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执念》北歌唱清梦

75、番外三·故人归

　　这是宋岚走过的第五十三座城，依然没有找到薛洋的踪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叫卖之声鼎沸，尽显人间烟火气。
　　在这烟火气中，独独有一灵动身影与周围格格不入。
　　宋岚敛了气息，目前不知对方善恶，不便打草惊蛇。
　　那女子走得很快，想跳却跳不起来。动作略显僵硬，却左右观望，多一切都好奇极了，尽显灵动俏皮之态。
　　那女子也注意到了宋岚，笑着迎上来，道：“哥哥，你有看见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吗？他身量与你相近，相貌甚佳，剑镂霜花。”
　　宋岚浑身一僵。
　　这话，分明是他对阿箐那小姑娘说的，难不成？？
　　宋岚稳住心神，提剑在地上写道：姑娘，你唤何名？
　　那女子却看不懂，只能拉住一个路人，给他们当翻译。
　　那女子道：“我叫阿箐。”
　　宋岚写道：阿箐姑娘？你…何时醒来的。
　　宋岚是凶尸，他早便感觉出来了，眼前这个，用着别人躯壳的阿箐，也不是活人。
　　阿箐嘟起嘴，道：“我也不知道…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就是想，找一位道长，哥哥有见过吗他吗？”
　　说来也奇怪，分明阿箐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对眼前这人有股莫名的好感。
　　宋岚写道：姑娘，你可知那位道长唤何名？
　　阿箐认真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
　　宋岚写道：既不记得了，便不要执着了。
　　也许，让阿箐远离这些纷争，反而是对她的保护。她已经为晓星尘身死魂散一次了，好不容易再来一趟人间，宋岚如何能再让人再落入险境。
　　听到这话，阿箐有些失望。她向来是个藏不住情绪的，撇撇嘴便走了。
　　宋岚轻叹一声，他知道，阿箐不会放弃寻找晓星尘的，自己不也一样吗？
　　但是，无妨，她回来了便好。
　　好在，魂魄破碎时阿箐损失了部分记忆，就算现在修好了，也再不记得晓星尘的样子和名字了，如此，便让这“道长”成为一份执念吧。
　　虽然不知阿箐为何会借别人的身体成为凶尸，但很显然，她并未察觉到自己已不是活人了。
　　哪怕，阿箐的魂魄在这具不属于她的身体中，迟早有一天是会强行被挤出来的。
　　并不像宋岚一样，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他早已死了。
　　但是，足够了。几年，十几年，亦或是几十年的时间，够阿箐再看看这世间芳菲了。
　　……
　　近日阴雨天多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下着，弄得人心情烦躁。
　　山间一小木屋内，暖炉间还在往外冒火星子，许是人离开前烧得旺，现在依然还有热度，烘得小屋内暖呼呼的。
　　天色渐晚，门外有一人撑着一把破旧小伞，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小伞破旧，来人身上淋湿了不少，眼底也有一股遮不住的疲惫，可他脸上却带着笑，进门便道：“道长，你猜我今天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屋内那人呆呆坐着，腿上盖着厚厚毛毯，并无反应。
　　薛洋匆匆放下手中吃食，脱下被淋湿的外袍，将晓星尘抱到榻上，帮他翻了个身。
　　他出去一天，晓星尘便这么呆坐了一天，想来是想换个姿势的。
　　看着晓星尘那完全陌生的容颜，薛洋轻声道：“道长，还不醒啊？”
　　晓星尘躺着，毫无反应。
　　薛洋撇撇嘴，语气有些委屈：“晓星尘，我都把阿箐那小瞎子复活了，你还要怎样啊？”
　　薛洋轻咳了几声。
　　他现在既没法用灵力，也没法用怨气。
　　受了宋岚那一掌后，他每每使用怨气，都会被强烈反噬，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
　　阴虎符已彻底毁了。但好在，他早就用阴虎符将阿箐的魂魄修了个七七八八。
　　阿箐不像晓星尘，她的魂魄自己就有求生欲，倒是好修补，晓星尘的魂魄便只能麻烦魏无羡了。
　　饶是如此，寻了两个差不多的身体，将阿箐和晓星尘的魂魄封入不属于他们的身体内，还是让薛洋吃了不少苦。
　　逆天而为的代价便是，薛洋的身体几乎被压垮了，再也做不了那个穷凶极恶的地痞流氓了。
　　如今的他，靠在附近城镇做一些小工活着，等着，晓星尘醒来的那天。
　　薛洋会说话，会哄人，又爱笑，常哄得那些小姑娘们合不拢嘴，是以做工的女子对他都格外好，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神佛就是如此恶趣味，要让清风霁月，心地无暇之人尝遍世间疾苦，看遍人间泥泞，却又让身陷泥潭，满身黑暗的人体验至善至美，温暖柔情；让有情人坎坷，误会，分离，却又让无情人反复蹉跎，互相折磨。
　　见晓星尘没反应，薛洋叹息一声，献宝般将饭菜端过来，一点点喂给晓星尘吃。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晓星尘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天气终于好了一些，竟难得地出太阳了。
　　薛洋很是高兴，将晓星尘浑身擦洗了一遍，换上新衣服，便推着人出去晒太阳。
　　一个小混混，有朝一日照顾人竟也能如此体贴入微。
　　薛洋将晓星尘推到一空旷之地，自己则站在旁边削水果，削完切下一块先尝尝，觉得甜，再喂给晓星尘吃。
　　太阳微微有些刺眼，薛洋笑着将白绫系到晓星尘眼睛上，道：“晓星尘，你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不待他这话说完，一柄锐利长剑飞速刺来，薛洋勉强躲开，眼里难得出现了恨意，他猛地侧头。
　　宋岚就站在不远处，剑已出鞘。眼中是愠怒之色，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句话：你又想干什么？
　　薛洋心知自己现在没法反抗，既然今日难逃一死，便一眼都未分给宋岚，只看着晓星尘。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脸，但薛洋看的从不是这个不相干的人，而是那个沉睡的灵魂。
　　宋岚抬剑刺来，薛洋躲开，笑道：“宋道长，你杀了我，晓星尘也会死。”
　　宋岚眼神警惕。
　　薛洋咳了几声，道：“宋道长不会看不出来这个人是死是活吧？”
　　闻言，宋岚一惊。
　　因为薛洋身边那个人，是活的。
　　也就是说，晓星尘是活的。
　　薛洋笑道：“是，他是活的，我将这具身体本来的魂魄封印，再把晓星尘打进去，我若是死了，封印消失，这具身体本来的魂魄就醒了，晓星尘也会被挤出来。”
　　宋岚怒极，心道：薛洋！你真是恶心。
　　是的，薛洋以为的复活，让晓星尘以人的身份重新活过来，看似好心，实则又是以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为代价，如何能不恶毒。
　　自始至终，薛洋都将他人的性命视作草芥。
　　所以，晓星尘和宋岚，永远不会理解他，注定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宋岚明知晓星尘不会愿意用无辜之人的生命换自己复活。可晓星尘确确实实就在自己眼前，他如何能毫不犹豫刺下去呢？
　　薛洋笑道：“来啊宋道长，杀了我，亲手把你这位好朋友送上绝路。晓星尘就快醒了，你当真要断了他的路吗？”
　　宋岚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分明，现在的薛洋扛不住他一招，可是，他却不知当如何出手。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一柄小刀自身后将薛洋贯穿——正是那把，他用来削水果的小刀。
　　薛洋脸上笑意凝固。
　　他没有顾及身上伤口，当即回头，声音颤抖道：“晓星尘…你醒了？”
　　晓星尘摘下白布，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清雅的神色，澄澈明朗的眼神，如何不是晓星尘呢？
　　只是，晓星尘的笑并非是给薛洋的。
　　晓星尘道：“子琛。”
　　宋岚哽咽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不出话。
　　薛洋道：“晓星尘，你记得我？”
　　薛洋对于晓星尘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按理说，魏无羡应当不会帮晓星尘记起来才对，为何…为何晓星尘一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置他于死地。
　　晓星尘敛了笑意，神色冰冷，道：“薛洋，好玩吗？”
　　一模一样的话，此刻，薛洋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句好玩了。
　　他心中本还有庆幸的。
　　他知道，晓星尘不会原谅他，但他以为晓星尘不记得的，不记得他做过的那些事，那他就可以和晓星尘重新开始，再创一个义城。
　　义城时，晓星尘不知道他的身份，两人不也相处得很好吗？
　　于是他天天盼着晓星尘醒来。
　　薛洋喃喃道：“魏无羡…你究竟做了什么？？！”
　　薛洋生命流逝，晓星尘也呕出一口血来。
　　晓星尘道：“薛洋，你千刀万剐难得宽恕，正道不容，我与你，不共戴天。”
　　薛洋眼神中的光明明灭灭，呆呆跌坐一旁。
　　“晓星尘，你应该忘了我的。”薛洋声音极低，只有自己能听得清。
　　初见时，他说，道长，你可别忘了我呀，现在，竟是完全相反的话。
　　薛洋已换了一副容颜，宋岚没法说话，按理说，晓星尘即使记得，也不会这么快认出他来。
　　但是，他们渊源太深，纠葛太过，光听薛洋那几句话的语气，晓星尘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宋岚上前，拉住晓星尘手臂，神情满是关心和急切。
　　晓星尘笑道：“子琛，你怎么也糊涂了，他以无辜之人的性命将我拉回来，倒还不如让我长眠。”
　　宋岚心中是道不尽的悲伤。
　　我知道的，晓星尘，我一直知道你所想。
　　薛洋死了，眼睛睁着，看着晓星尘的方向。
　　晓星尘叹了一声，温润一笑：“子琛，薛洋也算罪有应得了。星辰命薄，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来生再叙。”
　　宋岚红着眼，在地上写下那句话：我等你。还有，对不起，错不在你。
　　晓星尘看到了这行字，笑着闭上了眼睛。
　　宋岚拿出锁灵囊，将晓星尘的魂魄装好。
　　此后，他还是会带着晓星尘，负霜华，行世路。
　　他相信，晓星尘看得见的。
　　只是，拿到晓星尘魂魄的那刻，宋岚微微皱眉。
　　晓星尘的魂魄，到现在为止依然是残缺的，魏无羡没来得及将他完全修好。
　　难怪薛洋要将晓星尘的魂魄放入活人的身体，而不是和阿箐一样炼成凶尸。魂魄残缺，想要醒来，便需要其他魂魄补足，亦或者，是献舍。
　　可是如今的薛洋，何来能力和时间培养一个献舍之人呢？
　　看来，用活人的身体，并不是薛洋用来保命的法子，只是单纯想让晓星尘活过来罢了。
　　不久，晓星尘附身的那具身体原本的魂魄也醒来了，他拍了拍脑袋，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