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的圆舞曲（短篇）》淳于流落

3、03

　　“OK，时间到。”教导员终于肯下达休息的指令。杜芳菲收了动作，疲惫地走到柜子前拿出毛巾拭去早已淋淋的汗。这已经是集训的第三个星期了，她对自己的目前的状态不是很满意，感觉总是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就连一向对她赞美有佳的教导员也建议她自我反省。她对着镜子跳了一遍又一遍，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那样，动作架势速度什么的都齐了，可就是不对。

　　用毛巾盖住整张脸，她将头靠在柜子上，大口喘气，反思着自己的每一步。这么难才从一个不出名的舞蹈学校走到了今天的光景，为什么能在争取唯一一个赴法观摩学习的关键时刻莫名停滞不前呢？搁浅，也许能给一艘疲惫的老船带来另一番风景，可是对于她这一架刚在江河试航的新舟来说，却是前往大海线上的最大的障碍。

　　“遇到什么事儿了吗？一脸迷惑的样子。”湛蓝衔着烟，在她右边站定，“谁得罪你了，我帮你搞定。”

　　她是一脸迷惑的样子吗？她不禁苦笑。原来，她到底受到了影响，方之烈那天不按规则的举动，实在让人费解。换作是她，根本不屑亲自出马，只消派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支会一声，那只无权无势还曾经以假乱真的黑天鹅压根就不敢反抗，乖乖就范。他非但不是，还让她想起那个封锁在心底很久的秘密——方之菲，曾经她很是引以为傲的名字。经过这样的事，她怎么还能一如平常？她现在只能苦笑道：“是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挺让我烦心的。”

　　“谁？”湛蓝好奇了。因为她一向专致于舞蹈，很少理会人情关系。

　　她拉下毛巾，甩甩发上的汗水，说：“尹俊熙，你知道的吧？”然后不理会湛蓝的瞠目结舌走回了舞台。

　　尹俊熙，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让崔恩熙多烦恼你知道吗？他当然不知道，他现在肯定的是跟他美丽的未婚妻申幼美和温顺谦恭的妹妹尹芯爱在一起谈笑风生，不知人间世故呢，只是可怜了崔恩熙，惨遭母亲抛弃，兄长冷待，独自饮下生活的苦汁。佛说，前世今生，她杜芳菲上辈子可是做尽了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镜子中，那个白色的身影在跳跃着，飞舞着，落寞却隐隐落在她的眉前，眼下。

　　尽管因为杜芳菲的恶作剧起了一点小波折，安止扬和时戴戴盛大的婚礼还是如愿举行了。杜芳菲参加了，还担当了婚礼的演唱嘉宾——没办法，她小时候刚好也吊过嗓子。送礼那时，时戴戴看她的眼神，恨得只差没把她全身拆成零件！为什么她这么大方，给前男友当婚礼嘉宾？其实时戴戴有误会，她和安止扬之间最多也就是暧昧，还没有萌芽，她就掐断了——对于她的舞台梦想，安止扬显赫的家世只会适得其反。

　　新郎新娘幸福地笑着，杜芳菲因为疲劳而略带沙哑的歌声也婉婉响起，低低的。“关于你的歌写你单纯天真，看着你静静那种眼神就会让我好心疼。爱在沸腾，我们可以漫步在每个清晨黄昏，我们可以爱得深……只要我们就相信了缘分，爱会永远的发生……”新郎新娘双双起舞，眼中只有彼此。

　　“……一个我爱的女人，为你专属的情歌。”杜芳菲一边唱着一边看着焦点中心的那一对壁人，天作之合不过如此吧，当一个人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真是美好得连上帝也羡慕。

　　“嗨，你也来了？”方之烈神出鬼没一般突然出现，吓了她好大一跳。“歌选得还不错，差只差……感冒了就不要来逞强，第二次破坏人家的婚礼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她觑了他一眼，疑窦心生。方之烈……是这样的人么？竟然跟她计较这点跟他毫无瓜葛的事。难道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忙不迭的地否定自己的怀疑，再抬头看他，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呃，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他，是变相地在关心她吗？

　　“发什么呆，傻了你啊。”方之烈被她瞅得心慌，恶声恶气道。这样才是方之烈嘛，她暗想，如果一个人一定会贴上一个标签，那方之烈的必定是狂妄自大惟我独尊吧。

　　他靠在她旁边的墙上，低着头，参差的刘海淘气地垂下来，挡住了眼睛。她现在才发觉方之烈有着与气质完全不符的漂亮眼眸，是长而秀气的，波光流转，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搬家了，”他说，“现在住哪里？”然后慢慢地转过来看她。

　　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说：“舞团集训，我搬到集体寝室去了。”

　　“什么时候汇演？给我一张亲友票。”她当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即便是真的，她也不会考虑的，被他笑话了太多次，她再有自信也不想自取其辱。

　　“若是你真的很想，我可以帮你……”方之烈欲言又止，眼光里隐藏着不确定的犹豫或是别的什么。她看着，心底莫名一阵战栗，害怕他下一句说出她很厌恶却很难拒绝的话，成长的道路太多的诱惑了。

　　“之烈，原来你在这边。”幸好有来人打断了方之烈欲脱口而出的话，也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准暧昧。是那天酒吧里看到的人，眼熟她却认不得。

　　见到她那个人愣了一下，看了好一会儿，才惊喜道：“你是方之菲，对不对？那晚我就说很眼熟来着。我是余然，小时候跟你跳舞的那个余然啊。”

　　哦，原来是一直绊她脚的那个笨蛋。“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是杜芳菲，不是你说的方之菲。”她微笑着睁大眼睛说着好像是事实的假话。

　　余然显然是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仔细辨别。她倒不在意他的鲁莽，就算他很肯定自己的眼神，她只要全力否认就好。

　　“怎么会呢？明明就是你，我的未婚妻我怎么会认错呢。”余然一脸不可错辨的样子，眼神里甚至升起了一丝感兴趣。

　　未婚妻……她差点滑倒！那是早几百年的玩笑啊，他居然还提。“先生，麻烦你认真一点。”她白了他一眼，回头正要离去，却看到方之烈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他这是怎么了？她诧异着，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余然，你跟哥哥在这边做什么？”

　　这个世界怎么了，竟然连尹芯爱也来凑热闹——不，是方青檀，是闲她太寂寞了么？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一下子全往脚底下冲了，寒意遍体。如果说方之烈是她一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那么方青檀她十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因为正是这个人，跟自己交换了一次人生。

　　余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以及方青檀的刻意，还轻松道：“青檀，你看谁来了，是方之菲，我的小未婚妻。”

　　“是吗？”方青檀笑着，慢慢地扫了她一眼，说，“好久不见了，方……不对，我应该称你为杜小姐才是。”跟方之烈有着同样好看形状的长眸却散发着不欢迎的气息，看了看跟客人交谈的新人，方青檀又道：“听说你是新郎的前女友？当初既然要破坏别人的婚事，今天何必来讨好？”

　　“青檀！”方之烈低低地警告着，余然也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素日温婉驯善的女友。她倒是一笑，换作是她自己，指不定会做得更绝呢。

　　“怎么，哥哥你就这么护着她？别忘了我才是你妹妹。”方青檀不再平静，有点激动了，“你忘了她妈是为了什么理由而把我换了去，让她的宝贝女儿做了方家的女儿？你这么宝贝她，我是不是应该去跟爸爸妈妈说当年那个恶毒的保姆的誓愿就要得逞了？”

　　秘密被人生生扯开，杜芳菲一时游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