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沉默爱你》一佳一

22、第 22 章

　　翌日。

　　意识逐渐清醒，沈轻舟只觉全身肌肉酸痛，手脚无力，他尝试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重若千斤。

　　空气中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令人生理性地皱起了眉头。

　　沈轻舟试图动一动手指，手却无法随意动弹，好似有谁轻握着，柔软温热。

　　睫毛微颤，晨光跃入。他从混沌中醒来，入目，是苍白、陌生的天花板。

　　刚清醒的大脑依旧迟缓，沈轻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侧过头去，看向手触碰到体温的那一方向——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趴在纯白色的被褥上，脑袋的主人一只手拽着一条半干半湿的毛巾，一只手不松不紧地握着他的手指。

　　那毛巾半干半湿的覆在纯白的棉被上，浅浅的水渍晕开，像水墨晕染的玫瑰，美得令人心醉。

　　“嗯——”

　　忽然，水渍边上的脑袋动了一下，露出少年清秀白嫩的侧脸。

　　沈轻舟的视线落在少年的眉宇间，相似的场景好似开关，触发了大脑皮层掌管记忆的神经——

　　忙于事业到处飞的父母，常年在外省的大哥，必要时才出现的家政人员，冷冷清清的家——这是他的童年缩影，又何尝不是林安可的童年缩影。

　　九岁那一年，寒冬，临近过年。

　　某一日，具体是那一日早已模糊。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寒冬腊月的，他突发高烧被人送进医院。挂了水，吃了药，人自然是好的，只是——

　　那一晚，在入睡前，他和往常一样，没能等到自己的亲人。

　　自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也唯有林安可。

　　同样孤独的两个的灵魂，就那样相伴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寂寞清冷的黑夜。

　　他和他，他们俩就好像是：人生过客千千万，但唯有彼此是唯一永恒的存在。

　　从六岁相识，到如今十九，十三年的岁月，漫长而短暂。

　　十三年啊，漫长的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彼此皆成了“习惯”，久到友情酿成了“亲情”或……

　　异化成了“爱情”。

　　十三年啊，又短暂得像是过往种种不过昨日。

　　时光荏苒，男孩长成了少年，唯一不变的是——醒来，阳光和你都在。

　　【真好。】

　　指尖微动，复又归于平静。

　　他想伸手触碰少年的眉眼，想要亲吻他的脸颊，想要拥他入怀，想要……

　　想要得太多，却又舍不得让他为难，哪怕一丝一毫。

　　于是，他缩回了手指，强压住贪欲，将所有不能言说的爱恋深藏。

　　但他总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

　　趁着少年瞌睡，他贪婪地凝望，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描绘少年的眉眼。

　　窗外风过，荡起帘布，投下跃动的一米阳光。

　　阳光落在纯白色的病床上，惊醒了瞌睡的少年——“嗯。”

　　一声轻呢，少年睫毛颤动。

　　沈轻舟惊乱了一瞬，别开了视线。

　　当林安可苏醒，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沈轻舟如往常一般，微笑着，清风明月般，温柔妥帖。

　　他哑着嗓子，轻唤：“早安，可可——”

　　一切如常，除了他生了病，挂着盐水，住进了医院。

　　但，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在哪儿，只要睁开眼，你在就够了。

　　*** ***

　　“……已经没事了，配些药回家好好休息。年轻人呀，别总仗着自己年轻就瞎熬夜，这换季啊本就容易生病，抵抗力差了就更容易中招……”

　　“……好的，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医生慢走。”

　　送走了医护，门一关，林安可立马变了脸。

　　从沉着冷静、礼貌得体的“病人家属”变成“嘤嘤嘤”的黏人包不过一个转身，一个熊仆。

　　“嘤嘤嘤，沈轻舟，舟舟，你、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儿就烧煳了，就差那么一点儿啊……”

　　沈轻舟被他扑得有些猝不及防，但僵了一瞬便立马反应了过来，“哎，只是发烧，糊不了的。”这说法可真是一言难尽。

　　“你看医生都说了已经退烧了，可以回家。”他抚摸着林安可的后背和脑袋，低哑着声音，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唔？”

　　一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林安可二话不说，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准再说对不起！”

　　闻言，沈轻舟眼角一眯：再说？

　　林安可急中生智，连忙找补，“啊呀，我、我的意思是，就我们这关系，说什么对不起啊，见外了吧！”

　　沈轻舟目光一闪，强作镇定。

　　他想开口问“是不是昨天晚上他发烧的时候说了什么……胡话？”但嘴一动，双唇便会同林安可覆在他嘴上的手掌产生细微的摩擦，仿佛他正在亲吻对方的掌心。

　　这念头一起，便如付骨之髓，难以挥去。

　　为了掩饰，沈轻舟垂了一下眼眸，伸手拉开了少年覆在唇上的手掌，“也是啊。”他收敛了情绪，好似极其随意地问了句：“昨天晚上，我好像烧迷糊了，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没、没有呀，就是……就是一直睡着嘛。”林安可从沈轻舟的身上爬起，略有些慌乱地跳下了床，避开了视线。

　　他努力不让自己紧张，“哈哈哈，那啥……你、你看我这人真是马大哈，竟然忘了你才刚退烧，还虚弱呢，竟然还没轻没重地往你身上扑，真是、真是太不应该了。”

　　沈轻舟垂了下眼眸，笑道：“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易碎品，不过是受凉发烧。”

　　他看着林安可，没事人一般，只哑着嗓子，柔声安慰，“没事的。可可，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林安可心中一悸，本能地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依旧笑着，笑得温柔平和，一如往常。

　　然而，向来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林安可这一刻却忽然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为难的事。

　　【所以，他还是看出来了？】

　　【也是啊，毕竟是沈轻舟啊，怎么可能看不出我这么拙劣的演技呢？】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林安可看着床上的人，面露茫然，“沈轻舟……”

　　沈轻舟打断：“可可，我饿了。”

　　“啊？”林安可没反应过来。

　　沈轻舟看着他，“可可，我饿了。你能帮我买点儿早餐吗？”

　　福灵心至，林安可听明白了。

　　“好。那……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嗯。”

　　*** ***
　　“咔嚓”一声，病房的门关了。

　　沈轻舟半坐半躺在病床上，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

　　他想：他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不，是知道了！

　　可是——

　　他知道了，却又假装自己不知道。

　　“呵，也好……”也好过厌恶转身，生死不相往来。

　　沈轻舟仰头苦笑了一声，随即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窗外，风好似大了几分，炫目的阳光透过帘布，刺痛了少年的双眼。

　　一门之隔。

　　林安可站在紧闭的房门前，看着门上的门把手愣愣地发呆。

　　半晌，垂在身侧的右手稍稍往上抬了一下，又顿在半空，“还是……就这样吧。”他动了动手指，在开或不开之间徘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咬着唇，将手重新放了回去。

　　他想：竟然他想要避而不谈，那就这样吧。反正……就算现在开口，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亦或是……该如何回应？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一直以好哥们的身份，像从前一样——应该能和从前一样的……吧？

　　可是，真的能一样吗？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一个亲切的女声忽然响起：“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吗？”

　　路过的护士见林安可站在病房门前一动不动，不禁上前关心道：“这位……同学，我看你站在这儿已经很久了，请问是不是需要帮助？”

　　“啊？”林安可回神，随即连连摆手，“没、没事，没事，我就是……我就是在思考，这个……你们医院的餐厅在哪儿？然后，就比较纠结，我这……到底是点外卖呢？还是去你们食堂直接打包上来吃呢？”

　　那护士颇有些忍俊不禁，但瞧着眼前的少年那一身的纯然的大学生的气质，又了然道：“同学，看来你们学校的食堂饭菜不是……不是非常地让你满意啊。”

　　她说得极其委婉。

　　林安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着既腼腆又单纯。

　　年轻的护士放柔了声调，笑得颇有些慈爱，“放心，我们医院的食堂挺好吃的。当然，众口难调，所以也不能保证你一定喜欢，但可以保证的是咱们食堂的食物一定比外卖干净卫生哦。”护士看了眼他身后的病房，问：“对了，同学，你是这间病房的家属吗？”

　　“啊？嗯，是……是家属。”

　　“那你可以直接打里面的座机，座机边上有一个服务册，里面就有菜单，可以直接打电话让人送餐上来，不用特意跑一趟的哦。”

　　林安可瞥了眼病房前的门牌——特需医疗部（VIP），13F，病号33。

　　众所周知，VIP病房基本上都会有一些额外的服务，比如：送餐。

　　这事儿，林安可知道，沈轻舟自然也知道，所以——

　　买早点什么的，不过是心照不宣的把戏罢了。

　　林安可腼腆一笑，“我还是想自己看看，随便……嗯，出来透透气嘛。”

　　护士理解地点了点头，她指着长廊的左侧，道：“那你往这边走，然后第一个大门左转你就能看见电梯了，然后，一楼大堂出去右拐，走几步你就能看见我们医院的食堂。”

　　“好的，谢谢护士姐姐。”

　　“不客气。”

　　林安可告了声别，便顺着长廊左侧的电梯走去——

　　就算他和沈轻舟都知道“早餐”只是借口，但假作真时真亦假【1】，真作假时假亦真，这假假真真的事儿，只要当事人不戳破，这早餐自然是要拿上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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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