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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沈孤予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搁在手边:
      “对方是个无赖,那就让自己也变成无赖。对方欺负你,无非是因为就算他伤害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既然如此,需要做的事就很清楚了,让这个敢欺负你的人蒙受损失,让他明白伤害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果是我,会直接联合周围罪奴,割伤自己,上报官府。”

      “把事情闹大?聪明的做法。”孟徐熙道,“罪奴可以由皇家和掖庭任意打骂,但外人却动不得他们。只是大家歧视罪奴,往往忽略这一点。只是……”
      他微微沉吟,“会有罪奴愿意听吗?他们的生计可仰仗着码头的旬钱。”

      “所以才是蠢人,保护自己的方式就在手上,却被忽悠着分散内斗。越分散越容易被欺负,没有底气才会显得如此可怜,自己咎由自取罢了,何必执着?”沈孤予低声道。

      孟徐熙一时没有回答,默默沉吟一会儿,笑着展开折扇,“殿下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五月阳雨。太阳高悬,雨水并不温暖。

      被人推下水也不是第一次,元初在东码头临时找了件衣服,暗自庆幸不用回去,不然元蓓又要担心。
      身上穿的这件虽不合身,但也聊胜于无。

      还差一个时辰到午时,元初匆匆到了掖庭司,被阍者拦住,“快走!哪里来的叫花子?!”

      元初视线定定落在脚下,嗓音沙哑,“听人说,午时直司大人会招药人。”

      阍者闻言一顿,上下打量元初,语气更加轻蔑,“罪奴?”

      元初点头。

      阍者微抬下巴,坐回阍房,道:“等着吧。”

      元初习以为常,找了个地方站着。
      阳雨淅淅沥沥,逐渐销声匿迹,紧接着出现炽热得多的阳光。

      就这样站了四刻钟,元初感到口渴在灼烧大脑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缺水时,阍房传来怒呵声:
      “今晨再三说,午时有贵客,有贵客!你就这么看门的?那个罪奴呢?!”

      “在,门外……”

      “你真是猪脑子!直司大人要带贵人选药人,你把人拦在外面,不让他先进去给直司大人过过眼?”

      “那该,该怎么办?”
      阍者唯唯诺诺道,与方才的气焰嚣张截然不同。

      “……”空气沉默了一阵,元初紧接着听到,“那能怎么办?左右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个罪奴自己来晚的。”

      “不愧是哥,这个主意好!”

      “学着点吧。左右是些没人管的罪奴,就算哪天死了也没人在乎。”

      没人在乎,元初听着在心里默念这四个字,很想反驳一句他有人在乎,他还有妹妹,但这样的反驳往往没用。罪奴不是人,他们没有资格争辩,一切纷争的结果只会遭到痛打。
      他定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见阍者大摇大摆出来,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道:
      “好你个死狗奴,居然敢迟来!”

      侧脸火辣辣的疼,元初被推进掖庭司,抿紧嘴唇。
      这样是对的,所有人都可以蔑视他、欺负他,因为他没有任何力气反抗。这样是对的,必须是对的——不这样想,他就没办法活下去。
      如果无法忍受,元蓓又该怎么办?

      元初突然有了主心骨,跟着阍者走入掖庭司。虽然是每天都来的地方,但元初从来没走过掖庭这么深的地方。
      廊庑幽深曲折,通向未知的方向,少见草植,却可看见新鲜干涸的血迹出现在庭内的每个角落,越走空气越阴冷,方才雨后晒在身上的热量很快被吸干。

      “喂!一会儿到直司大人跟前,知道该怎么说吗?”
      被叫哥的阍者回头看元初,眼神恶毒冰冷,触目惊心。

      元初低头避开他的眼神,木讷道:“知道。”

      “哼呵……”
      阍者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并无半分谢意,只觉得元初被自己吓到了:
      “进去吧。”

      面前是一扇乌木门,按常理,这种门由于沉重难以推动,很适合看家护院,所以一般用作内院大门。
      元初方才已走过内院的乌木门,没想到眼前还会出现一扇。

      “快进去!”阍者语气不善,示意元初推开门。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有一瞬间元初好像听到了铁链拖地的声音。

      他推开门,血腥气瞬间浓郁,充斥整个鼻腔。

      内室地上躺着一个死人。尸体的后脑勺、气管、耻骨三个地方分别钉着短刀,气味很新鲜。

      “直司,人带到了。”阍者道,顿了一下连忙接上,“这狗奴居然怠慢您,刚刚才赶到。他人一来,属下就把他带来了。”
      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室内昏暗,隐隐约约有个肥胖的身影从尽头的纱幔后坐起来,紧接着室内烛火凭空自燃。
      元初终于看清这间内室,四周琳琅陈列着刑.具,陈旧与新鲜的骨头味混杂在一起。

      “跪下。”
      这声音疲惫,又充满厌恶。

      “是。”
      未等元初反应,一个力道把他引进内室,摁在尸体旁边。

      “下去吧。”

      “是。”
      又一声应答。几秒后,乌木门被关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有温热的液体透过布料,浸染到腿上。室内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元初感觉不到自己的膝盖,只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直直望着自己。

      一辆青檀舆驾缓缓驶过街巷。
      沈孤予垂眸坐在车上,一手把玩腰间的琉璃坠,忽地,一道声音响在车外:“大人,掖庭司那边到了符合标准的药人。”

      过了一会儿,沈孤予才放下琉璃坠应声,“明白了。”
      辘辘前行的舆驾随之改道转向。

      滴漏一点一点落下,在水面荡起涟漪。

      不知哪里来的风刮过,四面围墙的室内,所有烛火熄灭,眼前漆黑一片,接着,元初听到鞋子行走的声音。
      很快烛火复燃,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站在元初面前。
      掖庭司直司莫尚儆,据传此人非常厌恶罪奴,厌恶到单纯的杀死不够,他更喜欢虐杀罪奴。

      “惹人厌烦的东西。”
      莫尚儆走到元初跟前,用刀尖抵住他的喉咙,干涩的喉咙甚至可以勾勒出刀尖的形状。

      元初的眼神无波无澜,常年走在悬崖边的人,并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生死考验而动摇。
      莫尚儆没有看到预料的哀求,眉头皱起,开始慢条斯理地动作——刀尖划破喉部的皮肤。元初无法呼吸,每吸一口气,都会有血腥气顺着气管上涌。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自视清高的罪奴。我本来想,你方才只要因为腿软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莫尚儆一边说,一边抽出短刀,刀尖扯出牵动血珠,元初被迫抬起头,与莫尚儆对视,“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虽然没动,但我还是想你死,猪猡。”

      抬头的动作牵动脖颈的伤口,元初与一双浑浊的眼睛对上视线,从中看到了密集的欲望、痛恨以及杀意。
      元初挣扎着击中莫尚儆的下腹,拉开彼此的距离。

      但未等迈步,眩晕袭来,元初感受到莫尚儆暴怒的力道,他再次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脚边的尸体此刻映入眼帘,刀尖刺入皮肤。

      “大……人,大人,七殿下到了。”门外传来声音。

      “怎么了?”莫尚儆没好气道,没放下手里的刀。

      “这,这……”
      门外人拖拖拉拉没说明白,莫尚儆却心领神会,他低头瞪着元初,似在做什么权衡。
      过了三秒,他放下了短刀,转身走向内室,“进来吧。”

      “是……”怯生生的话应道,乌木门被推开,来者看到地上的元初。
      鲜亮的红血飞溅到脸上,颈部的皮肤血肉模糊,头发乱蓬蓬地散开,只一双眼睛嵌在灰败的脸上,或许连当事人都意识不到,他现在的模样有多让人有施nue的欲望。

      莫尚儆脱掉血染的外衣,换了件新的,“带他下去处理伤口。”

      “是。”仆役应声。

      脖子上的伤口很深,普通劣质的伤药徒增新的疼痛,想来未来很长一段日子,元初都很难开口说话了。
      元初脖子上绕着裹布,一圈一圈,勒得很紧,他跟在仆役身后,来到前厅。

      雨后天晴,风是微凉的,四周散布着来去匆忙的文书执事,他们用惊异的眼神打量浑身是血的元初,却又在确定了什么后,投来鄙夷的目光。
      元初习惯地垂着头,膝盖应该青了,他刚才跪得很实在。

      一步一顿,忽然听到前面的仆役道:“直司,人带到了。”

      一阵风刮过,牵动不知名的脆铃声,仆役得到进去的回答,小心推开门,示意元初。

      元初低垂着头,尽量避免和室内的人对视,然后小心地迈过门槛,跪在门边,他微微皱眉,门边没有绒毯,这一跪,膝盖乌青尖锐的疼。

      前厅不大,一张公案,几把圈椅,一面山水墨迹的屏风隔开明暗两个空间,元初依稀看见一个穿茶白衣服的人坐在高位处。
      距离较远,元初不敢细听,只攥紧了衣服。

      莫尚儆斜觑着元初,率先开了话头,“殿下,这个罪奴完全符合您的标准,而且是个甲奴,不会有后顾之忧。”

      “直司向来得力,前几个药人找的也很合适。”
      沈孤予笑意温润,视线落在门边,罪奴跪在地上,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团,他只能看到一点头顶的发旋,还有颈部缠绕的布帛,身体并不单薄,穿着宽大的褐衣也可以看到肌肉的轮廓。
      比前几个罪奴,瞧着更像样。

      想到这,沈孤予看见罪奴微不可查地晃了下身体,就像支撑不住身体。

      “殿下的医术是被药师称赞过的奇才,能给您当药人,是荣幸。只是……”
      莫尚儆话尾一转,浑浊的目光内有一闪而过的杀意,“这个罪奴笨手笨脚的,前段时间烧火,不慎燎到喉咙,成了哑巴。”

      药人在试药过程中,需要描述出自己的症状,无法说话是巨大的阻碍。莫尚儆此言一出,几乎断绝了元初成为药人的可能。

      元初手脚发麻,想要开口,却只牵动喉咙的刀伤。大殿弥漫开铁锈的气味,沈孤予审视地看着紧紧攥着衣服的罪奴。
      不过一个罪奴罢了,他还不至于用个残次品。

      “这样的话,很可惜。”沈孤予道。

      莫尚儆露出得意的笑,连忙道:“谁说不是呢?我已找过几遍了,都京城内再没有类似的罪奴了。”
      他说完,恍然反应自己失言,但沈孤予已经凝眉开始思索,连忙找补道:“但一定还有遗漏的,殿下不如再回去等等。”

      沈孤予笑意未达眼底,语调随和,“不过不用了,就这个吧。”
      月中药试就要开始,前九个药人都没有扛过去,就算是个哑巴,只要体质对得上,也未尝不能用。

      “可他是个哑巴啊!”莫尚儆惊讶道。
      沈孤予此人挑选药人标准十分严苛,宁可不要,也不会要一个残次品。

      “没办法。”沈孤予故作无奈,“毕竟我给掖庭司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是吗?你们拖到现在,让我觉得就算是个哑巴,也可以试试。”

      莫尚儆讪笑,感觉自己被看穿——他收了五皇子的贿赂,存心拖延沈孤予的时间,不让他找到合适的药人。但受贿的证据都已销毁,怎么会被发现呢?
      他很快镇定下来,笑容变得自然,“能被殿下看上,是福气。”

      沈孤予起身走出前厅。路过元初时看到他依旧低垂着头,眼下有一块淤青,乱蓬蓬的头发让他像极了街边的流浪狗,手指修长但保养不当,显得很粗糙。

      应该是常年干重活的人,连指缝间都是脏泥,沈孤予微不可查地皱眉,平白糟践了这么好看的手。

      待沈孤予离开,莫尚儆堆笑的肥肉登时松懈,他瞪了元初一眼,道:
      “带他下去收拾一下,送去七皇子府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莫尚儆:成为爱情的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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