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16、第 16 章

　　算盘给肖霖打电话时他还在吃饭，声音听着急切，催他赶紧去门口接应一下白禹。小货车停满了整个院子，白禹正弯腰跟人交谈，一米九几的个子十分显眼。蓝色工装的师傅们从车厢里搬下二十几个箱子，一一对完货单后高声喊道：“白老板，齐活了，叫人来搬吧！”
　　白禹招了招手。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已经很熟，肖霖稍微掂量了一下，这些东西重得很，全搬完的话估计明天连碗都端不起来，于是抱怨了一句，“不拿工资还白干活！”
　　“废话真多！”
　　白禹提着几包不大的中药，抽在背上虽然不是很疼，但肖霖还是象征性地嚎了几句。
　　谢客轩的石头路溜光水滑，个个被盘得像打了蜡似的。算盘急忙推着小推车赶来救援，差点因此滑了一跤，踉踉跄跄的样子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企鹅。
　　肖霖甩了两下手腕，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啊？还怪重的。”
　　“下星期要出趟门。”算盘的脸被箱子遮得严严实实，“二月二八，城南庙会和花市同时开张，请我们过去做个专场。”
　　这些都是为庙会准备的新行头，本来年前就已经定好的，但因为过年和万山的葬礼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才从苏州寄过来。
　　快走到门口时，算盘突然停下，随后捧出一件宽大无比的大褂，上面绣有明月与祥云，精致璀璨的丝线穿梭其中。人永远无法和时间赛跑，算盘叹了一口气，说：“这是给老班主做的，我先拿走了。”
　　谢客轩周身环绕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肖霖抱着一箱先进了门，差点没当堂吐在地板上。而正对夏瑞卿的碗便是源头。白禹还在忙活，刚才手里的几包药已然变成黑水的一部分，肆意挑衅每一个人的嗅觉。
　　“多大人了，喝个药这么费事儿。”白禹捏着鼻子，抓起毛巾包裹住砂锅的把手，边倒水边说，“待会儿我检查，一滴都不许剩。”
　　“卿哥咋啦？”肖霖凑到算盘耳边问道。
　　“你管那么多干嘛。”算盘说，“门口还有一半呢，多叫点人来，赶紧搬。”
　　虽然最后那碗药水还是见了底，但肖霖还是无意中发现了点端倪。半包药静静的躺在垃圾桶里，小院的角落还亮着灯，他一路蹑手蹑脚躲开月光，希望不会有人察觉。

　　隔天便是农历二月二十八。腊梅落尽，杏花初泛，整个院子进入最后的准备阶段。已经开走了三辆卡车，剩下的人还在为最后的几箱包裹努力。算盘开着车，冲肖霖滴滴了两下，说：“先上车，东西让其他人搬，会场那边缺人。”
　　遇到缓冲带，小别克上下颠簸了一下，前盖引擎急不可耐地发出一声骇人的噪音，连带着后备箱的盖子狠撞了下玻璃。肖霖紧张地拉住扶手，说：“你行吗？算命的说我十八岁最后会有一劫，我怕死，盘哥。”
　　“不然你来？” 算盘白了一眼，“小屁孩，你有驾照吗？”
　　一路向南，两个小时的车程在他们俩的吵闹中过得很快。到了慧云观，横幅早已拉起，红底黄字，看着就晃眼。难得今年的花市和庙会撞了期，各个摊位还在布置，但已经开始有香客和花友造访。太阳从茂密的山间树木中穿梭而过，零零碎碎地洒在地上，发辫上的绢花和腰间的香囊随风拂动，花下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飞扬的绿色，肖霖深吸了口来自大山里的空气。漫步在庙会的长街上，算盘说：“这儿就是老祖宗发家的地方，每年除了正常的剧场、商演和电视台的活动外，最重要的就是庙会演出了！今晚可要提起精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肖霖的目光早就被别的玩意儿给吸引了过去。姹紫嫣红中，还有几个小摊子在卖香囊，三四个绣娘围坐在一起，相互阔声交谈，一点也不耽误手上的针线。
　　看来白禹这回是下了血本了。除了该有的宣传外，音响设备全是从小橘园调过来的，六个一排，两排一组，再加上架在顶上的照明灯和百来米的观众席，真是一点空隙都没留，显得十分阔气。
　　穿梭在现场的还有不少生面孔，身影交重，有的在和工作人员对台本，有的正一箱一箱地往后台运行李。远处，亮如白昼的闪光灯一路扫射，人群霎时间向着两团黑影冲去。不用猜，那一定是严惊羽和柏宙。两个人捂得和特工一样，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算盘带着肖霖猫腰避过人群，黑暗的后门走道本就狭小，现在塞了两个人，连伸脚都困难。
　　突然，一个身影迎面横冲直撞过来，看见两人后仍然不减速。肖霖被撞到，肩膀吃痛，那人也不例外，闷哼了一声后迅速消失。
　　休息室还是一如既往的欢腾，造型师和化妆师负责上天下地地抓人，空气里尽是刺鼻的化妆品香精味。阿荣穿的是新大褂，樱粉色的绸缎面，看着像是一只小羊羔。刚拉着肖霖坐下，转脸又被卢骞叫走对台词，肖霖这下落了空，不知道再去掺和谁家搭挡比较好。
　　夏瑞卿坐在镜子前补眠，任由梳子在他发间穿梭，听见来人也只是点点头，再无多余精力睁眼。肖霖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想来还是不要叫醒的好。过了一会儿，这边又叫起他的名字，示意他再泡一杯新茶来。
　　烧水的时候，肖霖不自觉地飘忽起蠢蠢欲动的眼神，夏瑞卿先是对着镜子理了理刘海，又趁无人拿了桌上几颗糖塞在嘴里。白禹端着装满黑色药水的保温杯，这次他没有再推辞，而是决绝地灌下一口。
　　当天晚上的规模空前绝后，人声鼎沸，坐不下的干脆就站着，或是自带马扎见缝插针。时间到，演员开始走台，阿荣在第三个，走起路来像个人型火柴，还好大褂够长才掩去了他的僵硬。卢骞从容不迫，黝黑的脸上光彩洋溢，显得一排白牙在灯光下闪光。两人似乎看见了台下的肖霖，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比了一个“V”字。
　　意料之外的是，压轴的班主这次选择了和自己的师哥一同出来。苏州果然是刺绣之乡，领口和袖口镶绣着同色的滚边，莲花暗纹在鸥蓝色褂子若隐若现，再配上夏瑞卿鼻梁上这副金丝框的眼镜，整个人斯文儒雅，像是仙官下凡，款款携风而来。
　　一首《合家欢》在众人的和苏中结束，大幕徐徐开启，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