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55、第 55 章

　　黄色的街灯下，他们接二连三地向前方掷出自己的身体，影子在背后打着追击战。街角的酒瓶子相互碰撞，清脆响亮，绿油油的光影零散斑驳，是一个叫做“无意”的冒失鬼泼在墙上的油漆。
　　最轻盈的算盘跑在第一个，每迈出一步都踩着穿堂风，步伐轻盈，并伴随着碾碎玻璃渣子的声音；肖霖也没有落后多少，双手一撑，越过杂物箱子后三两步便赶了上来；其后是阿荣和严惊羽，不分上下；最后紧跟而来的是后半夜的黑暗，没有影子也没有重量。
　　“我有点紧张。”算盘与肖霖并排站在墙边，“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万央的车了，还有他家那个司机。”
　　因为老城区拆迁的问题，他们的背后是一整座鬼城，冥冥之中能感受到上一代的精气在这里蛰居。现在，唯一的光源就在眼前，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往宅子门口挪过去。
　　个高只要一踮脚就能看见空旷的大院，正屋里头亮着的一盏灯，光线突兀地刺进眼睛，恍惚间好像真的有两个圆乎乎的黑影在窗边滚动。严惊羽捡了一块板砖，冲着他们挑眉。有了庇护之后，算盘才带着队伍向虚掩地铁门逼近，借着月色之下的虚影快速往里看了一眼。
　　比起万山葬礼那天浩浩荡荡的队伍，今天的状况出乎意料，算盘在嘀咕了句“怎么没人”后更加胆大地往里探了一眼，整个身子几乎都快埋进那片虚影之中。但事实上，除了匆忙的蚊蝇声，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翻墙还是推门，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肖霖飞起一脚踹开了这道看似无法撼动的铁门。“哐当”一声的巨响在丛生的空房子里回荡，算盘汗流雨下，门上的铁锈摔下来几块，就在脚边。
　　那层模糊的光影开始错乱，不一会儿，万央伸出半个身子，光亮只眷顾了他的半张脸，金角大王露出了脸颊上的璀璨油光，一半黑一半白。表情在瞬息之间由疑惑变成了错愕，盘旋在他和肖霖之间的空气直直地打在门上，又是“哐当”一声，惊起一片蛙叫。
　　严惊羽拽住了肖霖，板砖在手里变得沉重起来。无声的对峙随着光影轮换反复，直至又有几声咳嗽，顺着往里看去，夏瑞卿出现在万央的身后。惊喜之余，他开口说道：“你们怎么……”
　　还没说完，严惊羽听见肖霖发出一声干涸的音节，本来紧绷的手臂肌肉也一下子松弛下来。有失必有得，阿荣先突破了防线向对面冲去。他有意地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像一头灵敏的小兽，在黑暗中横冲直撞。
　　万央结结实实地撞倒，屁股在地上转了三圈。他暗骂了一句脏话，“操，万家嵘！你他妈的干什么！”
　　他扶着腰，像是喝了口热烈辛辣的白酒，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阿荣转脸就冲他吐舌头，“活该！”
　　他们四个如神兵天降，毫无预兆。夏瑞卿被护在后面，但阿荣的小身板着实不够有信服力。从神情上来看，他并不是那么的欣慰，更像是被打扰之后的微微无奈。
　　阿荣在他身上扒拉了两下，确认无误后才安心，“万央没把您怎么样吧？您别怕！我爸的死，还有爷爷！我全知道了！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那道锋利的目光抵在万央的眉心，空中轰隆轰隆的几声闷响，雾气与热度迫降，真有点末日审判的意味。
　　万央一脸铁青，厉声喝道：“你放屁！”
　　“都是你害的！杀人犯！”
　　“我没有！”
　　“你撒谎！就是你！”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早就说过了，万家岐的死跟我无关！”
　　万央一口咬定，粗壮的手臂捏得咯咯作响，看起来有打桩机那么的有劲儿。
　　“我不管！就是你！”阿荣又要哭了，“怎么可能不是你！那天要不是你来我家闹，我爸也不会……”
　　但这一次不同于往昔，他硬生生地把泪水重新塞回眼眶里，没有漏下一颗。夏瑞卿从后面走出来，看着其余的人问道：“你们也都是为了这个来的？”
　　“我……”
　　他唯独漏下了肖霖。那一霎那，肖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笨拙得如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除了简单的音节外，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风开始刮起来，夹带着雨点，打湿地面，再刺进骨头里。夏瑞卿又咳起来，听得人揪紧了衣角。肖霖被钉死在原地，原本攥紧的拳头也不知道挥往何处比较好。后来经阿荣提醒下，他才从兜里悉悉索索地掏出来那个U盘。
　　小小的东西亮出来的时候，万央终于有了一点动摇。
　　“这是什么？”夏瑞卿问。
　　“证据。”肖霖说，“答应你的。”
　　万央猛然窜过来，一把掐住肖霖的胳膊，另一只手悬在高空，作势就要往他脑袋上砸去，但还好的是擦着肩膀落了个空。这股野火点着了肖霖，他弓起背扑过去，事态一下子变得不可收拾起来，阿荣在叫喊，算盘在拉人，严惊羽在愣了半秒后也举起板砖加入了此时的混战之中。
　　飞起来的砖头在墙上砸了个稀巴烂，肖霖钻空揪住万央的领子，双手合拢呈碗装，牟足了劲儿在万央的耳边一敲。局面颠倒，万央捂着耳朵，开始痛苦地在地上翻身打滚。而另一边，肖霖也没好到哪里去，脱身后，他的右脸已经开始肿胀，胳膊肘蹭掉了一大块皮，正滋滋渗血。
　　他抹掉嘴角的血，对身后人说：“别怕，有我。”
　　别怕，有我。掷地有声。回到半年前，那是夏瑞卿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血气方刚的少年以肉眼的速度在长大，后背不算厚实，但已经有了能依靠的地方。他开始学会收敛嚣张，在赢得一局的情况下并没有再次冲动上手，而是静静地观察场上的动作。
　　万央从刚才的余波中缓冲过来，风带起他的头发，露出额角上一处青黑色的纹身。纹身下是一道丑陋的伤疤，经年许久之后几乎快要愈合，但如今稍微一拉扯，又能感觉到当时付出代价时的苦楚。
　　一股唯物主义的冷浇灌全身，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用最低的声音怒吼道：“我再说一遍！我、不、知、情！”
　　阿荣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仍然不愿意相信，不断念叨着：“你骗我，一定是在骗我，我爷爷是你害的，我爸也是你害的，怎么可能不是你，你是杀人犯，你就是……”
　　最后他不说话了，藏起自己虚弱的脸，只有起伏不定的呼吸声才能证明他的存在。
　　忽然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年轻人从门口走过，铁制的棍子敲着门口的石墩，一声比一声更加响亮。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越靠越近，他们人数众多，少说得有二十几个，描龙画虎的，嘴角咧着夸张的弧度。
　　万永叼着一根牙签出现在队伍中，问道：“哥，这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