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2、2019年3月3日（中）

　　“廖局长，您来了？曾队长也来了？”薛文杰似乎是想拍马屁，话里却一点儿谄媚的语气都没有。
　　“哦……”廖有为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很快便转向李原，“现场在哪儿呢？”
　　“就那屋。”
　　“老程，顾馨蕊，你们先进去看看，老曾，你带人了解一下情况。”廖有为早就看见邱茂兴了，但他不想马上跟他打招呼，而是先转向李原，“你了解到什么情况了？”
　　“没摄像头，想让他们配合只能找这位邱总。”李原指了指邱睿。
　　“邱总？”廖有为满腹狐疑地看了看邱睿，对方已经主动伸出手来，廖有为便和他轻描淡写地握了握。
　　“嗯，那位邱总的侄子。”李原指了指邱茂兴。
　　邱茂兴也笑容可掬：“有什么需要只管提，我们全力配合。”
　　廖有为点点头：“先看看现场吧。”他不想和邱茂兴他们多说话。

　　程波和顾馨蕊他们已经进了案发的房间，廖有为捂着鼻子站在顾馨蕊身旁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勒死的？”
　　“看着像。”顾馨蕊一边说一边指指点点，“这一圈，还有旁边的抓痕。”
　　“凶手是个力气很大的人？”
　　“应该是，这人体重得有差不多二百斤了，要勒死他，凶手这体力绝对是不一般人。”
　　“不是职业的吧？”李原隔得远远地问，尸体躺在靠墙的长沙发旁前面，被一张茶几挡着，他不想凑近，现在他就能看到死者两条套着白色裤子的粗壮大腿和穿一双大胖脚板，脚边有一双带着球场LOGO的软拖鞋，大腿旁边一滩失禁的痕迹，弄得屋里臭不可闻——这要是看到死者的脸，还不一定多让人难受。
　　“职业的不会费这么大的劲。”廖有为站直了身子看了看他，又转到程波身边，“怎么样？”。
　　“房间上锁了，那人拿房卡打开的。”程波回身，用余光微微瞥了一下门口的客服经理。
　　“哦，别的呢？”
　　“除了死人那一片，其它地方都还挺整洁的。”
　　“没有打斗的痕迹？”
　　“一点儿都没有，别说打斗的痕迹，连有人待过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刚刚打扫过一样。”
　　“刚进屋就被弄死了？”
　　“看着像。”
　　“也不好说，等结果都出来再说吧。”
　　廖有为知道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么作用，只不过不进来转一圈也不合适，所以随便问了问，便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却没想到李原也跟着他出来了。
　　廖有为和李原走到210旁边的楼梯口站住了，廖有为转过身看看李原：“你怎么回事啊，冒冒失失跑过来，跟派出所也不打招呼？”
　　“谁知道薛文杰报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我也就过来看看情况，这事儿具体怎么安排还得依靠组织。”李原盯着一个把守在楼梯转角处的保安，他不想看着廖有为的脸。
　　“得了吧，你要真想依靠组织，就该等我们一起。”
　　“那不行，案子不等人。”
　　“你……”廖有为生气，可也懒得跟他争了，“琪琪是不是跑你那儿去了？”
　　“是啊，都跟我说了。”李原耸耸肩，似乎对廖有为和顾馨蕊在琪琪的事情上的做法很看不顺眼。
　　“她跟你怎么说的？”
　　“她说老板欺负小姑娘，她给小姑娘出气，把老板打了。”李原没好意思说得那么直白。
　　“打了？你知道她怎么打的吗？”
　　李原本来觉得最多是一个耳光的事，廖有为这么一问，他也有点儿发懵：“怎么打的？”
　　“她把那老流氓的胳膊给卸了。”
　　“摘环儿了？”李原吃惊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摘了，还给安上了。”廖有为皱着眉毛，“然后又来了一遍。”
　　李原费了老大的劲才忍住笑：“两遍？她这手艺不错啊。”
　　“这方面她比你强多了。”廖有为咬着牙说。
　　“对方呢，想怎么报复？”李原觉得这基本上是不可避免的了。
　　“还能怎么报复，人家当时就报警了，结果派出所来一看，又给安回去了，连轻微伤都算不上。再说，派出所也不相信一个小姑娘有这种本事，后来他们所长给我打了电话，对方才稍微消停一点儿。”
　　“我就知道你这个副局长不会白当。”李原半是感激半是挖苦地说。
　　“这小丫头，真有出手的。”廖有为显然是把火气发泄出来了，现在喘着粗气叉着腰，“比你强多了，你连抓个贼都抓不住。”
　　“这你不能怪我，你得怪我们曾队长，谁让他吃多撑的教琪琪这个。”
　　“你别往外推责任，这跟老曾有什么关系，都是你没教育好。”
　　“局长，您这可不讲理了，这十几年她可是跟着你们两口子，没教育好不能怪我啊。”
　　“行了，别废话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局长。”
　　“你没两年就要退休了，最近老实点儿，争取退休之前长半级，至少退休工资能多拿点儿，明白吗？”廖有为无可奈何。
　　“明白，局长，再见，局长。”李原转身扬长而去，留下廖有为待在原地长吁短叹。
　　李原在楼道里晃了晃，觉得所有工作似乎都有人在做，自己插不上手，薛文杰和邱茂兴已经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邱睿一个人像个上联似的站在电梯旁边。
　　李原大剌剌地往电梯门口一站，按了一下下行键，然后转头看了看邱睿，邱睿也看看他，笑了笑：“李警官，要走吗？”
　　“下去看看。”李原似笑似不笑的，他也不知道该对邱睿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来才合适。
　　邱睿没再接着说话，李原也乐得闭嘴，电梯很快就来了，李原上了电梯，开始胡思乱想。他从刚从上楼就觉得莫名其妙，二层楼有什么必要修个电梯，不过他很快便联想到28年前那个案子，那是栋三层小楼，修了一部电梯，却只到二楼，跟眼前这座楼的情况倒是挺像的。那起案件的死者是邱茂兴的兄弟，薛文杰也卷了进去，还有一个被卷进去的人叫万玟玟。
　　李原想到这儿，心里立刻别扭起来，不过他也没别扭太长时间，一楼到了，电梯门一打开，聂勇正在外面站着：“老李，你早来了？”
　　李原看看他：“你怎么在这儿……”他随即注意到了聂勇的一身警服，“你现在在惊雁湖派出所？”
　　“是啊，刚从接到廖局的通知，说让我们过来，我们就赶紧来了。”聂勇一边说一边往身后一指，李原看见了几个同样穿着警服的小伙子。
　　“这都是你们所里的？”
　　“是啊。”
　　“你说你，”李原看看他，“当初跑到刑警队实习，结果毕业之后当片儿警去了。早知道这样，你当初直接去派出所实习好不好。”
　　聂勇笑笑：“我也没想到。”
　　“看来你也是不想解释。”李原叹口气，“这地方的派出所长，可不好当啊。”
　　“还行，兄弟们都挺不错。”
　　“跟那没关系。”李原不想多说，“你开车来了吗？我去所里待会儿。”
　　“你不在这儿问话了？”聂勇有点儿意外。
　　“现在用不上我，走吧，回头他们走的时候，你把我送回来搭车。”
　　“那……”聂勇犹豫了一下，“行吧。”

　　惊雁湖派出所的老房子这几年又重新粉刷翻新过，门都换成了防盗门，窗户也换成了塑钢的，每个窗户旁边还挂上了空调室外机，看着比李原在这儿当厨子的时候光鲜多了。院子里的地面也重新铺了水泥，划上了停车位，停着六七辆警车和警用摩托。
　　聂勇把李原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给他泡了杯茶：“老李，你们今天晚上还回局里吗？”
　　“那谁知道，得看他们了。”李原一边顺口答音，一边四下张望，罗长利在这里办公的时候，屋里的陈设要寒酸得多。
　　“要安排人看监控吗？”聂勇多声音忽然轻了，似乎有些心虚。
　　“不急，不急。”李原看着纸杯里漂浮的茶叶，“惊雁湖这边应该全是兴茂集团开发的吧。”
　　“是啊，从邱茂勇开始的，后来邱茂勇死了，邱茂兴接手，一点儿都没落下，整个惊雁湖镇全变成他家的地了。”
　　“这个邱睿具体什么来头，你们知道吗？”
　　“我们倒是听说这个高尔夫球场来了个新老总，不过这人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了解。”
　　“没打听打听？”
　　“问过，那球场的人也搞不清楚这人什么来历，只知道是邱茂兴的侄子，来之后也没什么动作，就让他们跟以前一样。”
　　“现在这边治安怎么样？”
　　“挺太平的，一般的治安案件很少，上回度假村那个日本人凶杀案之后到昨天，一直没再发生过恶性治安案件。一个是天眼上了，另外，说实话，这边都被他们集团包了，他们那保安队也起了挺大作用。”
　　“哦。”李原含义不明地点了点头，“湖心岛现在什么样了？”
　　“前两年平整了一下，还修了个船码头，据说还要建个高尔夫球场，后来一直没下文。”
　　“湖心岛建高尔夫球场，打飞了捡不回来吧。”
　　“这倒是其次，国家不是下文件了嘛，而且这两年查得严了，打球的人也少了。”聂勇看看天花板，“我们也省不少心。”
　　“你们现在对那个岛关注吗？”
　　“我觉得那应该是重点区域，就算岛上什么也没有，要真藏个把人，还真难发现。更何况现在还有个码头，码头还带个小房子。不过那地方不归我们管，水上公安负责那一片。虽然也常跟他们联系，不过都是例行公事，没什么案子，也就没太多来往。”
　　“你带我去看看那个岛吧。”
　　“要不要找水上公安借艘船？”
　　“不用。”李原直摇头，他一想起水上公安的快艇就觉得要晕船，“远远看看就行。”
　　“那行。”两人起身出门，聂勇开车把李原带到了惊雁湖边。
　　“我记得九几年的时候湖边到岛上有个桥来着。”李原实在想不起湖心岛那起案子是九几年的事儿了。
　　“是九一年吧？邱茂兴的弟弟死在岛上那案子之后就给拆了，跟那院子一起拆的。”
　　“哦……”李原远远地望着小岛，二十八年前那起案件的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但他也不太想去回忆，毕竟时间这么久了，就算全部都能回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作为一个临近退休的人，就算真的记忆力衰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通过回忆一件二十八年前的案件证明什么，李原就这么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李原正在湖边发愣，手机响了，是曾宪锋打来的。他皱皱眉毛，拿起来接通，懒洋洋地说了个“喂”。
　　“去哪儿了，啥时候回来？”曾宪锋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当队长以来，已经对李原的行为模式习惯了。
　　“你们完事儿了？那我回去吧。”李原挂上电话的同时心想，要是他没离婚，老曾这句话可能是顾馨蕊问得最多，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回那边吗，老李？”
　　“嗯，走吧。”李原有气无力地看看湖中的小岛，转身和聂勇上了车。

　　现场的调查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开展，警方一点儿没有结束调查、准备离开的迹象。李原皱皱眉，一眼看见队里的小丁：“队长呢？”
　　“老李你回来了？”丁皓澄是在聂勇他们实习结束第二年来队里的，给李原看了四五年监控录像，“队长在那屋。”他用手一指203斜对面的206。
　　李原推开206的门，曾宪锋一看他进来了：“老李，你来，这位你还认识吗？”他指了指对面的一位女性。
　　李原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说不好她是四十还是五十岁，穿了一身职业装，看脸似乎有点儿印象，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个人了，不过他脑子转得飞快：“你是，万……”他觉得可以蒙一下，反正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万玟玟。”万玟玟站起来，脸上礼貌而程式化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李警官，快三十年没见了。”
　　看来是蒙对了，李原心里松了口气，也伸出手例行公事地和对方握了握：“听说是你发现的死者，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万玟玟试图保持笑容，但眉毛皱起来了，“我今天在这儿约了人。”
　　“约了谁，详细说说？”
　　“谢总，”万玟玟犹豫了一下，“他是我的客户，想做衣服，让我过来量尺寸，顺便谈谈他们公司集团采购的事儿。”
　　“采购什么？衣服？”
　　“嗯，他们说想给员工定制工服，想谈谈具体的细节。”
　　“来了之后呢？”
　　“我们约的是两点在203见面，我一点半就到了，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一点五十的时候，我上楼，就看见谢总死了。”
　　李原试着捋了捋万玟玟的话：“这么说，死者就是你要见的谢总？”
　　“嗯。”万玟玟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说说他的情况？”
　　“他叫谢宝五，是立信传媒的CEO。”
　　“你认识他多久了？”李原心想，这十几年CEO也太多了，下场雨恨不得就能冒出一大片。
　　“刚认识，其实也是别人介绍的。”
　　“谁介绍的？”
　　“薛文杰，以前也是你们同事。”
　　又是他。李原觉得有点儿头疼，但他没有揉自己的太阳穴，而是继续往下问：“你进屋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算是关着吧，没关严，有道缝，我一敲就开了。”
　　“哦。”李原摸了摸下巴，“然后呢？”
　　“然后我赶紧出门，这时候薛文杰也来了，我跟他说了，他让我去206等着，他说他来报警。”
　　“然后你就一直等在这儿？”
　　“嗯。”万玟玟使劲点了点头，浑身绷得紧紧的，似乎发现尸体时的恐惧又回来了。
　　“我有个问题，你发现死者后，就立刻上去查看了吗？”
　　“没，没有。”万玟玟瞪大了眼睛。
　　“那你怎么能确定死者是谢宝五呢？”李原想起自己也只看到了死者的两条腿，他不相信万玟玟有那么大的胆子去看死者的脸。
　　“我看那两条腿像，后来薛文杰也说是。”
　　“哦？”李原摸了摸下巴。
　　“嗯，谢总身体特殊，穿衣服只能定制，上次见了一次，印象很深刻。”
　　“哦，你现在是开服装厂？”
　　“服装定制，婚纱、礼服、西服什么的。”
　　李原点点头：“难怪，为什么上次没给他量尺寸呢？”
　　“上次只是见了个面，没确定要做，这次是谢总想先做两身看看效果，再决定要不要集团采购。”
　　“哦，是这样，一次就做两身。”李原对服装定制完全没概念，“一身大概多少钱啊？”
　　“估计一身的预算差不多两万吧。”
　　“这么贵！”李原吓了一跳，差点儿喊起来。
　　“要求不一样。”万玟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马虎眼。
　　李原暗自在心里叹口气，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为琪琪的婚礼准备一套西装，一时有些黯然。
　　“服装定制，也有经济一点儿的选择，四五千一套也不是拿不下来。”万玟玟费劲地解释，想让李原心里好受一点儿。
　　“这倒无所谓，我们正式场合都穿制服。”曾宪锋连忙打圆场，他不想让万玟玟继续说下去，万一她说到兴头儿上开始推销，那就更麻烦了。
　　你他妈才在闺女婚礼上穿制服，李原气呼呼地在心里骂道，随即把话题拉回到案子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或者听到什么？”
　　万玟玟想了想：“没，没注意。”
　　“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没，什么也没有。”
　　“好吧。”李原心想，其实真正的第一发现者应该是薛文杰，他一想到这儿，又开始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