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叫我去捉鬼》庭栀

13、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女孩坐在车里，手上没有套束缚绳，江离和白京笃定她不会再逃了，于是没有锁着她。
　　江离和钟落落站在车外，他恰好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钟落落侧脸看他，江离目光越过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他声音冷冷淡淡地，才说：“不是。”
　　钟落落不好意思一直看着他，听到他的话后转过头，玩着衣服上的胸针，她一点也没怀疑江离说的话，嘴里嘟囔一句，“我还以为你知道她要问哲学题，专门跑去教哲学。”
　　她听到江离轻笑一声，“教书，确实是个人喜好。”
　　哦，确实，他看起来就像是很会读书的样子。
　　记得当时两个人一起走着去地府，她牵住江离的手，摸到江离中指第一指节处有一层厚厚的茧，一看就是没少练字。
　　女孩摇下车窗，她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整个人看起来文静不少，不再是那种蓬头垢面的吸血女鬼的样子。
　　“姐姐，我要走了，你要过得快乐。”
　　钟落落点了点头，招招手。
　　白京看她俩说完话，看了看江离脸色，确定对方没有其他指示后，开着车走了。
　　天色暗沉沉的，整个校园好像就剩他们两个一样。
　　江离双手揣着兜，表情不变，语气淡淡，“走吧。”
　　走？去哪儿，回阴曹地府，那地方太黑了，钟落落皱着眉头，表示拒绝。
　　江离走了几步，见钟落落一脸拒绝地站在原地，他偏了偏头，没有说话，又走回她面前，轻声问：“怎么了？”
　　钟落落摇了摇头，“地府太黑了，我可不去。”
　　她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把，被鬼抱着的滋味，如果非要去阎王殿的话，她宁可坐白京的车去。
　　他听见江离极其轻地笑了一声，抬头，那人还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可是钟落落却发现他的眼角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笑。
　　江离，你还是多笑笑得好。
　　你一笑，我好像就忘记了身份，我们两个，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能谈天说地。
　　“谁说，我要带你回去？”
　　钟落落瞪大眼睛，抬眼看着江离，“那是？”
　　也许是她眼底的光太过热烈，江离这次出奇的没有移开目光，盯着她浅笑到，“宿舍那位女同学，还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钟落落一拍脑门，“嗷嗷，王语晴，还没送她回去。”
　　可是，王语晴到底在哪呢？刚刚高二八班的女生到底是不是她？
　　“要再回去一趟吗？”钟落落问。
　　江离点点头，走在她身旁，不紧不慢地，两个人隔着半米的距离。
　　钟落落侧头看着自己旁边那人，好像要是有他的话，平时那么讨厌害怕的黑夜此刻充满了安全感。
　　两个人来到高二八班的教室，钟落落按了一下教室的开关，黑暗的教室一下子被点亮了，她很清晰地看到，还是原来靠窗的过道上，躺着一个人，还有脚边的倒着的椅子，难道她是摔倒了？
　　钟落落上前探了探，女孩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江离，她？”
　　江离并没有上前，站在钟落落身后指挥她，“摇摇她的手？”
　　钟落落照做，女孩眼皮动了一下，过了一分钟后悠悠转醒，她一睁眼就是一副惊恐的表情，看着江离说：“江老师，我看见鬼了。”
　　钟落落：“······”
　　该怎么解释？
　　教室充满着王语晴一个人的声音，等她喊不动了，江离才幽幽地说，“鬼？我看你是做梦了。”
　　王语晴表情不可置信，“你不相信我，江老师，我真的看见鬼了！！！”
　　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江离是什么身份，于是尴尬地闭上了嘴。
　　“也是，你是政治老师，你不信也正常，你们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对了，你们看见其他人了吗？”
　　钟落落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她和江离两个人问的，她回：“我查宿的时候你不在，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
　　女孩哦了一声，然后低头沉默不语，钟落落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快回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谁知这一句话起了反作用。
　　女孩嘴一撇，使劲哭了起来，“明天我就要和那个胆小鬼分手，我要改邪归正，好好学习，考上985，走上人生巅峰······”
　　钟落落：“······”
　　从女孩的话中，钟落落就能判断出，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十三中有鬼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出于好奇，王语晴可能和男朋友约定好了来教学楼探险，出于种种原因，男孩没来，女孩认为他是胆小不敢。
　　钟落落没点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好啦，回去睡觉了，不管有什么不愉快的，只要睡一觉，明天就是全新的开始。”
　　王语晴闻言狠狠点点头，她从旁边一个课桌抽屉里拽出一大包零食，塞到钟落落怀里，“姐姐，这是我今晚准备的零食，你和江老师分了吧。”
　　钟落落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辣条，鸡爪，巧克力棒，还有各种糖，以及两罐鸡尾酒。
　　好兴致啊，看鬼还准备一大包零食。
　　她扶着女孩起来，女孩腿好像伤到了，一瘸一拐的，钟落落就一直扶着她上了宿舍。
　　她不用再战战兢兢地走过操场，也不用回头看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她。
　　因为那一阵梅香，始终清清冷冷地跟着她，她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把女生安顿好后，钟落落轻快地锁上宿舍门，提着那包零食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江离正站在门前等她。
　　“江离，你饿吗？”
　　江离转过头，他其实没有恶意，也许是女孩的表情太过期待，他嗯了一声。
　　“太好了，那我们把这袋零食消耗掉吧。”
　　江离点点头，两个人在女生宿舍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钟落落把零食放在自己和江离的中间，拿了那两瓶鸡尾酒出来，给江离递了一瓶梅花味的，自己拿了一瓶打开喝了起来。
　　钟落落喝了一大口，看着江离手边那瓶还放着没动，钟落落伸手拿过来替他打开。
　　江离垂眸，接过喝了一小口。
　　“好喝吗？”钟落落眨眨眼，笑着问他。
　　江离：“嗯。”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两人一时无言，钟落落低头猛喝自己那罐酒，喝了一大半才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似乎是有点醉了，但她毫无困意，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她对着身旁那人说：“江离，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微醺的感觉，让钟落落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江离淡声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整个人像腊月的梅花一样，无欲无求，冰冷孤傲。
　　钟落落突然想触碰他，但是，现有的酒精量不足以支撑她做出这么不规矩的举动。
　　钟落落大着舌头说，“让人觉得一见如故，就好像，我们以前认识一样。”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头认真盯着江离的侧脸，她想看看眼前的人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有所触动。
　　江离嘲弄地低头笑笑，他的神色真的像是在回忆，半晌，他说：“说不准呢，也许我们真的认识。”
　　钟落落感觉到心脏快要跳出来一样激动，燃烧的心却被江离下一句话浇了个透。
　　“这么多年，我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也许···”
　　不对，话题走向不是她想要的，她是想说，在他第一次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带着阎王这个身份纯粹地活着的时候，她好像就认识他了。
　　每次一闻到你身上的梅香，钟落落就感觉好像曾经被她丢掉的那个人回来了。
　　“不是的，不是的···”
　　钟落落慌张地摆手，但是酒精充斥着大脑，占据了她的语言系统，她怎么都说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感觉。
　　“很多年吗？你一个人，待了很多年？”
　　钟落落问出这句话后，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江离的回答，喝空的易拉罐被她捏得噼里啪啦响，像她心中正盛放的烟花。
　　“嗯，很多年，多到我都快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年头。”
　　江离放下手中的鸡尾酒，砰的一声，里面液体撞击罐身的声音很明显，看来他没有喝几口。
　　钟落落又从零食袋翻翻找找，鸡爪太油腻了，她实在不能想象江离啃鸡爪的画面，辣条也不行，不能让这么清风霁月的人吃辣条。
　　思索再三她递给江离一包巧克力棒。
　　江离看着少女洁白细小的手指捏着一包巧克力棒送到他面前，他笑，“拿我当小朋友啊？”
　　钟落落面色酡红，那一点不自在像红色爬山虎，爬满她的耳尖，她小心地纠正，“大朋友也能吃，你可以，我可以，白京也可以。”
　　江离好笑地接过，撕开包装，浓郁的巧克力味飘到钟落落鼻子里，她翻翻零食袋，不曾想，里面只有一包巧克力棒。
　　江离看到她的动作后，好笑地递给她，“大朋友，你吃吧。”
　　大朋友不好意思地接过巧克力棒，吃了几根后指了指江离放在台阶上的鸡尾酒，“阎王大人，我也想尝尝梅花味的。”
　　江离把自己那罐递给她。
　　钟落落抿了一口，然后龇牙咧嘴地放回去，明明江离身上的梅花味那么好闻，怎么这饮料做的这么难喝。
　　就像无数种清洁剂倒在嘴里一样，难怪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想起刚刚看江离喝酒，动作优雅又好看，喝到难喝的东西也不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咽下去，餐桌礼仪十分。
　　只不过，他的情绪是不是也如同这般，如有不满意的地方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她见过江离这么多次，从没见过他失控的样子。
　　高兴也好，悲伤也好，他的表情永远不悲不喜。
　　“江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江离挑眉，有点意外钟落落为什么会想突然给自己讲故事，但还是礼貌的说，“洗耳恭听。”
　　钟落落声音清亮，醉酒后每个标点符号都带着撒娇的意味。
　　“有传言说···”
　　她话还没说完，江离就笑了一声，笑声不算大，但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他转头，钟落落就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他，显然不满意江离刚刚突然笑她。
　　江离认输，连忙语气轻柔地哄着面前的小祖宗，看她的样子像是喝大了，可是不过是一罐鸡尾酒而已，他怀疑地拿过钟落落喝的那罐，看上面的成分。
　　“我保证不会再笑了，你可以说了。”
　　钟落落瞥了一眼他，见对方像是真的没有再笑她的意思，于是继续说了下来。
　　“有传言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星星和人体分子的排列结构高度相似，天上的星星就是每一个逝去的人。”
　　江离静静的听，钟落落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眼睛含着热泪，她指着那颗最亮的说：“那就是我爷爷···”
　　江离：“···那是北斗星”
　　钟落落手指顿在空中，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江离，“阎王大人，你见过我爷爷吗？”
　　她说完不等江离回答，双手做喇叭状，像是要大喊的样子，意识到这是女生宿舍，快要高考的孩子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息，不然，钟落落这幅行径明天可能就上了十三中校园墙。
　　江离一把捂住她的嘴，他一直践行君子端方正直的行为准则，这是第一次，他对一个刚认识的姑娘，有逾矩的举动。
　　钟落落的脸冰凉，嘴唇湿润，甚至他的手上沾上了她的泪，他微微松了一点，指了指身后的宿舍楼，“别喊，她们在睡觉。”
　　少女的眼睛晶亮湿润，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比月亮都还要皎洁。
　　她乖乖点了头。
　　钟落落看着江离，为了不让她大声叫，江离起身，得到她的回应后，他松开了手，身后的月亮和漫天璀璨星河，江离就连身上都披上月光，皎洁绝色谪仙人。
　　她咽了一下口水，竖起手指，保证不会再大声说话，她转头对着天空中那一颗最亮的星星用微弱的气声说：“爷爷，你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钟落落又看了看旁边的江离，有些天真地问，“江离，你也会变成星星吗？”
　　江离又坐回台阶上，表情带了一丝眷恋，他轻含笑意，“按照你的说法，会的。”
　　钟落落哦了一声，安分了半分钟。
　　“江离，你也给我讲一个故事吧？我们交换着来。”
　　江离挑眉，刚想拒绝，谁和你交换了，看着钟落落期许的目光，竟然说不出来，只是话语中稍带抱怨，只是多了一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亲昵“谁和你答应好了？”
　　钟落落拽了拽他的衣角，“快来快来。”
　　江离书讲的很好，故事也一样，平时她觉得枯燥无味的经典故事，被他一讲顿时觉得有趣了起来。
　　谁知道，讲完一个，钟落落赖皮还要他继续讲，换作以前别人言而无信，他可能会冷脸走人，可能是今晚月色太美，他竟然不忍心拒绝钟落落的要求，于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讲了下去。
　　五点半，天蒙蒙亮，再过一个小时，学生们就要起床了。
　　钟落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对江离说：“江老师你还是先走吧，不然被学生看见了不好交代。”
　　江离嗯了一声，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准备离去，被钟落落叫住了。
　　“老板，你明天还来吗？”
　　江离摇了摇头。
　　“那我是不是完成工作了，明天也不用来扫厕所了。”
　　江离点点头，钟落落哦耶一声。
　　“那我明天能请假吗？”
　　江离疑惑，“怎么了？”
　　钟落落十分兴奋地说：“我挂上协和的号了，明天要去看病。”
　　这号可是来之不易，钟落落之前托自己的同学牵线，才挂到的，她要好好检查一下。
　　有句话叫，阎王要你三更死，协和能留你到五更。
　　江离皱了皱眉：“你身体不舒服？”
　　钟落落摆摆手：“不是不是，看病是我的爱好，未雨绸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