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三个火一个木

19、第 19 章

　　周飒的出现得突然，众人吓了一跳，忙见礼。

　　周丁看他背后空荡荡的，心里一慌，却见少主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周奎来不及行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看他，果然就见周飒震怒，清雅面容冰寒彻骨。

　　“周丁夺回职务，暂且收押。你等原地待命，周甲，此地先交予你。”

　　自京城起一直跟在身后的灰衣人领命。

　　说完他亲自行去打开密室门，着人拿了碧血丹和几种保命好药，掉头往来处而去。

　　身后刚刚赶到的下属们还没来得及站定，见他出去又下意识跟上。

　　“你们不必跟着，按照之前的安排自去做事。晚点我亲自查问。”周飒摆手制止众人，只带了周奎抄近道出去了。

　　正月十五的夜晚浩渺天地间月朗星稀，龙灵山沉默伫立，枯木萧萧，残雪未尽。

　　弯曲的山道中，一辆马车迅速驶来，碌碌声响打破寂静。

　　周奎带人来到自家小院，发现门户大开，心里咯噔一下。
　　待进去一看，除了床褥掀开一角，其他原样没变，屋内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猜测应验，周奎默默看向周飒。却见他正直直盯着被子上某一处。那是一点极小极细微的血渍，在深蓝色的背面上毫不起眼，以周奎的目力尚未第一时间发现，却被周飒注意到了。

　　那血渍像是是有人尽力用手捂住口鼻，却不小心喷洒的一点点，可能吐血的本人都没留意到。

　　“叶小哥余毒未清，今日是有咳血……”周奎不安讷讷解释。

　　周飒沉默，两人没耽搁，掉头向牛家村而去。

　　夜晚的牛家村家家门户紧闭，宛如一片死寂的坟场。叶家大门却虚掩着，露出屋内一线光亮。

　　周奎心里一喜，忙不迭推开院门。

　　两人一眼就看到里面堂屋门大开，里面被设置成了灵堂，白烛高照，白幡飘扬。半人高的供桌上摆着牌位，上刻：先妣叶氏秀娘之灵位。

　　香炉里三根香已燃尽，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案上摆着鲜果、糕点、冷肉等供品，案下火盆中纸钱仍留有一点残迹。

　　他昔日亦曾受惠叶家娘子恩情良多，再想到此前竟留叶青山一人面对亲人离世的巨变，胸间涌起一股哀伤。

　　他驱动轮椅靠近，周奎取了三支香点燃递给他。他恭敬上了香，转身来到院外。

　　院中原菜园的地方如今起了一座新坟，坟上立一块新削的板子，同样刻着：先妣叶氏秀娘之灵位。署名：不孝子叶青山

　　坟莹孑然孤立，寒月残雪，令人唏嘘。

　　周奎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少主暗沉的眼睛，快速把此前发现秀娘遇害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在听到刘婶一家的异常表现时他目光冰寒，直直扫向旁边屋舍。

　　周奎会意，拎着弯刀进去，很快出来。

　　“少主，都死了。估计是叶小哥干的。”他语气充满嫌恶，心里却对恶人有此恶报很是高兴。

　　周飒点点头不再多言，向院外行去。

　　他先是去了村中破屋，发现没人，不过往常他们二人用来私下交换物品的暗匣却放着一个小盒子。

　　抽出砖块拿出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包金叶子和几颗碎银。
　　他攥紧盒子，眼神暗下来，气势冰寒。

　　这是叶青山留给他的遗物。但他却不曾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
　　这是什么意思？死了也不肯连累他？
　　他可曾考虑过自己的想法？

　　想到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去，周飒转头看向夜晚蛰伏的龙灵山。

　　今夜两人一连跑了几个地方，路上周奎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祈求叶小哥可千万要撑住，终于赶在天光微亮时来到一处山洞。

　　一到这里，不等周奎有所动作周飒就先急忙上前，直奔洞内石台上的人影。

　　周奎从未见过行动这般迅捷的少主，愣了一下，赶忙跟上把药包送过去。

　　周飒看到人脑子轰的一下，什么都顾不的了。
　　实在是现场太过惨烈，只见石台上、附近地上满是暗红色血迹，叶青山蜷缩在冰冷的台面上，满身污血、脸颊惨白，幸好还留有一口气。

　　周飒竭力忍住颤抖，轻轻抱起他放在自己怀里，取过碧血丹掰开他的嘴想把丹丸塞进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牙齿怎么也打不开。

　　周奎正准备说让他来就见少主毫不犹豫自己含了药物，对着叶青山唇齿覆了下去，全然不在乎对方脸上还有血污。

　　周奎忙转开眼，不敢直视这一幕。

　　津液温热，丹丸在周飒口中化作浓汁，被他用舌尖一点一点抵着喂进对方冰冷的口腔，本来是暧昧至极的事情，他却一点旖旎心思都不敢有，只祈祷对方能乖乖配合吃药。

　　幸好叶青山昏迷着但求生意识尚在，无意识把药吞了下去。
　　周飒顿时一喜，如法炮制，一连喂了好几颗药丸，才顾得上脱下身上的鹤氅给人盖上，以自身体温给他取暖，一手紧紧抱着人，一手轻抚着手腕。

　　药效发挥至少得一盏茶的时间，他不敢轻忽，紧紧盯着对方面容。

　　他想起，一开始其实只把这小孩儿当成一个逗乐子解闷的玩意，他堂堂枭卫少主，要什么好的没有？不至于眼馋叶青山那点东西。

　　但后来，小孩儿拿那狼皮去换了钱，认定了自己欠周飒的，本着有恩必还的原则时时来找。把辛苦打猎一天得来的猎物做成食物偷偷给他送来，山上摘了新鲜的果子也放他门前，得了稀罕昂贵的糕点舍不得吃，都捧到他面前。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怜惜。

　　他哪里知道当初两人遇见的饿狼其实是有人引来故意害他的，叶青山不过被牵连。但当他发现周飒是个残废时仍选择挡在他面前，自己直面饿狼。

　　他有着一颗扶危济困的善良心肠。

　　他不知道每次遇见周飒时他都在挨饿，不过是周先生故意刁难，配不出来毒药不准吃饭，背不出来书不准吃饭，没战胜同组的竞争者不准吃饭……

　　周先生身为上位者想为难一个下属可太简单了，自有好事者替他做，尽管被刁难的是他自己亲儿子也一样。

　　叶青山不知道，只看到他在挨饿受冻，看到他受伤，天然自发地跑来照顾他，一张老狼皮的恩情就让他一腔情愿付出，丝毫不在意回报。

　　他当时第一次发现小孩眼里的怜惜时其实是很不高兴的。他一贯不愿意以弱示人，双腿残废是他自己的选择意外造成，总部里谁要是因着这个同情他多半没好结果。

　　然而，他同时也在叶青山眼里看到了坦荡的赤诚。

　　小孩儿眼光澄澈，并不猥琐，时时满含欣赏，就像山野少年看到一朵开得正好的花，一只在树梢啄羽的美丽小鸟，一片开在秋日形状正好的树叶，坦诚的令人生不起反感。

　　他平素里在总部因着经常被刁难变得手段狠辣、冷漠凌厉，同龄人畏他敬他，却没有像叶青山这般纯澈的敢直勾勾看着他的。

　　这感觉实在稀奇。
　　他喜好玩弄人心，喜欢与人保持距离，格外喜欢看叶青山围着他团团转。
　　他想看看这个小孩儿能因为一时恩情对他好多久。

　　世人皆冷漠，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小孩儿会是那个例外吗？会有一天突然厌烦了他不再出现？还是在他人怂恿之下对他恶言相向？

　　为此，就算以弱示人也没关系，看美好的事物被打破何尝不是一种乐趣？他当时恶趣味地想。

　　然而越是与叶青山相处良久，他越能感觉到他待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见过平日里他人眼中的叶青山，阴沉冷漠，小小年纪却透出一股久经世事的厌世死寂，与周身格格不入。

　　在他面前，叶青山仍旧坦诚，是个真心喜欢与他相处的寻常山野少年。

　　后来他教小孩儿认字，教他人情世故，看到他性格里的善良侠气，固执倔强，坚韧不拔，毫不为流言所伤，他开始慢慢欣赏这个少年，也慢慢愿意坦漏心扉。

　　白日里在他人那里受到的冷待刁难伤口，夜里总有小孩儿替他抚平。

　　他们避人耳目，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在破屋相守三年，犹如两只伤痕累累的幼兽依偎着相互取暖，互相舔舐伤口，度过了格外艰难的三年。

　　叶青山不问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怎么来的，只一味他照料他，他也不问叶青山家里的笑话亲爹，默契彼此守候。

　　虽然名义上是契兄弟，但他清楚知道在人事不通的叶青山眼里，他们就跟过家家游戏一样的。

　　但陪伴是真的，温暖是真的，灵魂坦诚相交是真的。他不知何时一双眼睛越来越关注那个少年，越来越期待他们的会面。

　　某天他忽然恍然大悟。他心里期待与少年拥抱的渴望、肌肤相亲的渴望，共度余生的渴望也是真的。

　　此刻他只希望叶青山快点醒来，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空气死寂，忽然早起的鸟雀啾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山洞。

　　叶青山细弱的脉博突然用力跳了一下。

　　石化般的人影一僵，细细感受片刻，觉察到掌下的脉搏正悄悄变得规律有力，才驱动轮椅向着密道而去。

　　周奎早已清理好地上的痕迹，见状忙上前帮忙推着轮椅，除了手上用力全然不敢说一句话，假装没看到少主赤红的眼睛。

　　周飒历来都是游刃有余、忍辱负重、进退有度的，这还是第一次现出这般真实狼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