林嘉则说不用了，反正再过一个暑假就会被擦掉。陈靖文将粉笔放回讲台，“那我们要不就开始搬吧，早点搬完早点结束。”

　　林嘉则点点头。

　　体育馆里有好几个老师在指挥，原来不仅是把桌椅搬过去放在那就行了，还要整整齐齐排列好，作为下学期开学考试的考场。据说这是即将上任的年级主任的要求，要让所有高三学生感受一下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张感。

　　等他们全部弄完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两个人都有些饿过了头。顾不上闷热的晚风，他们坐在学校操场上休息，手边是两瓶被喝了一大半的矿泉水。

　　陈靖文抓起身旁的水灌了一口，“对不起啊学长，这几个老师是后面过来的，我们班搬东西过来的时候还没这要求。”

　　林嘉则双肘撑在大腿上，侧过身来跟他说没关系，眼神里也是难得的放松，“不过，你喝的好像是我的那瓶。”

　　陈靖文尴尬得将矿泉水瓶举到眼前，假装看了看，“不好意思啊学长，我拿错了。”

　　林嘉则站起身来，“好啦，不要一直道歉了，我们走吧，想吃什么？”

　　陈靖文提议去吃顿烧烤，这么晚了可以直接当夜宵。林嘉则说可以，两个人便来到学校附近的烧烤一条街。

　　林嘉则在烧烤店跟李珍吃了最后一顿饭，原先他觉得烧烤店适合送别，因为热闹到能够让人短暂放下即将相忘于江湖的事实。此刻林嘉则又觉得，烧烤店也非常适合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用于增进了解。

　　“小姐的儿子”像是一个融入骨血的粗鄙标签，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这个事实，却在这个即将住到陈靖文家的晚上有所放松，因为陈靖文在热闹的烟火气里讲他们年级里的一些趣事，讲高二和高三有什么差别，讲他们共同认识的老师，讲他们学校和其他学校是怎么竞争H市第一宝座的，全程没有让话题断掉过。

　　林嘉则在六月的最后一天住进了花园壹号。于是，卫生间的洗漱台上多了一支牙刷和牙膏，置物架上多了一个洗脸毛巾，淋浴间里多了一双塑料拖鞋，次卧里多了一个行李箱。

　　家里多了一个陈靖文喜欢的人。

　　陈靖文每天早上都会比林嘉则晚起10分钟，所以刷牙洗脸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林嘉则湿润的牙刷和毛巾，每天晚上也会以玩手机为借口在客厅赖着，让林嘉则先洗澡，这样进浴室的时候皮肤就会迅速变得潮湿，"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变为陈靖文心头的真实感。

　　大部分时间，他们早中晚都会下楼一起吃。放暑假了，学校门口的店不是很忙，每天都可以吃新鲜的，算是把校门口的所有店都打卡了一遍。少年人总是有大把的时间去做一些成年以后无法理解的事情，陈靖文让林嘉则陪自己给这些店铺打分，哪家店食材新鲜却发挥不稳定，哪家店好吃却越来越贵，哪家店环境恶劣却百吃不厌，还说一定要形成一个野生榜单，造福学弟学妹们。

　　夏天的衣服不多，刚开始的时候，林嘉则每天洗完澡都会把自己的衣服手洗掉，再挂到北阳台。陈靖文发现之后，强行给林嘉则科普了一下洗衣机的操作方式，并把他的衣服全都拿到了南阳台。林嘉则看着陈靖文手里拿着自己挂着内裤的衣架，哭笑不得，说自己以后一定会每天用好洗衣机这个造福全人类的工具。

　　像高考查分一样，林嘉则还是用书房的台式电脑填志愿，陈靖文问自己能不能坐在旁边看看，说他很好奇填志愿的界面是什么样的，林嘉则表示随意。

　　当陈靖文看到林嘉则填的前三个志愿全都是北方时，他忍不住问，"学长，申城有几所学校也很不错。"

　　美发店常年潮湿，林嘉则想去一个干燥的城市，他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陈靖文，好在他也没有追问。

　　陈靖文把花园壹号的详细住址发给林嘉则，"学长，你录取通知书要不就填我家的地址吧，这样签收也方便一些。"

　　林嘉则说谢谢，他觉得世界都缩到了这个房子里，在这里他可以感受到热烈的夏天是如何不可阻挡，闯进他这颗潮湿的心。

　　暑假的平静被陈靖文99+的微信群消息打破，新来的年级主任王国华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作风，要求准高三的学生们成立学习小组，每周必须集聚一次，并将暑假作业拆分到每周进行检查，由组长统一收好交到学校，坚决杜绝有人在暑假最后一天补作业的恶劣行为。

　　在陈靖文的软磨硬泡下，林嘉则同意每周跟他一起去学习小组。同组的还有张岭、许巍、罗卉琪和徐施羽。林嘉则在放暑假搬东西那天见过张岭和许巍，算是认识。罗卉琪和徐施羽是他们俩叫上的，陈靖文也没有意见。五人小组正式组成，林嘉则算是他们的编外人员兼最强导师。

　　许巍家是H市显示面板的龙头企业，被家里人强行送到附中这所老牌公立学校磨练心性的。王国华闹这么一出，直接把许少爷出国旅游的计划给搅黄了，硬是被张岭和陈靖文按住了脾气叫来参加学习小组。

　　七月的第三周，林嘉则收到了p大的录取通知书。整个学习小组都在为林嘉则庆祝。王国华要求学习小组每周都要拍照发到班级群，之前都是林嘉则帮他们拍，这次陈靖文终于找到机会跟林嘉则一起合照。

　　他们叫来咖啡店的服务员，围着一个全是试卷的桌子拍了一张。林嘉则挨着陈靖文坐，手边是陈靖文提前买好的蛋糕，蛋糕上有一个用巧克力做的帆船，还用奶油写了前程似锦。

　　那天学习小组结束后，许巍提议去临市的森林公园里露营，他盯着罗卉琪，"罗姐我再不出去玩真的要爆炸了！"

　　张岭也问徐施羽愿不愿意去，林嘉则刚想说点什么，被陈靖文抢先一步，"学长，我们一起去吧！"

　　许少爷一个电话叫来了家里的商务车，还准备好了六个人的换洗衣物。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共三个帐篷，许巍家已经安排人提前搭好。陈靖文和林嘉则睡一个帐篷，张岭和许巍一起，罗卉琪和徐施羽两个女生一起。

　　来之前他们已经在咖啡馆吃了一顿正餐，但到了这里竟然还是有点饿了。帐篷里有水和各种零食，甚至还有专门的不锈钢铁锅和便携炉，陈靖文和林嘉则就在帐篷里煮泡面吃，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

　　林嘉则问陈靖文是不是跟他们几个关系挺好的。

　　陈靖文说是的，初中的时候就认识许巍和罗姐了，罗姐的名字，卉琪和晦气谐音，但她又长着漂亮的鹅蛋脸，高高的马尾扎在头上，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就晃进了人心里。那些青春期还不知道怎么跟女生正确相处的男生没少用谐音梗来吸引她的注意，有一次一个男生实在太过分了，罗姐直接甩了他一巴掌，还放言以后再说这些无聊的话直接把嘴撕烂。许巍被罗姐给震撼到了，也大概猜到罗卉琪有些吃软不吃硬，从此许少爷成了罗卉琪的忠实小跟班。

　　后来，陈靖文又讲到张岭和徐施羽。张岭和徐施羽是邻居，徐施羽本来是要走艺考这条路的，但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情，支撑不了艺考这么大的花费，她爸妈最后还是让她走普通高考这条路。张岭一直都知道这个事情，所以也一直帮徐施羽补习。有的时候徐施羽的父母吵架吵得厉害，徐施羽就会跑出门，但每次都会被张岭看到然后带回家躲着。

　　谁都看得出许巍和张岭的心思，陈靖文说，"所以学长，你说这个露营我们是不是非来不可，总得给人创造点机会啊。"

　　林嘉则问，"他们两两一个帐篷不是挺好的，你又不需要什么机会，怎么跟过来做电灯泡啊？"

　　陈靖文大夸特夸林嘉则煮的泡面好吃，也不正面回应电灯泡的事情，最后说，"学长，我就不能是自己想出来玩吗？"

　　林嘉则："知道了，这不是跟你一起出来了吗。"

　　快到睡觉的时候，两个人都要换衣服。说起来住在一起也大半个月了，但两个人在家从来都是好好穿衣服的状态。哪怕有时候陈靖文大汗淋漓得从外面打球回来，也不会在客厅里乱脱衣服，规规矩矩得不像是住在自己家一样。

　　两个男生本没有什么好尴尬的，狭小的帐篷里，空气被陈靖文那句"学长，我们要怎么换衣服啊"给凝固住了。

　　林嘉则问，"怎么了，学习学傻掉啦？衣服也不会换了，要我帮你脱吗难道？"

　　陈靖文说那倒也不用，双手捞起T恤换下，又快速套上许巍给他们准备的睡衣。他们一起平躺在棉质床垫上，陈靖文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林嘉则，问道："学长，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林嘉则觉得这个对话很熟悉，大脑转了两秒钟才发现是高考结束后认识陈靖文的那天，也有个记者冲过来采访他。那时候的他其实已经十分烦躁，但还是勉强维持笑容，他跟记者说自己会回去研究一下填报指南，但实际上他早就给自己制定了远走高飞的计划。

　　林嘉则曾经也像陈靖文一样，班级里谁暗恋谁，谁跟谁互相喜欢，他或多或少都能听说到或者感受到，但上了高中后那个有正常感知能力的林嘉则就被自己抛弃了。此刻，林嘉则发现自己能够清晰得感受到森林公园夏夜的凉爽和陈靖文带着热气的体温和呼吸，他觉得被抛弃的那个自己正在渐渐回来，连采访都没有那么排斥了。

　　"可以啊，你问吧。"

　　陈靖文将手臂压在头下面，"学长，大家都以为你会选一个理科的专业。你为什么会选一个社科类的专业？"

　　林嘉则笑了笑，"怎么，你担心我毕业找不到工作啊。"

　　陈靖文忽得直起身来，这个姿势很像把林嘉则压在身下，"没有，你误会了！"

　　林嘉则让陈靖文乖乖躺好，露营灯已经被他们关掉了，静谧的夜里，他向陈靖文坦白，"就想多了解一下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