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失落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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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醉混乱的夜，来自七年前的回忆侵袭了两个人的梦。
季从风许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陌生感让他在梦中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那是两人第一次接吻。
唇舌相触的那一秒，他清楚地听见梦中的自己彼时彼刻的心理活动——
“我希望阳光永远笼罩我。”
“我想心安理得地做一个自私的占有者。”
“我希望未来在茫茫星河中，我可以拥有一颗永远属于自己的恒星。”
“我希望当我踏入未知的那一刻，我的身边会有一个永远已知的存在。”
可当他睁开眼，所有的希望全部落空。
此刻，他只能在黑暗里淋着雨，做顾放生活的旁观者，他再也无法驶向漫漫星河，而顾放早已失去从前模样，与他渐行渐远。
季从风前所未有地渴望回到从前，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如果时间不能倒流，那么至少顾放，必须回到他的身边。
——
天光大亮，顾放从宿醉中睁开双眼。
那些他强迫自己遗忘的一切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梦里。
他突然明白一件事情，那些靠时间来遗忘一切，永远经不住再一次相遇。
可是他知道，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
他拭去眼角泪痕，再次强迫自己忘记回忆里的一切。
他早已不需要留恋过往。
——
终端震动，田研的邀请如约而至，说是喊了杨觅语、余迟晚上一起聚聚。
顾放回复了“好”，看到上一条未读信息来自罗弈：【我妈今天早上扭了腰，我在医院陪床，你醒了打我电话。】
顾放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给罗弈回复一句：【你陪黄姨吧，我没事，晚上我去医院看她。】
跟田研他们约的是六点，时间不多了，他准备收拾收拾就出发，换完衣服，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突然感觉很陌生，脸还是同一张脸，却与梦中的自己大相径庭，他下意识地弯起嘴角，露出牙齿努力模仿着开怀大笑，可这张脸与这个表情却更加格格不入，于是他放弃了，恢复漠然表情，翻出一根烟，两指熟练地夹着点燃，继续盯着镜子。
虽然陌生，但看着顺眼多了。
顾放不知从何处升起满足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
田研发来的定位名称叫红火大排档，这种朴实到带着古董气息的名字在莱特星上堪称罕见，据说是杨觅语目前的最爱，而六年前杨觅语最爱的还是城郊偷摸出街、时常被城管讨伐的小摊，她也曾凭着自己过人的跑步速度，无惧城管追杀，追随摊主到天涯，直到摊主烤完最后一把奶香馒头，顾放一直觉得这恐怕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助纣为虐”。
红火大排档名字朴实，位置更朴实，在瑞博城郊区，顾放原以为这边会很冷清，到了地方才发现这片儿竟然是夜市一条街。
“这儿！顾放！”田研看见顾放，立马站起来喊。
余迟和杨觅语也都已经到了，两个人也朝着顾放挥手。
“这地儿还真不好找。”顾放说。
“可不是，我也找了半天。”
余迟依旧笑得温柔，顾放有点意外，上次见面顾放刻意忽视了余迟望向他的目光，今天余迟却很自然地接了他的话，脸上也带着熟悉的温柔笑意，仿佛他从未离开。
杨觅语：“不熟正常，你俩都没来过这片儿。”
顾放掩饰住情绪，态度平和若无其事地看向余迟。“你也没来过吗？”
“毕业之后大家都挺忙的，确实聚得少。”田研补充道。
顾放理解地点了点头，但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忙不过是个体面的理由，要知道从前学业再忙，训练任务再繁重，五人也常常约着周末一块去玩。
“咱们坐哪？”顾放问。
“坐包厢，不过还有人没到。”余迟说。
顾放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还有谁？”
杨觅语继续说，“别急，这不就来了。”
顾放下意识回头看，视线里出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看清来人后他看向余迟，眼中是惊讶和不解。
“是我把季从风和岑教官叫过来的，”余迟坦然道，“当年你突然离开，岑教官担忧了很久，嘱咐我们如果有你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而且毕业之后我们也很久没聚，今天机会难得，大家都有假期，我就自作主张把他们都喊过来了。”
余迟话音刚落，季从风和岑城已经走到众人面前。
“岑叔你可终于来了！”田研热情招呼道。
“岑教官好。”杨觅语和余迟一起向岑城问好。
顾放也跟着喊了一声，之后便默默站在一旁，季从风经过他身侧时，突然开口说“你来的倒是挺早。”
“啊？”
顾放没反应过来，他并没有迟到的习惯，不知道季从风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再问，下一秒岑城已经走到他面前，揽过他的肩，“你小子，终于出现了！叫人好找！”
顾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让您担心了。”
“那倒也没有，他们几个比我操心得多。”岑城笑着说。
“大家先进包厢坐下来点菜吧，别一直站着了。”杨觅语说。
“就是就是！先点菜！”田研也喊了起来，拉着岑城往里走去。
众人纷纷找位置坐下，顾放趁机坐进角落，岑城扫了一圈，朝着顾放所在的方向走来。
顾放见状立马端起水杯给自己倒水，掩饰自己的紧张，但在岑城靠近他的前一秒，季从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直接在顾放身旁坐了下来，将岑城与顾放隔开。
顾放瞬间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季从风，发现对方正看着菜单，没有说话。
“这我老地盘，我先给大家点几个他家招牌，其他的大家再看看菜单。”杨觅语不愧是熟客，拿过菜单熟练点菜，顾放就坐在一旁默默喝水，听着其他人说话。
“你渴着了？”坐在顾放另一边的田研突然小声问了一句
“啊？”顾放愣了一下，立马点头，“啊对，有点渴。”
“噔——”
一壶水落在顾放面前，季从风把手收回去，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顾放偏头看他一眼，又看看面前的壶，默默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
“点完了，大家看看，不够再加。”
“嗯嗯，阿语你快坐下吧！你点的肯定都好吃！”田研望着杨觅语，笑得灿烂。
一旁的余迟和岑城盯着两人不自觉嘴角露出笑容。杨觅语察觉不对，“盯着我做什么，今天老同学聚会，聊起来啊，我先说一点，今天只聊青春，不提公事啊！”
田研立马附和，“对对对，不聊公事，好不容易放假了，别整得像加班，来，我先喝一个活跃气氛，给大家打个样！”
“你小子还是那么闹腾！”岑城笑了起来，又偏头看向顾放，“反倒是顾放，话少了很多，变化挺大啊，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比田研安静多少。”
顾放尴尬笑笑，“人总是会变的。”
“是吗？”季从风突然接话，“喜欢的款倒是没变啊。”
“什么——”
顾放来不及问完，坐在岑城身边的余迟就岔开话题，给岑城的酒杯倒满，“今天难得见面，岑教官不跟大家说两句？”
岑城应得爽快，举起酒杯环视一圈，“是得说两句，”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你们这一届，是我升任正教官后带的第一批学生，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你们对我来说，意义的确是不同的。”
“一晃毕业五年了，看着你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亮，我真的很欣慰，余迟年纪轻轻已经是一站之长，田研在城防守备处历练了这么些年，也能独当一面了，从风自然不用说，阿语也是星际护卫队首位女队长，顾放今年也回来了，最近你的档案部分解封，我知道你在地球战功赫赫，如今载誉而归，我真心替你高兴，”岑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只是如今还守在星舰上的，只有阿语一个人了。”
这话在顾放听来格外刺耳，消失的六年，他看似载誉而归，可实际上他做过什么，造成的无法挽回的后果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发光发亮，更遑论驾驶星舰。
岑城举起酒杯，“哎不说这个了，今天高兴，大家一起干一杯，庆祝我们师生重聚！”
“对，大家一起喝一个！”田研附和。
顾放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发现季从风也端起酒杯，“你不是不能喝——”
季从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吃过药了。”
他依旧没有扭头看顾放一眼，顾放觉得有点不对劲，却不好开口问，只好坐下，继续听着大家追忆青春。
从一起把当年讨厌的课程再吐槽一遍，到分享曾经同窗的八卦，随着酒过三巡，菜过五轮，大家真的又好像回到了从前。
“哎我跟你们说，你记不记得当年咱们专业那个天天抱着专著研究军事理论的男生？”田研一脸神秘地说。
“记得啊，我还记得顾放一直怀疑他会聪明绝顶，他怎么了？”余迟问。
“他真的秃头了！”田研眼睛瞪得老大。
“不会吧？这还没到三十岁啊。”杨觅语一脸不可置信。
“没错，我前不久见过他，他回学校开讲座，确实挺稀疏的，我还调侃他看起来比我还老。”岑城说。
“嗯，我也见过，”季从风说，“他还跟我助理安迪分享过护发经验，据说是家族遗传性谢顶。”
“你为什么总能一本正经讲这么好笑的事啊哈哈哈哈哈哈”田研笑得声音巨大。
“你收着点儿，”杨觅语拍了田研一下，“隔壁房间都能听见你声音了。”杨觅语拍了田研一下。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次任务，就是那个去营救一批被绑架的孩子，”岑城一手举着酒杯，兴味正浓。
“我记得我记得，”田研应着，“哈哈哈哈哈那次真的太好笑了！”
“你还笑！”杨觅语嗔骂道，嘴角却也控制不住翘起，“要不是你，顾放不会被吊在房顶两个小时！”
顾放想起当时场景也笑出了声，“还不是因为你，我在上面吊着都要睡着了。”
那次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救援任务，他们计划从房顶潜入，营救被绑架的孩子们，但是好巧不巧，田研在房顶控制顾放下落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把下落装置弄坏了，顾放上不去也下不来，在离地面六七米悬挂着，还被劫匪发现了，大家不得不临时变更行动方案，先解决地面劫匪，顾放就这么悬在半空，一面射击一面躲避子弹，最后大家都先送孩子们出去了，只留下顾放一个人在房梁上挂着。
余迟：“我记得当时只有从风记得顾放还在那被挂着，把孩子们安全送到医院之后立马回去救他。”
“对啊，”岑城说着，把目光转向季从风和顾放这边，“你们别说，这俩当年关系是真好，形影不离的，今天看着这两人感觉倒是生疏了。”
原本漾在顾放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没有接话。
季从风依旧目视前方，顾放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没有啊，”余迟说，“他俩关系挺好的，只是现在上下级，难免保需要持距离，从风毕竟是议长。”
“说的也是，”岑城点头，“哎，我去上个厕所，酒喝多了。”
杨觅语站了起来，“我带路，这边厕所不好找。”
田研看着两人一起出了包厢，凑到顾放身边小声问了一句，“你俩咋了？”
“嗯？”顾放有点疑惑。
田研的下巴朝季从风的方向一扬，“你俩还没和好？”
顾放无语了，这个小包厢，这个距离，就这么直接问，是生怕季从风听不见吗？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那件事？你俩咋还别扭着？”
“什么事？”季从风突然扭过头，直视田研。
“没，没事，多吃点。”田研突然怂了，往季从风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悻悻缩回自己座位。
“你什么时候跟杨觅语表白？”季从风开门见山地问。
田研：“啊？”
季从风：“那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田研半张着嘴，看了看顾放，又看了看季从风，“我靠，我真是，行行行，你俩爱咋样咋样吧。”
余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没有说话。
顾放刚想解释两句，却看见季从风又把头扭了回去。
又是这样。
一整个晚上，季从风的目光都故意越过了自己。
要么怼人，要么不说话。
这种情况实在很诡异。
明明前几天还一副从容坦然的模样，现在是在耍什么脾气。
四个人就这么沉默而尴尬地坐着，直到杨觅语和岑城回来。
季从风：“我刚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今天就散了吧。”
“这么快？”杨觅语看了一眼桌上其他人，发现顾放和田研都黑着脸，“啊，行，那今天先散了，我送岑教官回去。”
“我和你一起。”田研说。
“从风你怎么过来的？”余迟问。
“何叔在外面等我。”季从风说。
“行，那让何叔把我也捎回去吧，顾放你呢？”余迟问。
“我还有事，你们先走吧。”
季从风眼神微不可查地往顾放那边挪了一分，又挪了回去。
顾放看着季从风上了车，自己在路边打了辆车去医院。
后视镜里顾放身影越来越远，季从风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后视镜上移开。
“刚才不看人家一眼，现在盯着有什么用？”余迟说。
季从风收回目光，没有回应余迟，只跟司机说了句先送余迟回家。
“你刚跟田研发什么火？”余迟问。
“没有发火。”季从风说。
“他只是操心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也只是操心他和杨觅语的关系。”
“行吧，你要嘴硬我也没办法，”余迟无奈道，“我知道你一直心有不甘，当初我劝你放弃，你不听，现在他回来了，我当然也很高兴，但你也看见了，顾放他真的变了很多，我还是劝你一句，很多事情不要强求。”
“如果我非要强求呢？”季从风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余迟静了半晌，叹了口气，“岑教官说顾放变了许多，依我看，你变得不比他少。”
两人相识多年，季从风最痛苦的时候，余迟一直劝他想开点，有些事情抓不住就该放弃，可他也知道，季从风从来不是会放弃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把余迟送回了家，车门关闭前，余迟终于开口：“非要强求的话，祝你如愿吧。”
季从风看了余迟一眼，年轻的男人脸上温润笑容一扫无奈阴霾，从小到大从改变。
“快回去吧，你下周就要被调回信息技术部了，这几天多陪陪阿姨。”
“嗯，有空给你送鲜花饼。”
“好。”
——
顾放到医院时已经十点多钟了，他买了点水果，还有营养品带了过去，赶在黄姨睡前跟她说了几句，又被黄姨催着赶快回家休息。
罗弈趁机拉着顾放从病房里退出来。
“黄姨没事吧？”顾放问。
“没事儿，年纪大了，难免有个三灾六病的，你别担心。”
“没事儿就好，我买了点水果补品什么的，你记得让她吃，别心疼钱。”
“知道了知道了，”罗弈左右瞄了几眼，确定医院走廊里没人，“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顾放看着罗弈小心翼翼的，满脑子问号。
罗弈突然认真严肃地小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顾放更懵逼了。
罗弈狐疑地在他脸上逡巡几圈，“真的没有吗？”
“你脑子抽风不会说话了？”顾放简直莫名其妙，“要说什么你就说啊！”
“哎，算了算了，”罗弈摆摆手，“我也看不太懂这些感情的事。”
“啊？”
罗弈语气带上了点警告，“反正你自己小心，别玩太过火。”
“不是，你这都什么跟什么？”顾放没好气道，“我他妈今天招谁惹谁了，一晚上谁都给我气受！”
“你小声点儿！这是医院！”罗弈伸了个食指比在嘴中间，“行了你快回去吧！”
顾放：“你跟我说清楚啊！到底什么事！”
罗弈：“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上哪知道是什么事。”
顾放：“你不知道你还叫我别玩太过火。”
罗弈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哎我说不明白，你快回去吧，我要去守着我妈了，你给我老实回家啊，不准再去喝酒。”
罗弈说完转身进了病房，没再搭理顾放。
顾放简直一脑子雾水，平白无故地罗弈也这么莫名其妙，昨天还好好的。
他出了医院，准备打车回家，走到大门口时，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面前。
“上车。”
季从风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你不是回去了？”顾放问。
季从风没说话，后座车门却缓缓打开。
顾放选择性忽视，直接走到车前座，却发现车门拉不开，顾放看了车门一眼，又看了看季从风。
“坐后面。”季从风再次开口。
他妈的，一个个的，今天都他妈抽什么风。
顾放火气上来，松开门把手，直接上了后座，把门重重关上，脸冲着窗外，没看季从风一眼。
季从风：“送他回家。”
何叔：“是。”
两个人就这么全程闭着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眼神交流，一路到了顾放所住的单元门外。
“下车。”季从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冰冷。
顾放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走，他上到一层楼时从窗外往下看了一眼，发现车还没开走，而季从风已经从车里出来，正注视着自己。
顾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冲了下去，一把薅住季从风领子，“你他妈今天到底什么意思！”
季从风脸上闪过不快，随即又恢复如常，“没什么意思，送你回家。”
“我没长腿吗！”
季从风：“长是长了，往哪走就不一定了。”
顾放：“你到底在说什么！一晚上阴阳怪气给谁看啊！”
季从风突然就看着顾放的眼睛，这是两人今晚第一次视线相交，顾放不明所以，可季从风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不是你说喜欢我这款的吗？”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失落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