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57、第 57 章

　　严惊羽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地说想吃前门大街的糖油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什么不要芝麻糖要白糖，最好再带一杯豆汁和花生咸粥。
　　那时，正午的阳光斜射进来，肖霖半梦半醒，下意识往左一翻身。接着就是“咣当”一声，他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瞬间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四分五裂。十分钟后，他才慢慢熟悉周围的消毒水味。还好的是医院走廊里的长凳与地面距离不足半米，不然再来一下，他这条脆弱的胳膊必定要再去骨科领取一份豪华留院观察套餐。
　　走廊的尽头拐弯处，喻雨穿着一双平底运动鞋飞奔而来，长方形的包一下一下打在体侧，仅靠一根细长的带子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肖霖！”她喊了一声，怒气冲冲的。
　　肖霖还是头回见到她这么爱面子人居然顶着一头毛躁的乱发出现，刘海贴在半张脸上，另半张憔悴不堪，几乎在阳光下隐形。
　　喻雨扬起左手，下一秒，肖霖的左脸就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但随后又投入一个温暖紧密的怀抱中，转瞬间，使人眩晕的光被覆盖、吞没。
　　被这股强大而又安心的怀抱环绕住，肖霖逐渐松懈下来，本来还在想去哪里给严惊羽买糖饼豆汁咸粥，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亟待宣泄的复杂情绪。
　　喻雨抱得很紧，伤口又开始不平静起来，在身体各处拉扯起防线。两人像是一对真正的母子在病房外相拥而泣，凝滞在眼前的黑暗开始融化，最后变成雾气挥散。
　　再次获得明亮后，喻雨脸上满是泪水，声音也很沙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肖霖低下头，捏紧自己的衣角。
　　“下次，真的不能再这样了。”喻雨伸手抹去肖霖脸上的黑灰，“你看你的脸上，怎么成这样了，又打架了？”
　　肖霖摇头，许久之后才闷闷说道：“对不起，妈，是我太冲动了。”
　　“唉，我也不好，怪我没有跟你解释过这些事情。对不起。”喻雨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因为被谁逼迫而辞职，我是因为自己没能还受害者一个清白，感到内疚才……不过，辞职后反而更加方便我活动调查，你拿到的那个U盘是旧资料，新的我已经让你小叔拿去给了警方。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那、那您怎么不早点说！”
　　“你这死孩子！我哪儿知道你手这么快！没跟我商量就擅自行动！一脑袋的小机灵怎么不用在正道上呢？幸好夏先生一早就打电话给我，不然我看你这回……”
　　一旁，夏瑞卿早就默默看了他们母子俩许久，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才轻轻咳了一声，说：“喻老师。”
　　“夏先生，你来了。”喻雨擦掉脸上的泪痕，“我家这小子，做事爱冲动，但是他绝对没有坏心，只是还小，不怎么考虑细节和后果。我代他向您道个歉。”
　　“没事，不用道歉。”夏瑞卿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如果，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两手空空地悬在半空中始终未落下，喻雨尴尬地左右看了一圈，好像周围的大家都有自己要关心的对象和要做的事。肖方的来电恰好救了她，在丢下一句“我去录笔录”后，她叮嘱道：“别胡来！”
　　肖霖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不明白这句“胡来”到底是哪个层面的。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还留守在医院里的人都开始步伐飘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看似若有所思，实则早已神志恍惚。他和夏瑞卿还算是幸运的，尚有两三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拿来补觉。
　　而万央就没那么好命了，警备人员不断地在他的病房门口进进出出。肖霖小心地进去看过一次，他的整张脸被绷带包裹成了一颗白煮蛋，下半身超越自己的能力范围，只能靠着医护人员帮他擦拭、换药。唯独留存下来的嘴巴也不能闲着，与警察一问一答，连喝水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当中，严惊羽伤得不算重，只是一些皮外伤，但上药的过程迅速但残忍，他为此哀嚎了很久，一会儿说胳膊疼一会儿又感觉腿不对劲儿，几个专家见面会诊也没查出来他到底什么问题。
　　阿荣攥紧双手，一副灾后PTSD的模样，还紧张兮兮地问他到底哪儿不好。肖霖拉住他，神神秘秘地指了指脑子。
　　医院本就床位紧张，柏宙一边跟人道歉，一边推着载有严惊羽的轮椅就往自己家的VIP病房转移。白禹随后气喘吁吁地抵达，告诉他们好消息是万永的计划没有得逞，万家灯火非但没有沦陷，反而因此得救，坏消息是欧阳堃要他们几个事后回去领罪。
　　这帮老头远比他们想得要缜密很多，柏仲言和柏宙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小橘园，紧接着欧阳堃就杀去了万永茶社，来了一招漂亮的回马枪。而今万永正在警局控诉，试图逆转既定的事实，可笑的是收效甚微，再加上喻雨的证据，根本无人相信。
　　白禹接走阿荣，说要去看看算盘。期间又有护士来给肖霖换药，他疼得龇牙咧嘴，受尽酷刑，余下的力气只够喘气。安静下来后，他把白禹的话反复在心中把咀嚼了两三遍，隐隐约约觉得其中还有些事情没有理清楚。
　　夏瑞卿从口袋里变出来一个苹果，果皮耷拉在半空中，又不堪重力断裂，掉在地上。他忽然醒神，猛地抓住夏瑞卿。
　　水果刀差点错峰划到手，夏瑞卿不解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哪里又开始疼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万央主动赴约的原因、欧阳老先生前后夹击的计谋，以及喻雨带着证据赶来的理由。旁边的人依旧还在削苹果，嫩黄色的果肉被分成一块一块易于入口的小瓣，依旧是平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张嘴。”夏瑞卿一直递到他的嘴边，“有什么问题吗？”
　　酸甜的汁水堵住嗓子眼，肖霖想说却说不出来。连续几块果肉入嘴，他嚼了好久，久到都快忘记自己原先的问题。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
　　“我挺意外的。”他突然出声。
　　“什么？”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哪种？”
　　“爱管别人闲事的人。”
　　夏瑞卿听后，居然笑了起来，“是吗？”
　　“但是以后不能这样了。”肖霖凑近了一些，“只能管我的闲事。”
　　“为什么？”
　　“因为，我可是您的搭挡！”
　　夏瑞卿笑而不语，又塞了块苹果进去。
　　肖霖含糊不清，边嚼边说：“现在想来，冲动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坏事。”
　　“哦？怎么说？”
　　“假如我没闯进那场葬礼，就不会认识这么多人，也没有今天的转机。当然，更不会遇见你。”
　　“后半句是重点？”
　　“您别提早掀包袱啊！”
　　夏瑞卿收起笑声，说：“好，你继续。”
　　“运气也好，意外也罢。”肖霖看向他，“曾经，你收留过无家可归的我，现在该我还一个给你了。”
　　“还太早。”夏瑞卿摇摇头。
　　肖霖苦笑着脸，“您还真是不给逗哏一条活路啊。”
　　“我是说，现在还太早。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摆过知才能算。”夏瑞卿拉起他，“走吧，咱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