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叫我去捉鬼》庭栀

12、南

　　十一点，宿舍给了五分钟查宿的时间，钟落落从一楼走到四楼，一个宿舍一个宿舍挨个点名，一到三楼的宿舍是高一高二住的，气氛还算轻松，嘻嘻笑笑地讲话，她敲门进去的时候女孩子们还会跟她开玩笑。
　　四楼是留给高三生的，钟落落踏上四楼的时候，楼道内静悄悄的，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大家都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有的写题，有的看书。
　　钟落落没有点名，她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进，看到宿舍里四个人齐了就悄悄关门出去，保证不打扰到她们复习。
　　直到倒数第二个宿舍，425。
　　宿舍里只有三个女生，各自低头做着自己的试卷。
　　钟落落走到那个空着的书桌面前，床底下的插座充着手机，看来又是一个不交手机的同学，但她不准备追究。
　　“你们看到王语晴了吗？”
　　钟落落对着其中一个女生问，女生感受到她的视线，抬起头异常冷漠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就继续低头写作业，她桌子上放着节能灯，看来是要准备挑灯夜读了。
　　钟落落不打算为难她们，在人员名单上王语晴所在一栏画了一个圈，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被其中一个女生叫住，“老师，她可能去见男朋友了，我听到她说要和男友在小花园约会。”
　　叫老师有点奇怪，但钟落落没有反驳。
　　钟落落笑了笑，“知道了，谢谢你。”
　　关上门之后，钟落落脸上的笑意消失，紧接着去了最后一个宿舍，最后一个宿舍人员齐全。
　　她松了一口气，回到宿舍管理处，关掉了整个宿舍的灯，整个宿舍变得黑漆漆的，只留下她睡的那一间，像一盏孤灯一样。
　　钟落落给白京发消息。
　　钟落落：【白京，我这里丢了一名学生，我等会儿可能要去小花园找，你能来帮我吗？】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钟落落看着手机电量充满百分之二十，拿着手机，锁好宿舍的门就往外走。
　　她走出宿舍大铁门的时候，感觉到一双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钟落落没有忍住，回头看了宿舍一眼，宿舍年久失修，墙壁上堆满了爬山虎无人清理，植物走势奇特，像是一双双手一样奋力向上爬，整个楼阴暗，破旧，怪异。
　　她加快脚步，穿过操场，操场上无光，像一片旷野，脚下黑漆漆的，因此她走路格外小心。
　　钟落落低着头，大脑思绪纷飞，以前她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不代表她不害怕，尤其是走过阎王殿，她更加怕鬼，她怕死了，希望冤魂不要找上她，她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好事，也没有作恶，犯不着每天见稀奇古怪死因的魂魄。
　　都怪江离，害得自己非要来这扫厕所看宿舍。
　　都怪王志伟，加班害得自己猝死。
　　都怪这个世界，让她活得这么累。
　　人恐惧的时候会害怕，会哭，而钟落落不一样，她平等的恨这个世界。
　　脚下的草黏糊糊，湿漉漉的，像是人的血。
　　手机叮咚一响，白京发来消息。
　　白京：【落落，我这边水管爆了，我正在弄，我等会去找你。】
　　他似乎不放心，又发来一条。
　　白京；【落落，你是不是已经去了？】
　　钟落落飞快回了一个嗯，然后合上手机。
　　穿过操场，钟落落路过停车场，她脚步没停，前边就是小卖部，灯已经关了，一个人也没有。
　　先去小花园？还是教学楼？
　　去小花园，小花园在学校后门，得走一两公里的路程，再者如果425那个女生的情报有误呢？一般情侣约会讲究距离近时间长，小花园景致好可是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啊？
　　钟落落看着远处矗立着的教学楼，心中有一丝荒凉。
　　她原路返回，走到小卖部的时候给白京发了一条消息，自己去了教学楼。
　　过了操场，钟落落看见，教学楼三楼其中一个教室有一丝微弱的灯光，然后迅速熄灭，还闪过一个人影。
　　难道真的去了教学楼。
　　钟落落加快步伐，朝教学楼走去，走到电梯口，她迟疑了一秒，还是准备爬楼梯。
　　电梯属于密闭空间，白天尚且还可以坐，要是夜晚一个人，她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进去。
　　钟落落一层一层往上爬，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到墙上贴着的那些社团活动照片上的人脸很怪异，像是一直盯着她看一样，密密麻麻的战栗，从后腰传到后颈。
　　走到三楼，钟落落回忆着刚刚亮灯的教室，好像是中间那一间。
　　她走到高二八班，教室静悄悄地，微弱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一阵微风，吹起桌上的一张试卷，从教室里面吹到钟落落脚下。
　　钟落落弯腰去捡。
　　这一低头，她的手开始发抖，因为她看见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双脚，静悄悄地，也不出声，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是人吗？
　　可是这个时间已经过了熄灯时间，这个学生为什么不回宿舍？
　　钟落落在脑海回想刚刚她低头捡试卷看到的画面。
　　它不是人，因为她刚刚低头捡试卷的时候，看见它的脚是朝外的，身子却是面向她的，因为她的手心面向钟落落，站姿十分诡异，像是枉死人的鬼魂。
　　她吓得想逃。
　　钟落落脸色如常，假装镇定地拿着卷子往教室里面走，嘴中念念有词，“哎呀，窗户也不知道关好，卷子吹跑了明天怎么上课。”
　　她遵循一个原则，只要不让鬼发现，她已经发现了鬼，她就没事，因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钟落落走进教室，走到窗边关了窗，她边走边摸着手机，幸好她设置了紧急联系人，按键后电话接通。
　　“高二八班怎么回事，这卫生也不做好···”
　　江离很默契地没有说话，他挂断电话，把身边束缚着的一个女鬼推给乘风，然后往学校赶。
　　那鬼好像不怎么会走路，直直地站在教室门口，没有要跟着钟落落进来的样子。
　　钟落落关好窗子，看那鬼不动，她一下子蹲下身子，与黑暗融为一体。
　　江离离得太远，她又给白京发消息。
　　钟落落：【高二八班，这有鬼，速来。】
　　也许刚刚太黑了，钟落落并没有看到，离窗户较近的教室走道里躺着一个人。
　　等到给白京发完短信后，才发现自己脚边躺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她好像已经昏迷，看了看脸应该就是刚刚去买卫生巾没回来的姑娘。
　　钟落落偷偷探头，准备看一下那鬼走了没有。
　　教室外静悄悄，教室后门的鬼魂也早已不见，钟落落松了一口气，准备背着王语晴回去。
　　她搬动女生的身体，放到自己的后背上，准备从后门出去。
　　走了两三步，她感觉到不对劲。
　　背上的人呼吸声平稳，手轻轻环住她的脖子，冰凉的脸颊靠着她的脖子，钟落落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
　　是朝后的。
　　钟落落顿住了，她听见女鬼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不能称之为一句话，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淤血堵塞，含糊不清，只能从喉咙发出奇怪的一串呜咽声。
　　“我知道你发现我了，你听听你的心跳，都能打鼓了。”
　　钟落落听完这句话，她知道她已经被女鬼发现了，她的恐惧到了峰值，她奋力挣脱女鬼，把她摔到地上，然后向前跑去。
　　她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跑。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钟落落犹豫了一下，没朝下走，而是钻进了旁边的女厕所，找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然后掏出手机给白京发消息。
　　钟落落发完两条消息后，听见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一瘸一拐的，像是那个女鬼在一间一间看有没有人。
　　啪嗒啪嗒，女鬼走路似乎格外费劲。
　　不怕不怕，钟落落你不会死在女厕所的，江离很快就会来救自己。
　　钟落落攥着手里刚拿的清洁工具，听着外边的动静。
　　脚步声停住了，钟落落呼吸得很急促，她感觉到一滴冰凉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抬起头，女鬼正趴在厕所门上看着她。
　　她眼珠子凸起，额头上流着血，脖子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诡异地笑着。
　　恐怖片里的人不是被鬼杀死的，而是被吓死的。
　　再这样下去，钟落落觉得自己得去做心电图。
　　她一扫把抽到女鬼头上，踢开厕所门，用扫把使劲乱甩。
　　“啊啊啊啊，叫你吓我。”
　　抽完后，钟落落发现，厕所里的女鬼消失了，她洗了把脸，从门口走出去。
　　女鬼站在走廊处，静静看着她。
　　钟落落向女鬼走过去，“还没完了是不是，再一再二没有再三，老是吓人有损阴德，你还是乖乖去投胎。”
　　鬼知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害怕。
　　她只是希望，江离和白京能来得快一点。
　　女鬼再也没有刚刚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反而是静静站在原地，面上竟然能看得出一丝悲伤。
　　她再次用一串呜咽声说了一句话。
　　钟落落走进了两三步，听清了她的问题。
　　“唯物辩证法的实质和核心是什么？”
　　are you OK？
　　你把我吓得半死，就是为了问我哲学问题，你怎么不去问江离！！！
　　钟落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矛盾观。”
　　那女鬼又问：“矛盾观是什么？”
　　钟落落凭借肌肉记忆说：“1.矛盾就是对立统一······”
　　她说了七条，每一条都是课本上的原话，一字不差，钟落落有点佩服自己，想起自己哲学学得好还是那个代课老师让一遍遍默写原理和方法论，错了就抄100遍，这样复习了三轮，虽然有点痛苦，考试她几乎从来用错过原理，丢的分也少，多亏了那个政治老师。
　　女鬼看到她背得好，喃喃自语道，“你怎么都会，为什么就我不会，为什么，我的哲学大题从来没拿过满分，有的时候还会用错原理···”
　　她说了一大堆，全部都是在自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考好。
　　钟落落有点难过，这次对她的恐惧变为了心疼。
　　女鬼蹲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她，“你是我问的三个人里，唯一一个答对的，你真棒。”
　　钟落落摸了一下她的头，声音温柔诚实，“不是我棒，是我抄了几十遍才记得住，也许是勤能补拙吧。”
　　也是迟到了六年的实话。
　　换成六年前的她，对于别人的夸奖，自诩天之骄女的她会说一句，“啊，不是背几遍就会吗？”
　　一句反问让她身边充满着她天赋异禀一定能考得上好大学的夸奖，可却忽略了身边那个人暗淡的神色。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女鬼抱着头，她流下一行眼泪，“是我太笨了。”
　　钟落落：“为什么这么说？”
　　女鬼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好像有流不尽的泪，“我已经够努力了，却还是没有达到他们的标准，记不住洋流图，弄不清数学大题，来不及写文科综合，每次考试我自认为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却都不尽如人意，你知道吗？每次考试，我的手都在抖。”
　　“模考的成绩每次都在下降···”
　　“我找了一栋废弃的楼，以为从上面跳下去我就没有痛苦了，可是为什么我死了，却不由自主地来到这，他们一定觉得丢脸死了，我选择这么丢人的方式死去，我对他们说，我焦虑，失眠，掉头发，可他们却说，我们现在的孩子比他们那个年代过得好多了，只是学习能有什么烦恼。”
　　为什么来到这儿，也许是执念吧，对于许多人来说，十八岁之前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高考。
　　这个社会快节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对于女孩父母那句话，钟落落是不赞成的，她认为精神烦恼和物质烦恼是等同的，每一样都能压垮一个人。
　　“所以我选择结束，每天的学习生活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教室背面贴着每个月的模考，月考，周测成绩，它像一只大手，抓得我喘不过气。”
　　女鬼一股脑儿说完所有话，最后抬起头轻轻问她：“姐姐，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失败者？”
　　钟落落轻轻抱住她，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抱着她。
　　要是，当初她也能这样抱着那个人该多好。
　　过了一分钟，她松开后，抓起女鬼的手说：“不是，你能走到现在真的很勇敢，你不是失败者，你是胜利者。”
　　听到她这一番话，女鬼哭得更加厉害，泪滴掉在了钟落落的手上。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我是成功的···”
　　钟落落知道，一个长久得不到肯定的小孩第一次得到夸奖，是会委屈地哭。
　　她继续说：“所以说，根本不是你的错，记不住不是你的错，一个人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知识记不住是正常的，没有人规定，会画洋流图，会写数学大题，能写完文综才是好孩子，要是那些热爱生活，不做坏事，愿意帮助弱小的人一样值得夸奖，嗯？”
　　钟落落说完，女鬼擦了擦眼泪，愧疚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吓你的，那道题的答案，我好像已经知道了。”
　　钟落落帮女孩擦了眼泪，认真地说：“不管是哪道题，我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姐姐希望，下辈子，你能做一个开心，幸福的小孩。”
　　女孩点点头，再次拥抱了钟落落。
　　白京赶到的时候，教学楼静悄悄的，他往三楼走，出了电梯后看到墙壁上靠着一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他视力好，可能都发现不了。
　　是人还是鬼？他有点搞不清楚。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那人感受到白京的视线，转过身来，冷漠脸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那是江离，不知道站在这里多久了。
　　白京慢慢走到他身后，停下，听到前面一阵讲话声，他肉眼凡胎，自然听不太清，江离却心情很好的样子，吩咐他把车开到教学楼下，准备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