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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赠花题字 ...

  •   绿竹为白雪所衬,色彩格外鲜明,而竹林尽头的少年孤身立着,像撕裂严冬的刃,又像融于风雪的寒。
      摸不透,难触及。
      霍池素来只着黑衣,将满含劲力的身躯包裹,既修长又挺拔,衣下的肩胛骨隐约可见轮廓,完美的骨形让人想要以双手去细细描摹。
      楼羲玄不喜宣扬自己的喜好,但他在一开始就承认了他喜欢霍池的骨形。
      以这骨形为基础,少年拥有习练归茫剑的绝佳天赋,可惜他好似对天下剑道之首的归茫颇为排斥,需得徐徐引.诱才能让他去接受。
      楼羲玄想要霍池学成归茫剑,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想看到霍池舞出归茫剑式,舞出他这残废身体舞不了的恢宏剑气。
      气息冷冽的少年转过身来,提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食盒:“总算出来了。”
      “怎么不过去?”
      霍池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想被他骂。”
      别院中人性情各异,无论是谁他都应付的来,毕竟不想理的他连眼神都不会给,但毒医不一样,毒医是楼羲玄的朋友,也是楼羲玄的救命医者,霍池还是想尊敬他一些,对于他逢人就想骂三句的臭脾气,是能躲则躲,因此这段时间除了去调理流离散之毒外他基本不会再进竹楼。
      楼羲玄禁不住笑了:“这是?”
      霍池:“梅花馍馍,闻着很香就买了,我又热了热。”
      楼羲玄挑开食盒盖子,霍池试探道:“路边摊贩上买来的东西,你能吃吗?”
      楼羲玄取了一个馍馍出来,外形倒是很可爱,捏成了梅花的形状,他边观赏着边往流水居去:“本王这般娇.弱?”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池走在他身边,“万一下.毒呢?你都不用银针验一下。”
      也是在清隐别院待的时间长了才莫名有这种担忧,尚江王三天两头就要遇一回刺杀暗探,简直家常便饭一样的频繁。
      “下.毒?”楼羲玄咬了一口,道,“不如你将毒.药含在嘴里渡过来见效快。”
      霍池愣了愣,脸“腾”的一下红了。
      这是在调侃他之前喂药的事。
      他观楼羲玄,只观出尚江王气质脱俗神色平静语气淡然,根本不像是会说出刚刚那句话的人,谁能相信?
      霍池不想表现的太窘迫,他使劲埋下心里的尴尬,尽力让自己语气平静道:“你平时能吃的东西不多,想必也都腻了,我就想……给你换换口味。”
      楼羲玄道:“好吃。”
      霍池心里便升起一阵小愉快。
      流水居近在跟前,楼羲玄忽然停下,有些犹豫道:“冷宴,我若下厨给你,你可会喜欢?”
      这还用说?霍池道:“当然喜欢,你要做什么?”
      楼羲玄想了想,沉默了,他什么都不会。
      霍池理解他的尴尬,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楼羲玄:“去厨房。”
      霍池:“……还是另找个时间。”
      他虽然那样说了,但其实并不想让楼羲玄沾染厨房的烟尘。

      “除了梅花馍馍,还有这个。”
      霍池拿出一把纸扇,竹节作骨,白绢为面,扇面素洁,只浅浅勾勒了一些山水图景,中间留有大片的空白:“店家说可以在上面题字,写什么都行。”
      折扇显风流,竹节衬君子,但是大冷天的送扇子……霍池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当时一看见就觉得应该买给楼羲玄。
      美人执扇,一定特别养眼……咳。
      楼羲玄展开扇面,摇了两下:“我衬这个?”
      其实不太衬,这扇子握在别人手里摇出的是风流潇洒,或许还有浪.荡轻.浮,但尚江王是神仙人物,他所持的任何东西都像是神器宝物,竹扇犹如飞雾仙云,执扇的手隐在下面让人无限遐想。
      霍池想捧在手中把玩,他极力忍耐住了:“一个小礼物,你可以在上面题字,你的字好看。”
      楼羲玄忽然凑到了他跟前,低头一嗅:“什么味道?”
      霍池一愣:“嗯?”
      楼羲玄伸手往他身上探:“莫非是胭脂香味?”
      这罪过可就大了……霍池急忙抓住他的手:“别。”
      他想起来是什么了,风与鹤给他的那些纸笺,上面不知道熏了些什么香,除此之外……
      楼羲玄想要强硬的时候他是拦不住的,主要是不会真的拦,那只手还是探进了他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玉瓶。
      霍池:“……”
      他从无如此尴尬紧张的时候……不,自遇到尚江王之后,他经常会有这种微妙的紧张。
      “这是?”楼羲玄有些疑惑,毕竟他没用过也没见过这类东西,但他若想知道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霍池选择坦白:“助.兴的……熏香。”
      风与鹤坑他……这种东西从前他碰都不会碰,这回莫名鬼迷了心窍就收下了,仔细想想根本不可能用得上,因为真正到了榻上之后他还要费力压抑着自己的劲头才能让自己不像一头只想吞食猎物的饿狼,哪里还需要助.兴?
      楼羲玄打开瓶塞,闻了一下,在霍池忐忑的目光中又把瓶塞淡定地塞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道:“你功课落下了一些,晚间去浊室。”
      “……好。”

      霍池端坐在书案后看书,心神却总是不定,楼羲玄意态闲适地坐在不远处,手里把玩着他送的扇子,展开又合上,玩扇的手非常好看,如同玉石精雕而成。
      玩着玩着,忽然叹了口气。
      霍池无端又紧张起来,总觉得刚刚那事还没过。
      “欠缺管教,”楼羲玄走过来,“又分神了?”
      霍池:“没。”
      楼羲玄把竹扇递给他:“你来题字。”
      霍池:“我的字不行。”
      “让我看看成效。”
      霍池只好研墨写字,研好墨才想起来问:“我要写什么?”
      楼羲玄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似是要给他指点:“随你心意。”
      霍池想了想,提笔落在扇面上。
      第一个字写成的时候,腰.带被拽住。
      霍池握紧了笔杆,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写。

      写字首要便是沉下心来,心里静了,笔下的字才能达成最完美的效果。
      霍池其实不止是在剑术武功上天分高,他很聪明,只要用了心,原本马虎的字形如今也能有模有样。
      ……

      第二字写成,脊背落进了一双手中。
      那双如玉般的手其实非常有力,也非常懂得如何拿捏他的弱点。
      霍池尽力保持专注,想把一排字写完,可笔下的字却渐渐扭曲起来。

      他其实不是能够在这种时候忍得住的人,几次都想放下笔回头,但楼羲玄的语气就像平时指点他书法剑术一样,认真中带着点严肃:
      “好好写,不要乱。”
      好似还是在指点他什么东西。
      霍池有点后悔之前喊的那句“师父”了。
      他现在不知道是听从师父的“教导”还是遵从自己的本心。
      很是纠结。

      气息渐近。
      霍池感觉脖子有些痒。
      那双手如同画笔一般,认真描摹着少年人背脊的形状,好像要把那轮廓拓印下来。
      霍池叹了口气,凝神看着扇面,努力往下写。
      然而这人督促他好好写,却又搞破坏。
      到最后霍池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了。
      ……

      自认“残废”的尚江王在某些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残废在哪里,时不时还会冒出点掌控欲。
      而跟鹤公子打听了诸多技巧的霍池最终一个技巧也没用上,因为今天是他被折腾,并且因为自己犯的那件小事,他没好意思反压过去。

      白绢扇面上,前两个字还算端正,后面的便渐渐不成样子,模糊成了一团团鬼画符。
      显得写字的人很不认真。
      折扇护在怀里,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

      这本来是一个平静又美好的夜晚,也的确非常美好,后半夜霍池却难以入眠,本想起身到院子里打一套拳,又怕影响楼羲玄的睡眠,只得闭着眼睛强行让自己入睡。
      毒医跟他说过,解流离散之毒的过程中他还是会受到一些刺激,比如今晚,记忆错乱反复,时时涌入脑子里,争相拥挤,令他头晕脑胀,想要去理清时许多记忆却又都是模糊诡奇的样子,遥远的像是无法触及。
      这没有关系,该记着的东西他一直都记着。
      ……他真的都记着吗?
      ……

      是日傍晚时分,归茫山庄。
      一名弟子给后山的师父去送晚饭。
      归茫素庄主近些年时常闭关,他不理俗务,诸事皆由其子素严打点,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周围的人和事了。
      今次弟子照常把饭菜摆在石桌上,正想询问一事,却见本来立在崖边冥想的师父回了头,问他:“这些日子怎么这般安静?严儿他们呢?”
      弟子俯首一拜,道:“回师父,雪霁篇重现江湖,四方皆起纷争,大师兄前去调查相关事宜。”
      “雪霁?”素印秋微微惊诧,平静无波的心绪忽被一些往事覆盖,但他并没有追问。
      弟子又说起其他人:“素师姐与尚江有一个约定,她答应去承阳护佑荣安郡主,归期不定。”
      素印秋点了点头。
      弟子把同门弟子的近况一一汇报给师父,最后道:“日前楼师弟来了一封信,言说他有要事身在皇都,不能前来探望师父,还请师父勿怪。”
      素印秋道:“这孩子总是太顾念他人的感受。”
      弟子道:“楼师弟还有一个请求。”
      “何事?”
      “他想问师父,后山的寻心封印已久,可否重见天日,让他一观?”
      名剑寻心封于归茫山石之间,多年未曾掀起波澜,比内敛剑光的藏锋还要沉默。
      素印秋默然良久,叹息道:“故人已逝,唯留长剑孤寂。他喜欢,便给他送去吧。”
      至于与剑有关的过往,早该如同烟尘一般消弭散去。
      “是。”
      ……

      暮色降临,酒馆里来了一个神秘的男人,他裹着披风,戴着斗笠,形貌皆牢牢地隐藏着,好似不可见人,一时引起数道好奇打量的目光,男人全都忽视了,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向掌柜道:“你这里的酒,每样都来一碗。”
      “好说,客官稍等。”
      男人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等了片刻,掌柜把酒送了上来,一碗接着一碗摆满了整张桌子。
      酒气融合到一起,浓郁难辨,男人盯着满桌酒碗看了一会儿,从眼前最近那碗开始品尝,一碗一碗饮尽。
      他不像旁人那般悠闲品味,也没有什么欢喜或忧愁的情绪释放,只是机械的在喝酒。
      喝到中间某一碗,动作忽而顿住,斗笠下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但他该是颇有触动,这碗酒喝的很慢。
      喝完,低声道:“千杯饮尽,再难寻当年梨花琼酿的滋味。”
      “客官,您可有什么吩咐?”掌柜旁观良久,终于忍不住来问。
      男人道:“这碗颇为相似的酒,给我两坛。”
      ……

      夜风凄寒,在这种天气里行走的只有一个人,他衣袍猎猎作响,周身凝结寒气,冷厉的眉目和冰冷的佩剑都昭示着危险,似乎比这严冬深夜更让人不敢靠近。
      长路尽头是一座荒亭,亭里正有一个人等候。
      男人在三丈之外停下脚步,没有进入荒亭的意思,沉着声音道:“岑禁渊,我以为你会死于江野之中再不见踪迹。”
      亭中人回首:“费大人。”
      费评章问:“应悔之剑早该沉寂,如今却为谁而出?”
      岑禁渊声音淡漠:“吾主。”
      “哦?”费评章冷冷一笑,随手一拨,天命出鞘,“你今夜约我至此,是要一决生死了?”
      话音落,剑势已起。
      名剑天命受命于天,乃是护佑天子之剑,剑气释放于四野,凄厉风声中隐隐有龙吟震荡,威慑天地。
      在这样的威慑之中,岑禁渊却面不改色,他缓缓拔出应悔:“你我之间,早该有此一战。”
      西平州的荒野之中,武道两大宗师拔剑相向,各为其主,各不留情。
      这该是江湖多年不见的盛况,却无人来观,只有沉默又疯狂的风雪见证他们的胜败恩仇。
      剑气相斗到最后,却并未有一丝血气,应悔回了鞘中,天命亦不再传出龙吟。
      说是一决生死,却终究未能一决生死。
      费评章道:“十二月末,日子快到了,你若要到明光道去,替我在他墓前敬一杯酒吧。”
      岑禁渊点头。
      ……

      荀墨临又醉了酒,虽然已经被很多人提醒过他酒量不好,可他仍是要饮酒,他大概喜欢那种虚幻沉浮的感觉,让自己醉了,才不至于痛苦。
      圻南的曲很好,却都不是能够引他流连的滋味。
      人心真是可笑。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荀墨临先摸了摸颈间的伤痕,数日过去,伤口还是很痛,他在心里给楼羲玄又记上了一笔,探手到胸.腹间,另一个混账留下的剑伤也没痊愈,于是便也给霍池记下了一笔。
      记好仇怨,他爬起来准备找口热水喝,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师兄在练剑。
      公孙雄的剑风太刚猛,他总是无法完全领悟回游剑式的精髓。
      “喂!蠢熊,给我烧点热水去。”
      公孙雄收了剑,不耐烦地看了看他,似是很想骂他一顿,最后还是没出口,默默地去借客栈里的厨房给他烧水喝。
      荀墨临晃晃悠悠地跟过去,嗤笑道:“你是一天起的比一天早了,这样就能有所大成?我怎么不知道?”
      “勤能补拙。”公孙雄怒瞪他一眼,“我自然跟你比不了,回游剑也只有你来继承,但他们人人都说回游一派要凋零,只靠一个你还是不行,我不勤奋一点能怎么办?”
      “谁说的?”荀墨临眯了一下眼睛,“就算只有一个我也足以撑起回游剑派,我会比老头子当年风头更盛,什么天命、应悔、孤道,就算是归茫也要败在我的手下。”
      他平素最是懒散随性,难得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顿时让公孙雄感动不已,感动完了,还是很理智很现实道:“你先去打败楼羲玄再来说这些大话。”
      回游一派的宿敌终究还是归茫,兜兜转转二十年,从没有变过。
      归茫啊……公孙雄进到厨房,打算先把锅刷干净,刷到一半时突然感慨:“师父心里一直都有一个遗憾。”
      荀墨临疑惑地看向他。
      公孙雄道:“他曾经被人利用,害死了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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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赠花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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