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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春 ...

  •   赵寒英手里抱着的干柴掉落,其中一捆还结结实实砸到了脚上,她哎哟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江离穿着墨色的衣袍与阴暗的墙角几乎融为一体,他头上用一条松松垮垮的布带束起长发,鬓边两缕发丝没有束好,随着微风在他耳侧左右滑动,因为他身形消瘦,这样一套简单的搭配竟让他穿出几分清冷神君的味道。
      “你怎么不出声啊?”
      赵寒英移开视线,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的那堆柴旁边,也不顾自己身上的锦袍是不是会沾染泥土,她脱掉鞋子,看到袜上已经渗出了血丝,龇牙咧嘴地用手碰了一下被砸到的地方。
      她揉完痛处,然后就这样大剌剌的坐在地上抬眼看江离,谁知他偏过头没再看她,耳边竟涨得通红。
      “哎?你害羞啊?”
      赵寒英眼底泛笑,明知故问道,谁知江离这次没有选择无视她,他声音淡淡,陈述事实道:“你是女孩子。”
      赵寒英笑得更厉害了,拉着声音故意娇滴滴地又问:“女孩子又怎么了?”
      江离端正刻板地学着大人说话的口吻,“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赵寒英看江离的脸快要红炸了,心中也收敛了那股继续逗他的心思,乖巧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坐在那捆干柴上,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还是江离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脸已经不如先前那么红了,他问:“赵姑娘不回家去吗?”
      赵寒英故意说:“脚痛,可能走不回去了,不如今天就在你家住下如何?”
      江离把视线移到她那只伤脚上,说:“姑娘今天没带马车?”
      赵寒英颇为得意地说:“今日是我偷偷溜出来的,车夫每天带我去着去那也很累啊,我也要体谅他的辛苦啊。”
      江离如她所愿地问出那句,“那姑娘准备怎么回去?”
      赵寒英眼珠子一转,坏心思跃然纸上地说:“你背我怎么样?”
      她话还没说完,江离一句话没说就推开柴门出去了,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一副要留她自生自灭的样子。
      赵寒英当然是装的了,她的脚伤没有严重到站不起来的地步,于是她在墙角挑了一个长度适中的木柴,准备当做拐杖拄着回去。
      她刚蹦着走了几步,合着的门被推开,江离一脸沉默的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身上换了一件衣服,他淡淡解释道:“刚刚穿着单衣,怕你趴着不舒服。”
      赵寒英这下突然扭捏了起来,她对皇城的记忆太过久远,那里的人说一句话她必须要当成十句话琢磨,第一次碰见一个如溪水般干净清澈的人,她有点不知所措。
      江离见她不动,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姑娘不上来吗?”
      赵寒英:“哦···好—”
      于是她磨磨蹭蹭趴上少年有些单薄的肩膀,果然如他所说,他的背虽然清瘦,但属于他衣服料子的触感十分绵软,她的手慢慢环住江离的脖颈,头轻轻靠在他的后颈处。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个单薄少年的脊背,竟然成为她回到皇城怀念少女时代的唯一印记。
      江离背着赵寒英,一步一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赵寒英的嘴根本闲不下来,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和江离说了好多话,她打赌,江离一定觉得她比村口八卦的大妈还多舌。
      “江离,我想了想,你戴着白玉冠,穿白色金丝长袍一定很好看,金陵城里的那些读书人都这么穿,但我觉得你穿一定比他们穿更好看。”
      “嗯。”
      “江离,你字写得这么好,以后去参加科举,说不定会高中状元呢。”
      “好。”
      “江离,我明日就把之前送你的那罐冻伤膏拿来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用着,不然以后连笔都拿不稳了呢。”
      “···多谢。”
      江离背着赵寒英已经走到她的住所,他轻轻蹲下身体,让赵寒英从身上下来,等她下来,江离起身,赵寒英盯着他俊美的脸几秒就移开了视线,不自在地询问他:“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许是天气寒冷,江离的鼻尖和耳朵都冻得红彤彤的,在赵寒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这样盯着赵寒英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的目光在自己耳朵上停留许久,并在灵活地在她伸出两只毛茸茸的袖子摸他的耳朵时躲开了。
      江离后退一步,不自然地把视线移向别处,轻声说:“是了···”
      赵寒英一声轻快的好,然后上前叩响了自己院子的门,她轻盈灵动的转了个身,偏头笑了,“一言为定,那你可不能反悔哦。”
      江离点头,看着她院落的门被打开的一瞬,他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一千年前的天空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光污染,抬头能看到繁多璀璨的星星,多亏了赵寒英的雪中送炭,他和爷爷度过了生平为数不多的几个温暖的冬天。
      江离就这样和赵寒英熟了起来,没有功课的时候,江离就会来到她的院子里帮她抄写经文,顺便教她几句课上学习的诗句,但每次她都是兴致淡淡,却又能在他谈论典故时侃侃而谈,甚至比他这种去私塾读书的学生知道的还要多。
      还有,她的字也写得漂亮,让他帮忙抄经文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江离一直做好赵寒英突然和他断交这种准备。
      只是,这似乎很艰难,她实在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丞相府似乎快要遗忘了几十公里外的王村还有一位小姐一般,只是逢年过节得派人来探望,而这时候,赵寒英就又要开始装病了。
      还好,每次那些人只在这里待三天左右,不能见她的日子也只有这几天。
      直到有一天,赵寒英金陵城里的一个哥哥来了,他哥哥来得突然,江离只好从后门离开,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江离站在门外,看到了赵寒英的竹马哥哥。
      李修文银鞍白马,一身金丝月白衣袍,紫金冠束发,眼底带着殷实家底和无上权力给他的不可一世的傲气,他身边跟着几个穿着劲装的侍卫,敏锐的向江离所在的方向投来凉薄的一瞥。
      那一眼,带着厌恶和嫌弃,视他为蝼蚁的睥睨。
      等到李修文进了门,江离就这么站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暮春三月,时不时有笑声从院落里传出来,江离估计,他们应该是在院子里饮茶,于是他慢慢活动好僵硬的身体,转身去自己家走去。
      这一次,赵寒英消失了十五天,江离有时候去学堂说话都心不在焉,有一天,他从王小虎口中得知王邵启行窃被抓,他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直到小虎添了一句,“你说他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从皇城来的公子。”
      江离眼光一凛,而后收拾好书本,一言不发地从学堂往家里走。
      小虎在他身后喊:“阿离,今日是你打扫学堂——”
      见江离没有回答,王小虎叹了口气,于是去墙角拿清洁工具帮江离打扫。
      江离回到了家,他推开主屋的门,放下书,然后走到爷爷面前,却发现爷爷皱着眉头,捂着嘴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江离一下子慌了神,于是他轻轻摇动爷爷,爷爷只在嘴里嘟囔几个含糊不清的词。
      于是他艰难地背着爷爷去了村里唯一一间回春堂,到门口才被告知是一位公子身体不适老中医被请去了他的府邸。
      眼见肩头爷爷的呼吸声越来越弱,江离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爷爷,没有爷爷,他不会顺利长大,还能在学堂和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们一起读书······
      有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咕噜噜的,由远及近向他的方向驶来,最后在他不远处停下。
      赵寒英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说:“南回说看到你背着爷爷在路上走······”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离通红泛着泪的眼尾惊诧,她和江离相处这么久,从来他都是一副清风朗月镇定自若的样子,还从没有看到他有这么脆弱的时刻。
      于是她让车夫把爷爷背上车,然后和江离一起驾车去不远的镇子上找没有关门的医馆,幸好,寻遍了整个镇子,两人终于找到一家快要闭馆的医馆,老郎中诊断后推测出爷爷应该是误食了什么微毒的东西,并无生命安全,让药僮去熬解毒汤。
      “你还好吧?”
      赵寒英看着江离失魂的眼神,关心道,但他并未回答,只是专注的看着爷爷,沉默了半晌,她耐心安慰道:“爷爷会好的,你不要担心。”
      江离点了一下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过头郑重地看着她说了一句多谢。
      那眼神认真到好像她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赵寒英陪着江离等了一会,等到药僮把药端过来喂给爷爷喝完之后,她才想起李修文,于是侧头小声问南回,“修文哥回金陵了吗?”
      南回低垂的眼恭敬道:“公子于今日傍晚已经启程回金陵。”
      赵寒英哦了一声,不再多说,她又转头看向江离,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目光淡淡落到她身上。
      于是,她嬉皮地说:“哎,江小离,你不要担心,我和你天下第一好啦~”
      江离撇过头,声音沉闷地解释道:“我没有担心。”
      不过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不担心的样子。
      赵寒英于是挪到他眼前,追着说:“哎呀,实在是修文哥哥最近看的紧,不然我早就偷溜出来找你玩了···”
      江离红着眼,小媳妇般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那边,爷爷已经睁开眼问人要了一碗水喝下,他坐起身子,看着江离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公子坐在一起讲话。
      赵寒英看了一眼身上,幸好她今天穿的是男装,于是她装作拱手行了个礼,“爷爷,晚辈赵小英,是江离的同窗。”
      爷爷点头,江离能交到朋友实属不易,于是他连声笑着说好孩子,并招呼她多来家里玩。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赵寒英也慢慢蜕变成一个大姑娘了,她的身形愈发窈窕,有时她穿上从镇子上定做的粉色流苏衣裙,江离都红着脸不敢看她。
      而她,也愉快地在江爷爷面前扮演赵小英这个角色,隔三岔五地提着烧鸡穿着男装去江家吃饭。
      而江离,过了十四岁这年,他的身高直窜八尺,由于他容貌俊美,貌比潘安,经常有同村的姑娘在学堂外看他。
      然而每次赵寒英拿这件事揶揄他时,他却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谁也不看。”
      这句话说得好像,她逼着他不看其他姑娘一样。
      于是赵寒英兵荒马乱地躲开他的眼神。
      直到第四年五月,丞相府传来消息,老太太驾鹤西去,让寒英小姐速速回去服丧。
      信使到的时候,两人正蹲在院子里端详一盆她从镇上买的粉色芍药,那花开得那样好,以至于南回念信的时候两人还沉浸在这盆花的美好中。
      赵寒英听完内容,然后起身拿信,再次阅读了一遍,她转过头,看向江离,眼神中没有即将要归家的喜悦,只有迷茫和恍然,她说:“江离,你听到了吗?我···要回金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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