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17、第 17 章

　　《当行论》鞠躬下台，主持人踩点上去暖场，争取为下两个节目做一个缓冲。白禹坐立难安在下场门等候，一看见阿荣的粉大褂，便立刻起身去迎。还没等他开口问出点什么，豆大的泪珠从阿荣的眼眶里扑闪而出，霎时间倾如雨下，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卢骞窜出来，及时地揽着阿荣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一下子被免职的白禹与肖霖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他眼眉挂汗，愣了半天才说：“现在的捧哏除了收桌子和叠手绢，还得随身带卫生纸？”
　　刚才那场的青涩多少都让后台的演员们也感同身受起来，尽管师哥们一再地安慰鼓励，阿荣的表情仍然很呆滞，反应也很慢，台上的一幕幕在脑内往复回放，精确到一呼一吸。两三次后，人群也知趣地散开，等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后，夏瑞卿才问道：“哭完了？”
　　阿荣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点了点头。
　　“你师父不愿意打击你，但是后台的师兄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不能例外。”夏瑞卿说，“我说句实话，忘词真的有失水准。”
　　夏瑞卿又接着一个包袱一个包袱开始分析，简洁明了又直切要害，连几分几秒在摸耳垂、抖手、擦汗都讲得明明白白。阿荣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只霜打的茄子，几次想开口辩解，但想说又说不出来，千斤重的脑袋一直深藏在阴影之中。
　　白禹实在不忍心，起身倒了杯茶递给夏瑞卿。但这人在润了嗓子后战斗力反而更加强劲起来，直到又回来一对演员，碍于阿荣少班主的面子才没有继续讲下去。
　　“孩子还小，忒狠了点吧？”白禹两手抱着手臂，见他没有搭理自己，再一次提高音量说道，“跟你说话呢，严肃点。”
　　补妆的空隙，夏瑞卿也没闲着，盘中的小食不一会儿就干净如新。他把自己塞得和仓鼠一样，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听着呢。没事儿，更狠的还没说呢。”随即转身又冲阿荣打了个响指，“还剩俩米糕，吃么？”
　　才前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他们俩又和亲兄弟一样开始聊天。白禹无语凝噎，缓缓叹了口气，“真是欠你们家的。少吃点，剩下的药喝了吗？”
　　“没。”
　　“没喝还这么理直气壮？”
　　“上台前喝药，您是想要我现场表演《口吐莲花》？”
　　夏瑞卿端起热茶吹了一口气，刚尝到茶的苦涩，还没过嗓，他就转头全都吐了出来。剩余的浅褐色液体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他问道：“咱家的茶是过期了吗？”
　　“怎么可能，陈茶年前就处理掉了。”
　　“哦？那这茶不对。”
　　“哪儿不对？”窜腾的热气中带有一丝的酸苦味，白禹诧异道，“怎么这个味儿？”
　　万家有整座茶庄，专门生产这种清嗓润喉的清茶，他们两人从入门就开始喝，十几年下来的经验，几乎是本能反应出不对劲来。休息室顿时沉默下来，直到茶杯不再烫手后，白禹才晃了晃杯子，道：“记得大师兄吗？李多益，五年前也是因为这个失声的。”
　　夏瑞卿看着茶杯出神，点点头，“这回改茶叶了，还真是防不胜防。”
　　门外动静很大，兴许是柏宙和严惊羽下台了，一场五十分钟说得两人口干舌燥，也不管是什么，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嘴里灌。白禹一喝，吓得严惊羽差点把这小巧金贵的紫砂壶掀翻。
　　“干啥啊？水都不让喝？”他仍然很惊恐，于是拉起路过的肖霖一起来评理，“工资不给发，现在水也不给喝，有没有点人性了还？”
　　肖霖默默说道：“你那点工资不全因为迟到扣掉了吗……”
　　白禹拉起两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现在是特殊情况。肖霖，后门锁了吗？”
　　“锁了。”
　　“行，惊羽，待会儿返场的《扒马褂》我替你们卿哥上。”
　　“为啥？”严惊羽稍微大声了点，“我师哥咋了？嗓子又不行了？药喝了吗？”
　　“小点声！”白禹拍了他一下，继而又转向柏宙，“柏子，你还记得……李多益吗？”
　　李多益是柏宙第一个搭挡，艺名李瑞元，是所有人的大师哥。柏宙狐疑地点了点头，问道：“水有问题？”
　　严惊羽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放下茶杯，说什么都不再靠近了。
　　今天的夏瑞卿外安静，对于严惊羽的大呼小叫也选择视而不见。期间白禹打了几个电话，又迅速挂断，转身对他们说：“前后门多加了几个安保，出门记得带通行证。”
　　后台鱼龙混杂，他忽然提高音量，似乎别有用心。
　　为了今天的演出，有不少人都是临时请来的帮工，匆忙路过的脚步声繁杂，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外面开始有了骚动的声音，有几人在门外抱怨说门口保安只认工作证不认人，连出门上个卫生间都十分麻烦。
　　这时，虚掩的门被推开，算盘捧着一台电脑回来了，进屋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监控记录找到了。我大概快进了一下，没想到还真发现点东西。”
　　屏幕中的走廊横向贯穿整个后台，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但因为是夜晚，灯光昏暗，难以捕捉到清晰的图像，两倍速下只能看到无数道模糊的黑影闪过。肖霖屏住呼吸，觉得那两个身影分外熟悉，一高一矮，并排而行。
　　算盘一敲键盘，画面刚好卡在肖霖抬头的瞬间，问他道：“这是我们俩，对吧？”
　　“对。”
　　肖霖点头。
　　“这人还撞了你一下。”算盘指着冲他们而来的一团黑影，“你还记得吗？”
　　此时此刻，有一股力量自四面八方而来，全都在肖霖的身上慢慢凝聚。按照算盘的说法确有其事，但当时事发突然，肖霖只记得那人手上有一道骇人的疤，其余一概不知。
　　算盘捏着下巴说：“其余的监控我也都看了一遍，就数这小子比较可疑。问过门口的保安大哥了，他们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没问是谁就放走了。”
　　平头、微胖、手上有疤，这人乍一看十分普通，但总让人觉得十分面熟。肖霖熟练地操作起电脑，简单修正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截图。在等待结果的时候，一个诡谲的想法突然冒出，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们不觉得这个人……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留下一个任由他人臆想的空白。
　　期间，后台传来两次催促上台的指示，第三次过后，夏瑞卿起身掸了掸袖口，将所有猜忌封口，说道：“台子都搭好了，这场戏不唱白不唱。走着，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