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58、第 58 章

　　夏天的阳光总是不请自来，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当作主客，支配着整个白天的运转。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肖霖极少再趁着大好上午出门，一是温度不饶人，二是周年庆典迫在眉睫，除了日常练习以外，他还得肩负起师哥的责任。
　　今天是他第一次赶着正午的太阳出门，十点三十分准时跨上自行车，顺着坡道的弧度滑入盛夏的派对之中。
　　经过一个多月的洗礼，翠绿色的枝桠开始变得茂密，层层叠叠之下，灼热的太阳只剩下几处小光点。肖霖放慢了速度，享受着光影带来的短暂清凉。路边有下象棋的，楚河汉界，马炮相接，他停下来看了一局，没一会儿又盯上路边小店里的冰棍。
　　老板说听过他的相声，还格外赠送他了一瓶汽水。清凉的薄荷柠檬后劲十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边的棋局也已经结束，老头子们左手端着板凳和棋盘，右手拎着活鸡鲜虾，看见肖霖在路边又吃起雪糕就多聊了两句。
　　“我就觉得你眼熟！哎，小孩，你是不是老是在前门大街那片出溜？”
　　“哎巧了，您也住那儿？”
　　“老伴走了以后我就从那里搬出来和闺女女婿住一起了。你是哪条胡同的？”
　　“羊眼胡同的，万家您知道吗？”
　　“嗐，你早说！万老头子的小徒弟我都认识！你呢？新来的吗？”
　　“对，我叫肖泽翎！”肖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有时间请您去园子听一场！今天我有事，先走，回见了您！”
　　因为时间急迫，他不得不从下一个红绿灯开始狂蹬脚踏。
　　绿灯一亮，黄色的尾灯便甩进巷口，上次来这儿早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纵横交错的小路大多长成一个样子。肖霖单手扶着车把在张望，好在蔡师傅家院口新添的盆栽每个都窜得老高，乍一看像是种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不顾残酷的烈日和滚烫的石板路，他撇下自行车，三两步冲进屋子里头，空调机嗡嗡作响，是夏天最愉悦的声音。
　　“啊！得救了！”他大呼一声。
　　小小的客厅里也只有空调前还留有一块空地，其余的桌椅板凳都被提前征用，摆满了等待处理的肉和蔬菜。肖霖面前有一个水缸，几条活鱼丝毫不知即将到来的死讯，正躲在水底吐着泡泡。
　　“看着就感觉很好吃。”他贴在玻璃前，想象着松鼠鱼的美味。
　　“去，洗了手再来。”厨房里传来夏瑞卿的声音，“洗好了就过来端菜，别闲着没事。”
　　肖霖一鼓作气冲到门外，又拎着两双湿漉漉的手进来，往热火朝天的厨房里探进去半个身子。有豆角焖肉、荷叶粉蒸肉、蟹粉豆腐，说话时油锅又架起一个，夏瑞卿手握着锅铲，只露出了半张脸，说：“瞧你，踩得地上全是脚印。”
　　蔡师傅在拌葱油面，说：“别说他啦，在家吃饭没那么多规矩！肖霖，你去院子里拿两把梅干菜来，待会儿回去也带点走，我记得阿荣也爱吃，他长身体，不能缺了营养。”
　　肖霖很少在灶前消耗生命，开始的时候连刀都拿不稳，但在夏瑞卿的教导下很快上手，西红柿炒鸡蛋做的有模有样。他来回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转身，一身汗干了又出，根本没有留出缓冲的时间，偶尔在空调前犯懒了半分钟就会被发现。
　　但结局是令人欣慰的。一桌的美味佳肴，他无从下嘴，决定先饱眼福。
　　一碗肉汁四溢的排骨面冒着腾腾热气，蔡师傅给他添了一勺小山般的浇头，说：“动筷子啊！特地给你做的！曼曼说你爱吃辣的，先尝尝怎么样！”
　　“蔡爷爷……”
　　“嗐，我老是忘！”蔡师傅笑道，“这鱼是瑞卿挑的，鱼籽好着呢，来，快吃！”
　　“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夏瑞卿提醒道。
　　蔡师傅这才一拍脑门，说：“差点，瞧我这记性！”
　　接着两人也跟着起身。蔡师傅端来一杯热茶递给肖霖，“别嫌蔡爷爷家寒碜，这时代，老的老死的死，我代你们师父见证此礼。这杯茶拿好，记住，师门即家门，其上有师父，其下有师兄弟，今天摆完知就算是万家的人了。”
　　“您放心，从此就交给我吧！”
　　真的到了这一天，就连端茶的姿势都变扭得不像是自己。肖霖一步一步向前，还好今天没穿着大褂来，不然非被自己绊一跤不可，那可就出了大洋相了。
　　夏瑞卿坐着，手上因为紧张而捏了一把汗。蔡师傅站在身旁，用两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道：“跪！”
　　一声令下，肖霖单腿微屈，双膝跪地，看着眼前人说：“人有三尊，君、父、师，一跪怙恃，二跪恩师，三跪昆仲。今日，我肖泽翎，拜过。”
　　看着夏瑞卿把茶一饮而尽，蔡师傅搀起肖霖，借着抬手的姿势抹了一下眼角，“好了好了，咱们吃饭！”
　　这顿饭吃得很慢，肖霖正好也饿了，仗着自己还在长身体，硬生生撑到打嗝。空调的风口下是消遣的最佳位置，他往沙发上一瘫倒，再怎么叫都权当没听见。
　　“刚拜完师就叫不动人了？”夏瑞卿拉起他，“去看看新做的大褂，老师傅亲手做的。”
　　再次踏进这家小小的店铺，眼前简直焕然一新，除了墙壁上的字画和桌上的摆件外，这里额外还添了一台电脑，虽然是台不怎么时兴的台式机，但也足够蔡师傅记账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家的冰箱里多了许多汽水冰棒，夏瑞卿说过两天就会有人过来帮忙，都是从苏州来的孩子，也愿意学这手艺。
　　蔡师傅戴上老花镜，从一人多高的架子上取下两套衣服，招呼了一声，“别愣神了，来看看做的怎么样？”
　　量身定做的比借来的不知道要合身多少。大褂是缎面的，通体雪白，一尘不染，还有股沉静的木质香味。
　　肖霖摸着顺滑的布料，无法停下赞叹，“给我的？”
　　一件肩头是雾凇，用了埋针的绣法，整个纹样在阳光下忽隐互现，好似真的是直接从山水画中剪裁在衣服上；另一件胸有有仙鹤，银线勾勒出架云的身姿，栩栩如生，一吹即活，祥云与流水交织，从领口顺延而下一直到袖口才停。
　　蔡师傅翻出里衬，偷偷说道：“这件给你缝了个口袋，没事饿了可以装点瓜子小点心什么的。别告诉你师父！”
　　没想到夏瑞卿听了个真真切切，“上台是上台，不能随便。”
　　肖霖笑着点头，“都听我师父的！”
　　回到客厅，他们又陪着蔡师傅瞎聊了一会儿，直到他打起小鼾，两人才敢离开。剩饭剩菜用纱网笼屉扣在上面，夏瑞卿洗碗，肖霖擦桌子扫地，临走前又取出一床薄被给老师傅盖上。
　　下午的温度稍降，肖霖扶着自行车往前走，想着再找一处清凉的地方。这样清闲的时光仅剩今天，他冲夏瑞卿一挑眉，说：“二轮驱动敞篷手动挡，走吗？”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