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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切记欣然 ...

  •   没有了白衣哥哥,小霍池很是不安,他自小就乖巧懂事,经逢变故之后又多了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着,所以他把那些不安的心绪都藏了起来,从表面来看,仍是那个沉默寡言有些呆愣的小孩子。
      他在想着离开。
      他不想去归茫山,因为他不会轻易就相信谁,因为母亲说归茫山庄其实也不认可母亲和父亲结为夫妻。
      “你喜欢狗吗?”素凌仙问。
      师兄出门买东西去了,留她守着小霍池,没有了司空涧插科打诨,也没有了楼羲玄让小霍池放松心情,她觉得气氛实在是太沉闷,便随意找了个话题。
      小霍池看向她。
      素凌仙道:“有个师弟在山上养了狗,我们下山的时候刚生了一窝狗崽子,这会儿都该长大了,我记得灰的白的什么颜色都有,回去我带你瞧瞧。”
      小霍池不说话。
      素凌仙对他笑了笑:“你这小家伙就是心思深,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多,无论将来要做什么要经历什么,是平静坦途还是波折坎坷,当下时刻就得该吃吃该喝喝,让自己过得下去。”
      小霍池点了下头。
      没过多久,素严回来,买了大包小包一堆东西,各种吃的,供师妹师弟路上补充力量,各种玩的,他不知道怎么哄小师弟开心,见人家卖的有哄小孩子的玩.具,他就都买了。
      素凌仙找到一个拨浪鼓,她晃了晃:“师兄将来如果有了孩子得娇惯成什么样啊?你跟羲玄有的一比。”
      素严有些不好意思,又略显期待地看向小霍池。
      素凌仙把拨浪鼓塞小霍池手里:“拿着玩吧,多有趣啊。”
      说着她又找到一个竹编的蜻蜓,拿在手里让蜻蜓飞来飞去的玩。
      小霍池看着他们,摇了下拨浪鼓。
      或许……他们也是可以信任的。
      但他又清楚自己在旁人那里有多不受待见,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危险。
      素严领着他们往楼下去,打算乘马车先回归茫山,再多调些弟子帮忙对付天封门。
      下楼的时候遇上另一拨人,其中一人竟是熟识,他打招呼道:“素少庄主,素姑娘,好久不见了。”
      素严向他抱了下拳。
      那人道:“江湖相逢,当饮烈酒来贺,在下想请少庄主与素姑娘喝一杯酒,两位意下如何?”
      素严道:“却是不巧,我们身有要事,不能与兄同饮,下次一定。”
      那人闻言也没有坚持,相约下次喝酒,又好奇地看向他身后:“这位是……”
      素凌仙挡住小霍池,道:“我们师弟。”
      那人身边一个年长的剑客这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的目光很隐晦,但是小霍池察觉到了。
      他知道有很多人都想从他身上打听到雪霁篇和濯心宝录的下落,他也明白很多人仇恨他的父母,所以想向他寻仇,也有一些人,明明无仇无怨,为了所谓的“邪不压正”“妖邪之子不可留于世”便想对他进行讨伐。
      他不惧怕这些人。
      可这些人对于归茫山庄来说却会是接二连三、无法平息的麻烦。
      所以他还是悄悄离开了。
      ……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人畜皆已睡去,夜幕上的烟火消失无踪,四周很是安静。
      霍池撑着胳膊从柴火堆里坐起来,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垂下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抬手握拳,狠狠砸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竟然全都忘记了。
      那么宝贵的经历他竟然丝毫不记得?
      少年的白衣、澄澈的剑光、相逢的意气、谈笑的潇洒……羲玄原来也曾有过这样的过往,此刻回忆起来,便无比渴望回到那时,想拥抱少年羲玄以及他最美好的时光。
      此后波澜万千,无论是宁王世子还是尚江的小宁王,再没有了那般的轻松和惬意。
      霍池揉着额头,又想起来他们之间不止这一场缘分。

      无法安心接受归茫山庄庇护的小霍池在意识到自己会成为拖累的时候选择悄悄离开,他的经历注定了他的性格,他宁愿一个人去逃亡,去复仇,去变得强大。
      此后的日子里他一边刻苦练习着父亲教给他的并不完全的寻心剑式,一边修习着母亲传授给他的雪霁心法,与此同时还要躲避着以天封门为首的一群人的追杀,他很冷静,在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他不会贸然去寻仇,但是他会把仇恨一遍一遍刻在骨血里,谁都不能抹除。
      他有很多痛苦的事,流离散毒.发之时的折磨相比之下都没有那么明显了,那毒只是会混淆他的记忆,会让他忘记很多不属于仇恨的事情,所以他后来忘了白衣哥哥,也忘了归茫山庄。
      后来有一回隐隐想起了些什么,想起有人说要带他回尚江,他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尚江有没有危险,循着心底无法解释的期待,他便往尚江去了。
      运气很不好,不慎被天封门弟子发现了踪迹,又撞上了夷沆大军攻入尚江五府。
      银甲白袍的宁王世子手提长枪冲进了雨幕,一□□穿了对他挥舞着屠.刀的夷沆人,那样耀眼,就像几年前从地牢里把他抱出去的白衣哥哥一样。
      白衣哥哥……他睁大了眼睛,想要确认些什么。
      可惜战场混乱,形势紧急,宁王世子没有机会去仔细辨别他的脸,只是从肩上扯下披风,盖住了他满是伤痕的身体,叮嘱他快走。
      惊鸿一瞥匆匆,来不及相认与相逢。
      而后又是被迫忘记。

      然后便是竹筏相见,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们的初遇,却不想竟是久别重逢。
      那时他们谁都没有认出来对方。
      霍池想起这些,心间五味杂陈,诸多情感交织混乱,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自然要高兴,因为他与羲玄有着无论间隔多久都剪不断的缘分,可是也很难过,如果没有解开流离散的毒,他恐怕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并且……
      他伤害了羲玄。
      霍池起身,收拾了一身的混乱迷茫,暂且压制住了身体里的冰冷反噬,把自己从低落的情绪里拽出来。
      如果意识到了错误,那就要去弥补错误,不能总是逃避。
      在找回这些记忆之前他便明白羲玄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所以不想让自己的寒冷伤害到他,找回记忆之后,他突然醒悟了一件事……他是离不开这个人的,什么理智冷静都不重要了,他是要复仇,但没必要斩断自己的情缘,如果怕伤害到人家,那就要努力把自己的一身混乱整理干净。
      他握紧了藏锋,飞身踏上屋脊,于夜色中疾行,去往的正是一片嘈乱的明光道。
      ……

      “想学归茫剑吗?”
      “我教你。”
      ……

      东南,承阳王府。
      荣安郡主自嫁到承阳之后便独居一个小院子,不与承王世子同床共枕,承王世子心中有鬼,又加之郡主身边有了高手护卫,他也不敢相逼,更不敢明着得罪尚江王,因此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过来骚.扰过郡主,郡主便清净了许多。
      圣旨赐婚下,不能公然决裂,为了尚江一脉长久的安稳,她还需要隐忍一段时间。
      承阳的雪总是下不出来气势,酝酿了半天也只在门前薄薄积了一层,郡主拨弄着琴弦,一边看雪,一边看檐下长身立着的素衣女子。
      “有什么心事吗?你的琴声好像乱了。”素凌仙回首,拿起炉上烫好的一壶酒。
      绯衣愣了一下,笑道:“素姑娘能听懂我的琴声了?”
      “嗯。”素凌仙倚着门框,晃着酒壶,“从前就是个不懂意趣、只知道舞剑的粗人,全仰赖郡主的熏陶才能听懂琴声,还要谢谢郡主啦。”
      绯衣弯了弯唇角。
      素凌仙喝了几口酒,转身走到绯衣身边:“我答应你哥哥护佑你,直到你离开承阳之前都会跟你寸步不离,所以不要有任何担心,有我在,没有谁可以欺负你。”
      这话不是吹嘘,毕竟在楼羲玄不能握剑之后,她便成了归茫一派最优秀的弟子。
      绯衣仰脸看着她:“谢谢素姑娘。”
      素凌仙转开视线,咳了一下:“谁让我打赌输给了你哥呢。”
      绯衣道:“听说帝都的风雪最是寒人,哥哥在那里实在让人担心,每到冬日他的身体便不大好。”
      “信里面不是说了没有大碍吗?你呀就是容易想太多,还特别爱对别人操心。”
      “我才没有操心别人,我就只有一个哥哥。”绯衣皱眉,“纵然身体有叶先生看顾,帝都那地方却实在是个龙潭虎穴,不知道针对他的都有多少阴谋诡计。”
      “这就更要放心啦,”素凌仙非常心大,“那家伙就是个冷面狐狸,狡猾多计,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别人可坑不到他。”
      “素姑娘……”绯衣有些嗔怪,她不喜欢有人说她哥哥的不好。
      “好啦好啦,我的错,可我明明是夸他呢,听不出来啊?”
      绯衣假意“哼”了一声。
      素凌仙连忙哄了她几句。
      她看了眼橱柜上放着的自己的佩剑,又看向院子里纷纷扬扬的细雪,有些感慨道:“清隐别院里的情况不用担心,倒是北方武林该热闹起来了。”
      “素姑娘,”绯衣试探道,“你想去看看吗?”
      “没事,”素凌仙回神,“都是一些陈年破事,一堆脑子有坑的人掰扯来掰扯去,真要他们动手没几个能打的,没劲,我才不去凑这种热闹。”
      绯衣也看了一眼她的剑,“我以前听乐尧他们说,素姑娘很想继承归茫剑?”
      “都是一时意气,”素凌仙继续喝那壶酒,“想争的不是归茫剑,而是归茫一派最优秀弟子的名头,你哥那混蛋干啥啥不行洗衣服都不会就剑术好的离谱,常年压在我头上,我当然就想跟他争一争。”
      绯衣:“……”
      她有些伤感:“哥哥不会继承归茫剑。”
      毕竟他连剑都很少拿了。
      素凌仙也没有继承归茫剑,她一心想要比拼的家伙藏了剑锋,她也就没了非要一争高低的劲头。
      ……

      忝州,明光道。
      “若是雪霁篇真的是他放出来的可要怎么办?几卷雪霁篇闹的江湖处处风波,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一名师弟道,“大师兄,纵然他与我们有着深厚渊源,我们也不能不顾道义不管是非去偏帮他啊。”
      另一个师弟也叹息:“没想到他长成了这样子……”
      素严起身关上了房门,挡住了楼上楼下此起彼伏的喧闹争吵,为了雪霁篇和雪霁后人,各门各派吵嚷不停,素严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听烦了,干脆谁也不见。
      可问题总要解决。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孩子。
      “有消息吗?”他又打开朝着街道开的窗子透气,此时为夜半,外间没有人语,很是安静。
      “暂且没有。”师弟问道,“大师兄,楼师弟那边是什么意思?”
      素严:“风波之中护下他。”
      几个师弟讶然,归茫山庄背靠着尚江王府,为尚江王府出过很多力,尚江王府也予过归茫山庄多次照拂,但尚江王并不参与归茫山庄在江湖诸事上的决定,这一次却是一定要管了吗?
      素严看向他们,安抚道:“我相信羲玄的判断,他愿意保护的人,自然也值得我们去维护,何况那是霍师叔的孩子,帮他摘出这片乱局,我们自家的师弟不能先教别人欺负了去,往后如何,再行讨论。”
      师弟们信服他,纷纷点头:“好。”
      素严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窗外,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月光皎洁,映在对面屋脊的年轻男子身上,使他的轮廓颇为清晰,身形挺拔,腰悬利剑,黑衣下包裹着的是比这夜色更为彻骨的寒,他整个人就像一道利刃,倘若不慎触及其锋芒,必将落得个千疮百孔、头破血流。
      他没有见过长大后的霍池,但他认得藏锋。
      ……
      霍池很平静,这种平静压制了他体内想要肆意作乱的寒气,使他稍稍得了些轻松。
      他佩着的仍旧是名剑藏锋,但正如羲玄所说,如今这把剑已经不太适合他了,不能让他酣畅淋漓地展现自己的剑式,但那没有关系,即便不能完美展现,于他来说也足够用了。
      目光所及,茫茫静夜之间唯有一片喧闹之处,然而这些人连让他拔剑的欲.望都没有。
      风声异动,来了一个人,霍池看了眼来人身侧的归茫剑,没有动。
      他对归茫山庄最初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怨恨,对归茫山庄门下的几个弟子则有一些温馨的记忆,所以他不会对素严展露自己的戾气。
      素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夜风中沉默着站了很长时间,素严张了张嘴,终于起了一个头:“你突然离开,羲玄很着急。”
      霍池眸光微动。
      素严随他一起看向客栈里仍旧明亮的灯光:“你想要什么?”
      霍池默然片刻,道:“这些人大部分我都见过,十年前我和母亲只是想好好安顿父亲的后事,查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他们却全都涌了上来,打着除邪卫道的名义想抢夺母亲所拥有的东西,为此不惜施展各种阴谋手段,都说天封门浣飞烟是邪门歪道,他们也没有比邪门歪道仁慈分毫,他们只是没有得逞而已。”
      素严皱了下眉。
      “他们是正,我为邪,”霍池道,“这就是所谓的黑白吗?”
      江湖是最难辨黑白的地方。
      素严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说,把雪霁篇放到江湖上的方式还是太极端了,你想报复这些人,却也让一些无辜者牵连其中,数日前明光道上的厮杀令人胆寒,江湖已很久没有这样的纷争。”
      霍池浑不在意,冷声道:“那我该怎么做?”
      素严噎住。
      要怎么办?放下仇恨不管吗?
      劝别人慷慨大度是最滑稽的事情。
      “雪霁篇引来的是欲.望,”霍池道,“他们自己心中有欲.念,才被人牵着鼻子走,若他们当真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正派正直,雪霁篇于他们来说就只不过是废纸而已,自不会有什么纷争。”
      素严无话可说,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年轻人看问题很是清楚,可以说是直击要害。
      他只得叹了口气:“你的处境呢?那么多人关注,你要怎么收场?”
      霍池道:“我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素严:“这……”
      霍池:“尤其今夜不要插手。”
      只见霍池说完那句话便跳下了房顶,向着灯火通明的客栈飞跃而去。
      雪霁篇是雪霁篇,如今人们更为在意的是雪霁后人。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切记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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