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沉默爱你》一佳一

21、第 21 章

　　林安可和沈轻舟在酒庄补了一早上的觉。当然，这觉到底有没有睡好，门一关，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待到中午，两人在酒庄吃过午饭，便同孙宁、洛滨告了别，下山回了公寓。

　　洗漱、整理、做饭、吃饭……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如往常。

　　只是，谁都未曾注视过对方的眼睛。

　　林安可总害怕，害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害怕一个不小心又会陷入不该有的“错觉”，害怕自己的眼神会暴露内心的彷徨无措，害怕失去他最好的好哥们，害怕——

　　害怕真相是真，他却无法给予他所期待的回应。

　　而沈轻舟曾自信自己能掩饰好自己的情感，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失误了——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以将他的灵魂卖个一干二净。

　　他爱的少年只是天真烂漫，但又不是傻子。

　　他爱的少年啊，七窍玲珑，最是机灵了。

　　所以，捂住嘴，藏好眼神，做好一个朋友，一个兄弟该做的事儿，这样他们就能一直一直……永远相伴，以兄弟的名义。

　　——哪怕以兄弟的名义。

　　“至少，我还能看着你，陪着你，守着你……”

　　漆黑的房间内，无星无月亦无灯光。

　　睡觉的时候，沈轻舟并不喜欢房间内留有光线。往日，床头柜留灯，不过是为了方便某人深夜爬床。毕竟，那人的方向感向来很差，还总爱磕磕碰碰，撞得身上满是淤青。

　　不过，今晚，或者之后的每个夜晚，他大概都不需要留灯了。

　　——那人或许没那么确定，但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昨晚，沈轻舟陷入混乱未能细想。但过了一晚上，逐渐冷静下来，他自然能看出林安可的异常。

　　寂静的房间，空旷的床，清冷的夜晚，沈轻舟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中反复重现着今天这一天的所有细节——少年目光闪躲，肢体拘谨，言辞真真假假，小动作还那么多，真是……那那都是破绽。

　　偏偏那人啊，还以为掩藏的很好。

　　就像他，也总以为自己掩藏的完美无缺。

　　“呵，林安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沈轻舟呢喃着，抬手遮眼。

　　纵然四周漆黑一片，没有第二个人，但这一刻他还是想要用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掩去面上的情绪。

　　指节轻捏，习惯性地想要转动珠子，却发现手上的佛珠早已没了踪影。

　　负面的情绪无法抑制地翻涌升腾，他只能又一次将指尖嵌入掌心，细微的疼痛令他理智克制，为他保有最后的冷静清醒。

　　但，不知是夜渐深了，还是思虑太重，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滚烫，好似血液逐渐增温，缓慢沸腾，又似寒流急上，骤然零下。

　　极热与极寒交织，清醒与混沌交错，□□沉沦，意识开始抽离。

　　手背覆于额间，灼热的温度透过表皮直入肌理。

　　沈轻舟撑着眼皮，昏昏沉沉地想着：明天，得让可可离他远点，希望没有传染性……

　　夜深了，秋意渐凉，寂静的房间内，唯有床上隐约□□的低语迷糊念着，断断续续，却都是——

　　“可可……”

　　“可可……”

　　“林……安可……”

　　*** ***

　　“沈轻舟！”

　　隔着客厅，另一扇紧闭的房门内，半梦半醒的少年蓦然睁眼，惊坐而起。

　　借着微弱的床头灯，他环顾四周，似乎在惊疑房间内怎会有沈轻舟的声音——那声音低低沉沉，略带着沙哑，好似在耳畔轻唤他的名字。

　　“可可。”

　　“林安可。”

　　一字一顿，皆是炽热的呼吸，好似能灼烧人的灵魂，让他不得安眠。

　　他开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房间内的每个角落。

　　但，目之所及，并无旁人。

　　林安可揪着胸口，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视线则不受控制地飘向房门处。

　　房门紧闭，并无异常。

　　但，心莫名地慌乱。

　　总觉得应该尽快过去，找到他，看到他，然后……

　　然后呢？

　　要做什么？

　　林安可茫然地看着房门，眼中却并无焦距。

　　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他快点，快点过去，快点过去找他……

　　但理智高鸣：保持距离……

　　可无论是心底的声音，还是脑海中的理智，都未能准确地告诉他：为什么要快点过去？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这么晚了，他……应该睡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了吧。这都折腾了一天一夜了。”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少年独坐在床上，看着紧闭的房门低语，却不知他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克制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

　　然而，身体永远忠于内心。

　　床头柜上的数字时钟从11:33跳到11:39的时候，他还是披上了睡袍，走出了房门，越过了客厅。

　　——只看一眼就好。

　　不安的心悸，促使他推开了那一扇无比熟悉的房门。

　　然而，推开门缝，林安可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像……

　　太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屏蔽了视觉，却也放大了听觉。

　　“可可……”

　　“林……安……”

　　极其细微的□□隐秘于黑暗中，微弱的像是又一场虚幻的错觉。

　　林安可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直接推门，开灯，看向房间内唯一的那一张床。

　　只一眼，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床上，向来从容沉稳的少年虚弱地裹着被子，蜷缩在床沿，只露出一张惨白潮红的脸。

　　灯下，少年额间泌汗，双眉紧皱，紧闭的眼睛，微颤的睫毛，干裂泛白的唇……

　　“沈轻舟！”

　　“舟舟！”

　　一个箭步，林安可跪坐在床头边上，慌乱伸手，轻触他的脖颈、脸颊、额间。

　　炙热的高温渗入手心，透过手背，乱了心绪。

　　“可可……”

　　“我在呢。”林安可忍不住红了眼角，湿润了眼眶，“对不起，舟舟，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偷喝什么酒啊，醉了还不安生，害得你劳心劳力地照顾我不说，还得陪我看什么星星月亮……早晚那么凉……”

　　他抚着沈轻舟的脸颊，眼中满是自责和心疼。

　　好在，他也知道光自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电话，对了电话！”

　　理智回笼，林安可当即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屏幕，输入密码——他来的急，手机还落在房间充着电，这会儿自然是谁近就拿谁的。

　　而沈轻舟的手机密码他根本不需要用脑子去想，直接输入自己的生日就能点进去。

　　然而，他刚划开屏幕想要打电话给家庭医生的时候，却忽然想起自己身处Z市的公寓，而他们的家庭医生都在S市。

　　林安可闭了一下眼睛，“别慌，林安可你不能慌，要保持冷静……一切都会好的。”他呢喃着，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在这个几乎陌生的城市，在这间只有他和沈轻舟的公寓内，只有他保持镇定，才能照顾好对方。

　　只有他……

　　就像八岁那年的冬日，沈轻舟也是忽然起了高烧，也是深夜，也是这样只有他和他……

　　“别慌，只是发烧……我、我先拿温度计测个体温……”林安可定了定神，回想了一下医药箱的位置，随即扶着床沿，欲起身去拿药箱。

　　可就在他即将起身的时候——

　　“可可！”一声惊呼，昏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林安可一惊，随即一喜，“舟舟，你醒啦！”他转过头，重新跪坐了下来，反握住对方的手，“太好了，舟舟，我……”

　　话未说完，沈轻舟却又闭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梦魇罢了，人根本就没有醒来。

　　林安可顿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一瞬，又立马打起精神。

　　“舟舟，我先去拿药箱，你在这儿乖乖地，我很快就回来。”他松开手指，想要把自己的手从沈轻舟的手中抽出，然而他手上力道一松，昏睡的人却收紧了手指，令他无法抽离。

　　林安可挣脱不得，又不敢太过用力，一时间，他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可……对……对不起……别离开我……”

　　这时，沈轻舟却不知梦到了什么，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安，手上力道更是越收越紧，紧得像是即将溺亡的人拽住了浮木。

　　手上生红，林安可蹙起眉心，忍住了疼痛，没有挣扎。

　　他轻抚少年紧绷的手，满眼心疼地看着他，“舟舟，我在呢。一直都在。”

　　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里，沈轻舟从容沉稳，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在他的心中，沈轻舟是内敛但骄傲的“光”——光而不耀，和光同尘。

　　是他追逐、崇拜、向往的存在。

　　可这样强大、骄傲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变得这么卑微、脆弱？

　　好像风一吹就碎了，散了。

　　心，骤然疼痛，仿佛有千根细针扎在心头。

　　“沈轻舟——”林安可微颤着手，轻抚少年紧皱的眉心，试图抚平他梦中的不安。

　　“可可，对不起……可可，别离开我……”

　　少年梦呓，似乎深陷噩梦。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林安可红着眼眶，以头轻触少年的额头。

　　“沈轻舟——”他哽咽轻唤，眼中盈满滚烫的泪水，将落未落，“沈轻舟，舟舟……你别这样。”

　　明明，明明是比谁都骄傲的人啊，怎么能——

　　“不值得的，沈轻舟，别再说‘对不起’了，谁都没资格让你说这样的话，谁都不值得，哪怕是我，都没有资格让你低头，说什么‘对不起’……”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体温，昏睡中的少年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却依旧执着地念着：“可可，对不起……求你……别讨厌我……别这样……看我……”

　　手被嘞得生疼，却比不上心口泛起的疼痛和酸涩。

　　眼眶撑不住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一滴晶莹的水滴骤然出现在沈轻舟的左脸脸颊上，又顺着他的脸没入枕被中，只余下浅浅淡淡的水渍残留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碍眼。

　　明月本该高悬于苍穹，怎能为他平白沾染污秽，坠了红尘。

　　林安可伸手，轻抚他的脸颊，试图抹去他脸上的泪渍，“舟舟，我在呢，我不走，也不会讨厌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讨厌你的。”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哪怕昏睡中的人无法与他对视，无法看到他眼中的真诚。但他依旧认真地看着他，柔声呢喃：“沈轻舟，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就算你烦了，恼了，倦了，看我不顺眼了，我也会一直缠着你，就像小时候那样，缠到你无可奈何……”

　　他抵着少年的额头，无比坚定地重复他的誓言：“沈轻舟，无论什么，我都不可能讨厌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可可……”

　　“嗯，我在。”

　　少年紧闭着眼眸，呼吸平缓，眉心散开，不安的梦呓也随之变得轻柔，只依旧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地轻唤：“可可”“可可”“可可——”

　　一声又一声，听得人心颤了一遍又一遍。

　　理智催促他赶紧去拿药箱测量体温，但心却一遍又一遍地纠缠着，令他无法放手离开，哪怕一分一秒。

　　他唤“可可”，他应“我在”。

　　有应有答，没有一句落空。

　　爱情是什么，林安可懵懂未知，他从未爱过，亦不能分辨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区别。

　　他只是遵循本能，遵循内心，单纯地希望对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就像沈轻舟总想把最好的给他，他也想把最好的，他想要的，他能给的一切给他。

　　只因为他是他的“舟舟”。

　　“可可……”

　　“嗯，我在呢，舟舟。”

　　他不厌其烦地轻唤他的名字，他不厌其烦地柔声回应，好似一场无休无止的缠绵，直到——

　　沈轻舟又唤了一声：“林安可——”

　　“我……”

　　回应还未出口，他却在睡梦中道了声：“我爱你……”

　　【林安可，我爱你。】

　　几欲消散的呢喃如惊雷般，震耳欲聋。

　　林安可愣在当场，大脑空白了一瞬。

　　而昏睡中的少年无知无觉，只依旧断断续续，呢喃着：“……对不起……我爱你……”

　　【林安可，我爱你。】

　　【林安可，对不起，我爱你……】

　　林安可惊醒，思绪千千万，理不清道不明，茫然无措又彷徨心颤。

　　然而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最后也不过一句：“嗯，我知道了。”

　　他垂眸，将脑袋埋进沈轻舟的脖颈间，沉默地拥抱着他，以一种全然信任的姿态，同他刎颈相交。

　　这一刻，他依旧不懂什么是爱情，亦无法分辨亲情、友情、爱情；

　　这一刻，他只是心乱如麻，疼得不能自已；

　　这一刻，他只想抱着他，告诉他——

　　“沈轻舟，我、说话算话，所以……你别再说对不起了，好不好？”

　　“沈轻舟，你怎么那么傻，我啊，怎么可能讨厌你呢。你可是我的舟舟啊，我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沈轻舟……”

　　“所以……你要好好的，健健康康地陪着我，我们说好的，可以没有全世界，唯独你我，只有我们绝不能背弃对方。我说话算话，你也要说话算话……好嘛？”

　　昏睡中的人未有回应，但答案本就在他们心中，无需言语。

　　就像少年不知情爱为何物，却早已许下一生的诺言——

　　自童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