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47、第 47 章

　　白禹走在队伍的第一个，一看见两人鬼鬼祟祟地从一个没有人也没监视的小角落里走出来，谁也不看谁，一副心虚到无处显摆的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一米九几的个头，腿长得也离谱，几乎是在肖霖快脱离视线的那一秒钟，他箭步向前，伸手一捞，张口就骂：“跑什么？还想往哪儿跑？”
　　“这不，这不……”
　　一个是领口有些异样褶皱但闭口不谈的夏瑞卿，另一个是语无伦次正想解释什么的肖霖，白禹无奈地摇头道：“得，我掺和你俩干嘛。待会儿就要采访了，哪儿都不许去！”
　　临时搭建的摄影棚里挤了几十家大小媒体，一眼望过去全是攒动的人头，长发的，短寸的，还有头顶仅剩下几缕的。机器开始待机，主角已经到位，架起的天罗地网将肖霖和夏瑞卿牢牢地罩在其中。
　　拔得头筹的是昆北网，刚坐下，肖霖就得到了他们的盛情款待。架灯、带麦、补妆、调试设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专业得无可挑剔，就像他们的文字一样，严谨认真，且带着一点灼人的锐度。
　　白禹在确认稿子里的问题无误后才递给两人，并提醒道：“来的人是昆北网的主编，这次别随便糊弄，听见了吗？”
　　“别给小孩太大压力！”执行方来的人腆着肚子，左手攀上白禹的肩膀，右手夹着一支无处安放的笔，“纸上的问题和答案仅供你参考，放轻松，和之前一样就好！”
　　“但也不能胡来！”
　　“得嘞您！行了，走走走，我们出去透透气……”
　　白禹被强行架走，眼前顿时明亮许多，但又在他们俩走的瞬间围上来一群人。肖霖本能地想要缩回到灯光的阴影处，手却被旁边人捉住。
　　夏瑞卿略带着担心的口吻问道：“紧张？”
　　“越说我越紧张。”
　　“你得习惯。”夏瑞卿说，“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肖霖猛吸一口气，那架势似乎想把所有的新鲜空气全部压进自己的肺里。忽然，原本还在忙碌的人群忽然从中间分出一条小道，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颇有节奏地踩在地板上，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毫不客气地在对面一停。
　　随行的风中有一股提神醒目的薄荷香味，来的人个子很高，灯光下的阴影像是一张大网。在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她直截了当地伸手问候道：“你们好，我是昆北网的喻雨。”
　　那只手一直伸进肖霖低头的视线中，不算粗糙，但也有着年岁的沟壑，中指有一层厚实的硬茧，是长期伏案写作的结果。
　　她又重复了一遍，应该是在对肖霖强调。另一侧，夏瑞卿尴尬地缩回手，感觉两人之间似乎将有风暴来袭。
　　这个强硬又固执，那个也不愿意退让。直到肖霖渐渐抬起头，哆嗦出一个简单粗暴的音节，“怎么是你？”
　　喻雨抬起嘴角，手中的笔在指间转了个来回，说：“现在是工作时间。”
　　一声尖锐的铃声响起，有人唤起喻雨的名字。在她离开的期间，肖霖足足愣了三四秒，后背凉透了，浑身上下只剩喉咙还是干涩的，说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他想说的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开始比较好，纠结之下仅剩两个字：“我妈。”
　　夏瑞卿还算镇定，但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她是三年前突然从柏州辞职回的昆北，那个时候她只是个记者。”肖霖说，“我……很久没跟她联系了，不知道这次来的人是她。”
　　“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肖霖攥紧他的手，“但我想说的是，跟你保证过的事情，我说到做到。”
　　夏瑞卿笑了一下，“别太早下决定，容易吃亏。”
　　那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转瞬即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肖霖从中看出了无奈和苦涩。咬文嚼字是他们的职业所在，以至于在讲话的时候习惯性带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软刺，不至于取人性命，但又硌得人痒痛。
　　这时，喻雨又带着外面的热浪回到摄影棚，所有的悄声细语都在那一刻被烧毁殆尽。只要她一开口，焦点随至，场上只有肖霖还带着一种极其不耐烦的眼神作回应。她随意地甩了甩肩上的长发，说：“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我们现在是同事关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问题可真多。”喻雨看了他一眼，“聊完天了，可以开始了吗？”
　　夏瑞卿硬生生把肖霖摁回座位，“可以开始了。”
　　“好。”喻雨打了个响指，镜头闻声转过来对准两人，“首先恭喜万家灯火的全国巡演圆满结束，也感谢两位能够在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昆北网的采访。那对于今天这场演出，如果满分十分的话，会给自己打多少分？会给搭挡打多少分呢？”
　　“我六分。搭挡当然是十分！满分！”肖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自己的话，七八分吧。”夏瑞卿顿了一下，“给搭档，我想在这里打上一个+∞。”
　　“为什么呢？”
　　“我相信他将来会更好，在这里，只是一个起点。”
　　喻雨点头，又接着问道：“巡演过后直接接档的就是万家灯火的二十周年庆典，也算是您二位作为搭挡第一次的正式登台。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了解到夏先生已经有两三年没有正式出演过对口相声了，会担心自己的状态有所下滑吗？”
　　“当然不会，一如既往。”
　　“但是再次登台，心情肯定有所不同吧？”
　　“没有不同，全力以赴。”
　　喻雨看向肖霖，笑道：“那搭挡呢？”
　　“我，我也是一样！”
　　“好，那我在这里先预祝两位的成功。”喻雨说，“另外，我们抽选了几个观众问题，其中有很多是关于您为什么会挑选一个新人作为自己的搭档，或者说，在您心目中，那么多的师兄师弟，谁才是最佳人选呢？”
　　夏瑞卿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不存在最佳，只能谈适不适合。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肖泽翎，当然是因为我们两个人足够合拍，不存在第二人选。还有，我们这行的规矩，撬人墙角相当于刨人祖坟，我师父也看着呢。”
　　“您说笑了。“
　　他像个定海神针一般扎根在肖霖的身旁，无论喻雨再怎么旁敲侧击，他都能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明明是三个人的舞台，肖霖却意外地被落在一旁，只能偶尔回答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
　　几个回合后，喻雨也逐渐收起锋芒，但她时不时地挑眉、微笑，或是奋笔疾书地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这些都让肖霖不禁揣上了点怀疑。
　　这场采访绝对是场内所有人最惊心动魄的一场，白禹临到了结束才匆匆赶来。来时喻雨正微笑着和夏瑞卿握手，两人面对着面也不说话，而一旁的肖霖躲闪目光，紧紧地咬着嘴唇，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喻老师，还成吗？”
　　撇去工作时的气场，喻雨难得有了一丝的人气，说：“非常好，明天就能出稿。”
　　“挺好的就行！”白禹终于才松了一口气，从背后猛拍了肖霖一巴掌，“你小子没事哭丧着一张脸干嘛？差点吓死我！”
　　“不错，比以前强多了，起码这次没哭。” 喻雨转向白禹和夏瑞卿，突然一鞠躬，“这些天，肖霖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孩子从小就不老实，管教他一定很麻烦吧。”
　　白禹一怔，继而回头看向两人，费解的是他们俩像是说好了一样，默契十足地封上了嘴。作为唯一的活口，他抓了抓脸，下意识回应道：“您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我家小霖从小时候就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没什么毅力和恒心。”喻雨说，“难得看见他这么热衷于一件事，还得到了您们这几位专业人士的认可，我真的很欣慰。”
　　肖霖红着脸拽了拽她的衣角，“妈，好了，别说了。”
　　但喻雨没有理会他此时的打断，继续道：“但是，我知道的，他绝不是这方面的人才。而且他已经十九岁了，胡闹够了，是时候该回归正常生活了。你也是父亲，白先生，你觉得呢？”
　　白禹愣在原地，“我，当然，肖霖他很优秀，我觉得……”
　　“刚刚是作为记者，我很赞同你们的想法。但现在我身为小霖的母亲，我希望你们可以理解为人母的心情。”
　　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姣好的面容，笑得亲切，说得诚恳，但又带着一种使人噤声的恐吓。当喻雨转过来时，肖霖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她弯起嘴角的弧度，说：“小霖，跟我回家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