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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春 ...

  •   贤祯二十五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正值壮年的贤祯皇帝驾崩,传位于七皇子,新帝登基,改元永安。
      至于这第二件事······
      “小姐,我听说,今年的武状元可好看了呢,听说要他参加文试,探花郎非他莫属,金陵城里的小姐们一见了他都走不动道呢···”
      赵寒英半阖着眼,似乎没在听珍珠唠叨,珍珠絮絮叨叨了一路,见小姐都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停下,偷偷看了赵寒英一眼。
      赵寒英穿着一身梅花红的斗篷,内搭一件湖水绿的小袄,鹅黄色绣花袄裙,头上双刀髻上斜插着两支紫金簪子,面上虽不施粉黛,却因为衣服衬得唇红齿白,她低垂着眼,睫毛细细密密地透出一片阴影,显得清丽动人。
      珍珠有点骄傲地想,她家小姐的样貌是金陵城适龄小姐里最出色的了。
      镇国公世子也出落得高挑俊逸,据说他属意自家小姐,要是这门亲事成了,也是一件才子佳人的美谈。
      可是,自家小姐喜欢什么呢?
      珍珠是从赵寒英归府后待在她身边伺候的,那时候小姐从王村回来,怀里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芍药,眼眶红红,似乎还哭过,老爷以为是小姐过度思念老夫人,于是赶紧命人带她去灵堂磕了几个头。
      赵寒英面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有小姐争风吃醋招惹她,她也从来漠然接受,主母不待见她,她也不刻意讨好,但有次三姨娘撺掇四小姐去陷害她,小姐像未卜先知似的,提前邀了老爷前来,最后四小姐被关了一个月禁闭。
      小姐就像一个,被迫再次回到权力中心的人。
      她有喜欢的吗?
      是了,她最心爱的就是那一盆芍药花,每天除了读书和女红,她会花费很多时间注视着那盆芍药。
      那时候小姐的眼神不再漠然,而是带着一丝平时没有的柔光和思念。
      等到马车行驶到宫门口,赵寒英从车上下来,今日她应邀参加宫中的赏花宴,等她打扮了好出了府门,这才发现夫人已经带着一众小姐去了皇宫,赵寒英也不恼,还好王伯多备了一辆马车,她这才得以赴宴。
      走到宫门口,那里已经停了好多辆马车,赵寒英带着珍珠慢慢往门口走去,值守的太监一看到她来,就面有难色的说:“指引人手不够,赵大小姐您要不在这里——”
      赵寒英噙着一抹极淡的笑,她慢慢说:“无妨,公公不劳费心,皇宫的路我熟。”
      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五公主,是她的闺中好友,因五公主得先皇宠爱,赵寒英得以多次出入宫闱陪伴公主。
      这也是夫人姨娘在先皇在时,只敢暗自给她使绊子的原因。
      这不,先皇一驾崩,主母就敢光明正大地撇下她独自赴宴。
      赵寒英和珍珠慢慢在红墙绿瓦的皇宫里走着,今年刚下了初雪,薄薄地覆在瓦片和绿植上一层,整个金陵城银装素裹的。
      “小姐,我们走错了路?”
      珍淡淡提醒着,赵寒英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梅园的入口,那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园子,园中栽种着几十棵梅树,白雪红梅,美不胜收。
      距园子入口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正立着一个身姿高大挺拔的男子。
      赵寒英正欲往前走。
      珍珠竟一把拉住她,说:“小姐,去年你刚在护国寺遇刺,这男子不知身份,就算不是刺客,贸然见外男也有损小姐清誉······”
      珍珠还没说完,赵寒英已经踏着薄雪,向那抹身影走了过去。
      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
      珍珠见她不听劝阻,没辙于是她也跟了上去。
      看着小姐一步一步靠近那个男子,缎面锦鞋踩过堆积的厚雪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珍珠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这幅画面。
      那是小姐短暂又悲惨一生的开端,如果能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阻止小姐进入这片梅园。
      像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宿命一样,赵寒英越靠近那个男子,她的心就越发跳得厉害。
      直到靠近男子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转身,如梦中那样,他生得俊美无俦,柔和的眉目,一分一寸都长在她的心上。
      数千个在金陵城的夜晚,梦里,都有一个江小离。
      “在金陵城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得见故人,无上欢喜。
      赵寒英说完这句话,眼眶微微含泪,随即她意识到这里是皇宫,于是垂下眼平复情绪,自然而然地错过了江离那只想为她拭泪的手。
      江离见一旁珍珠探究的眼神,于是行了个礼,轻声道:“江离,见过小姐。”
      小姐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可珍珠一听到江离的名字就突然反应过来,用手碰了碰赵寒英的手,轻声说:“小姐,他就是今年的武试第一,武状元江离。”
      赵寒英秀眉微蹙,她盯着江离,说:“你···改习武了?”
      江离垂眸一笑,解释说:“寒英,不难的。”
      就是觉得,习武比读书更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在赵寒英走后的一个月内,王村遭遇了劫匪的抢掠烧杀,一向富裕的王绍启家竟然一夜之间家徒四壁,王绍启的爹也因为和在和劫匪搏斗中死亡。
      包括赵寒英留下的那方院子,里面的金银珠宝也被拿空。
      江离的家因为离主街较远,于是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第二天去学堂,沈墨把他留到了最后一个,然后问他愿意不愿意习武。
      江离想也没想就点头,如果只会读书,那怎么在歹徒来的时候保护爷爷和寒英呢?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沈墨把他领到镇子上的一处铁器所里,逮着一个中年胡子拉碴的男子就让他磕头叫师父。
      那中年男子一开始是不想收江离的,在沈墨的软磨硬泡之下,他终于同意了。
      也许是师父武艺精湛,也许是大宋重文轻武,江离经过短短四年起早贪黑练武,竟然在今年的武试中拔得头筹。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眼神深刻到想要把心上人的样子镌刻在眼底。
      “我想娶你。”
      “你娶我吧。”
      两人同时开口,待听清了对方的话后都不由得低头浅笑,只有一旁的珍珠瞪大了双眼,大宋虽然民风开放,但也绝对没有开放到一个世家小姐和男子贸然在梅林私定终身啊。
      而且珍珠私心想,虽然这位武状元俊美,但还是和镇国公世子李修文殷实的家境没法比,珍珠更希望小姐能选择一个家世相当的人。
      珍珠抿抿唇,刚想要拉一把赵寒英,还没有动作,就看见她笑得鬼灵精怪的,这才活脱脱地像个十七岁的少女,珍珠看着小姐的笑颜愣在原地,谁知赵寒英更不顾矜持地说出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江离,你可要说话算话。”
      赵寒英笑颜如花,笑过后她端详着四周,思考道:“不行,还得有个信物”于是赵寒英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上面是纯白色的,还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说:“江小离,这个算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可一定要收好。”
      珍珠已经被赵寒英刚刚几句话惊得在原地发抖,她心想,如果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又要怎么说教小姐,在佛堂念一年经都嫌少。
      “小姐,时间来不及了,得快点到达宴厅,不然夫人回去又得责怪了。”珍珠赶紧提醒道。
      于是赵寒英和江离分开,一前一后走到了宴厅。
      这边,宴厅设在慈宁宫旁的一个小花园里,男宾坐在左边,女宾坐在右边,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来表演歌舞,年轻又尊贵的帝王坐在主位,把玩着一个纯金色的酒杯,他薄笑着听暗卫报来宫廷中的消息,谁谁谁家夫人姨娘争风吃醋,这些他都不关心,偶尔有几个事关朝堂两党争斗的他竖起耳朵听了听。
      直到听到一处,他挑了挑眉,环顾四周先是扫了一眼男宾席上空着的那个座位,勾了勾嘴角,又在女宾席上瞥了一眼赵寒英,他眼底兴味正浓,直到一声镇国公世子到,打破了这层平静。
      李修文看皇帝一脸好心情地挥手让他坐下,然后自然而然把话题移到他和赵寒英婚事这件事上,李修文虽一头雾水,但还是低头恭敬道:“一切还看双亲的意思。”
      皇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还慢悠悠地扫了一眼女宾席中一脸煞白的赵寒英,他声音遥遥恭祝般道:“那便祝世子能够报得佳人归。”
      李修文稍显不悦,他和赵寒英虽订了娃娃亲,但父亲和赵大人立场不同,朝堂上势如水火,他都害怕,自己不能如愿以偿娶到寒英,不过两家结不成亲家,最高兴的不应该就是皇帝吗?可为何今日陛下突然提及此事?
      李修文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精准地找到了赵寒英的身影,只见她双手静静叠在膝上,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她竟是抬头直直看向皇帝。
      皇帝捏着酒杯的手一顿,转了个方向,遥遥向赵寒英的方向敬了一下,看见赵寒英抖得更加厉害后,他笑着把酒饮完。
      李修文看着当今这位年轻的帝王,他登基不足半年,但行事全然不如老皇帝般沉稳,心思更是莫测难以捉摸,唯一喜好的东西还都是和当皇帝不相关的事情,斗蛐蛐,听小曲,大肆举办宴会玩乐,也不知道老皇帝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位继承人出来。
      赵寒英坐着马车回丞相府的时候,还依旧没能从小皇帝用无声的口型对她说的那句话里走出来。
      小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宫里其他得势的皇子欺负的小孩子了,只是短短十年时光,他身上已经没有当初赵寒英救他后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神了,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威严。
      宴会上他嘴角弯弯,对她做了个口型,“你不乖,姐姐。”
      赵寒英一阵寒颤,小皇帝想做什么,当今这位的夺权之路,她久在深闺也有所耳闻,其中有些血腥残暴的事情她甚至不能相信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做出来的。
      回到丞相府之后,赵寒英病了一个月,等到病好之后,得到的消息却是江离要随同镇国公一起去平定北疆叛乱。
      北疆位于大宋西南角,路途遥远气候苦寒,北疆边民经常对大宋边境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赵寒英心下焦急,还以为自己是在王村,换了男装就要去城门口送江离,还是珍珠拦住了她。
      “小姐,你现在赶去也来不及,王师已经北上了。”
      赵寒英急得竟生生吐出一口血,她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了小皇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是要惩罚她,记得当初自己装病为了逃出金陵,那晚小皇帝披着斗篷从外面钻狗洞进来,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金陵城里。”
      然后,她说······
      赵寒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梦里出现了很多人的脸,但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月朗风清的男人身上,他说:“寒英,等我,回来一定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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