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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流水无情草自春 ...

  •   待出了恒德宫,已是日暮时分。
      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将万物都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我有些出神地看着天边那绚烂如斯的晚霞,过了许久,方才轻嘘一口气,迈步向寰平宫的方向走去。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而从那顺着风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中,依稀可以听见“静虚宫”、“陛下”和“御医”等字眼。
      前行的步伐不由一顿,我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寒枝,以不甚确定地口吻问:“你听到了吗?”
      寒枝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奴婢依稀听得,声音好像是从玉锦轩那里传来的。”
      原来是玉锦轩!
      我了然地点点头,玉锦轩距离恒德宫不远,乃是一个宫廷画师平素奉旨作画的地方。因当今圣上对其四周都植以竹的清幽环境甚喜,故常常前往那里翻看存放的字画。所以会听到“陛下”这个字眼并不奇怪,只不过,在此之前可还有着“静虚宫”一词……
      想到废后贺氏自被打入冷宫之后,就鲜少传出什么消息。我不禁对从玉锦轩传来的喧哗声,产生了一点兴趣。
      无论如何,便是那当初被许以金屋贮之的陈阿娇用千金买下相如一赋,都难挽回君心,更何况一个从来就没有被帝王放在心上的废后?
      转身向着玉锦轩的方向慢慢走去,待走到那里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晚风习习,鼓荡在玉锦轩周围的竹林间,泛起簌簌的声响,为本就清静的环境又平添了几分幽然,使我不禁开始怀疑此前的那一阵喧哗是否确然发生在这里。
      宫灯被宫人们一盏盏地点亮挂起,渐冥的暮色下,把守在院门外的小宦官从一开始因没有辨认清楚而阻拦我的进入,到认出是我后的伏地请罪亦花去了少许时间。
      无甚表情地看着之前还语带不逊的二人,此刻战栗着跪伏于地的样子,我语气平静地道:“起来回话。”
      “是。”那二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低垂着头,一幅静待我发落的模样。
      遥望一眼玉锦轩内明亮的灯火,我淡淡地问:“陛下可在里面?”
      “回贵妃娘娘,陛下的圣驾适才就已离开。”
      我一挑眉:“那刚刚闹出的响动又是怎么回事?”
      “这……”
      就在那个宦官还在组织着措辞时,旁边一个看上去较为机灵的小宦官已经抢先答道:“回娘娘,刚才就在陛下准备离开时,突然窜出个静虚宫的宫女,意图阻拦圣驾。不过,她人后来已经被陛下责以廷杖之刑了。”
      果然!我微微颔首,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她因何事要拦下陛下的圣驾?”
      “听说是为了她主子。”那个小宦官说到这儿,偷偷抬眼看了下我的脸色。待见我仍是一脸平静,遂继续道:“她说她主子患了重病,希望陛下能为其延请御医。”
      “之后呢?”我追问道,“陛下除了命人杖责了那个宫女,还有没有说什么?”
      “之后……”那个小宦官思索一下,随即摇头道,“陛下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依然还是那么的无情啊!我讥诮地一笑,当初他在面对她时都可以做到那样绝情,更何况那个她不是她……
      看了眼惶惶立于对面的二人,我淡淡道:“看人下饭本就是这宫里的一条潜在规则,本宫不会怪你们。只不过,你们要想在宫里活得更长久些,除了要会媚上欺下之外,更要学会把招子放亮一点。”
      说完,无视那二人呼啦一下就跪在地上猛磕头的反应,我转过身,缓步向外走去。
      千金纵买相如赋,亦难诉脉脉此情。无论贺氏此番是真病抑或是装病,她都已再难掀出任何波澜。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也不过是又一个爱错人的可怜女子而已。

      夜色深沉,随着慢慢走近静虚宫,周围的黑暗与清冷应景地逐渐替代了之前的粲然与恢弘。所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自古后宫的生存法则即是如此。既然争不过人,那就要学会承受。整日沉浸于内心的怨愤中,除了会让自己身心俱疲之外,并无任何用处。
      那么我此番来到这静虚宫又是为了什么?同情吗?不,我从来就不会同情那些失败者,因为每一个失败者的失败都是有原因的;那是炫耀吗?不,我也从来不会做这种对自己没有半点实际好处的事,而且今日我所讥讽的对方的处境,来日未必不会成为我的下场。那我又是因何走这一趟?若要细究起来,恐怕还是自我警醒的意味更多一些吧。借对方的下场,提醒自己什么是万万碰不得的。毕竟在这两个多月里,我已尝过太多那名为温柔的毒药。
      风吹散天上的层层云翳,露出了月皎洁的面目。在月色的映照下,我缓缓步入因没有点灯而漆黑一片的静虚宫主殿。
      殿内一片死寂,闻到空气中隐隐流动着的寒腐气息,我蹙了蹙眉,仍是向着殿的深处行去。而就在我转进一处偏殿时,就听到一串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从殿内传出。
      “咳……咳……是绮香吗?”
      或许是听到了廊上的脚步声,在好一阵的咳嗽之后,殿内飘出一声虚弱的问话。
      听着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孱弱,早已不复往日的盛气凌人之势。我的心里一时涌起了一股复杂难明的感觉,若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想应该是兔死狐悲之情吧。
      没有立刻出声,就着照进殿内的那一点月光,我拿起桌上摆放着的一个火折子,递给身后的寒枝,示意她点上。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火折子在一瞬间被点燃,亦让我在同时看清了殿内的摆设。
      但见殿内一片萧索,桌椅等一应布置俱是极为简陋,而就在放置于角落的一张挂有发黄的白色帷帐的床上,废后贺氏正一边咳着一边惊骇地看着我。
      “你……咳……咳……你怎么会来这里?!”
      依旧没有答话,我转首向寒枝吩咐道:“去把殿里的灯给点起来。”
      “是。”
      寒枝应声,用手里的火折子点亮了殿内摆放的寥寥几盏宫灯。于是刹那间,殿里又亮堂了几分,也让我在瞬间瞅见了殿内发黄的墙壁以及墙角结的一层层蛛网。
      漠然撇过眼,我径直找了把斜对着床的圈椅坐下去,然后在对方又惊又疑的目光中,淡淡地开了口:“你说的那个绮香今日因为冲撞了圣驾,被陛下责以一百廷杖,之后便在我的吩咐下被人抬回住处养伤去了。”
      “你……咳……你来这儿做什么?”
      看见她脸上仍是一副惊骇中混杂有憎恶的神情,我轻轻笑了,仍是避开了她的质问:“说起来你这个丫头倒也真是忠心,为了能替你延请到御医,居然豁了命地去阻拦圣驾。不过也是她运气好,若赶上陛下心情不好之时,此刻又焉能有命在?”
      “你……咳……咳……究竟要……咳……做什么?”
      “一个小小的宫女都可以如此忠心护主,更不要说曾经被你关赖有加的我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悠然道,“便是冲咱们素日间的那些情分,我也应该来看看你啊,皇后娘娘。”
      她脸上的憎恶逐渐替代了之前的惊骇,并在听到“皇后娘娘”一词时,将最后一丝惊骇也完全驱逐。最终,她再也按捺不住地大吼道:“你给我闭嘴!我不需要你……咳……咳……”
      未尽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打断。我看她咳得五官都开始扭曲变形,一副声嘶力竭的模样,不禁摇头叹道:“皇后娘娘还是这么喜欢冲动啊。”
      说完,无视她眼中昭然的刻骨恨意,我犹自微笑着喊了声 “寒枝”。
      寒枝应声走到床前,不顾她的反抗,就一把扯过了她的右臂,为其把起脉来。
      “你究竟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终也平复下来,冷着声道,“如果你是想要猫哭耗子地装好人,那可就来错了地方,因为这里不会有你的观众。而如果你是……”
      “回娘娘,贺娘娘她并无大碍。只因染上风寒后没能尽早根治,才会拖到今日这幅光景。”贺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寒枝从旁打断道。
      看了眼走到我身边禀报的寒枝,我微微颔首,然后将视线重又投回到贺氏身上,用无甚情绪的口吻道:“知道陛下今日在听到你病重时,又是何反应吗?”我轻笑了笑,颇带着点残忍意味,“他没有任何反应,无喜也无怒。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连半分情绪也不肯施舍与你……”
      “你住口!”原本已平复下来的情绪瞬间又开始变得激越起来,只见贺氏在一阵急喘之后,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难道陛下他就愿意施舍与你了吗?”
      我轻勾唇角,弯起的弧度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我可没说陛下他会施舍于我。事实上,放眼整个后宫又有几人能得他施舍?所以说,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就是:你至今仍期待着他的施舍,而我却不会,永远不会!”
      闻言,她立时便沉默了下来,就仿佛是在瞬间被人抽空了力气一般,空茫而又疲惫。只能从那失神的双眸中看出,其中的无奈与凄楚。
      我知道,我已经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的失败告诉了她。
      “呵,我知道我是拴不住他的心的,从嫁给他的那天就知道。”良久,她抬起头自嘲地一笑,眼神空茫,显然已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可我爱他啊,从他挑起我喜帕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将会成为我以后的天,我心甘情愿守望的天,而不是在出嫁之前的不甘愿。”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一下,方才继续道,“他在各方面都是如此完美,待我又是那么温柔,试问我又如何可以不陷落?如何可以不沉沦?所以我开始变得贪婪,变得不再满足。我希望自己可以独占,独占他所有的温柔,独占他的,心……”
      轻飘飘的尾音落下之后,是又一次的激越,而她的眼神也由开始时的空茫陡然转为了癫狂:“我知道自己是挽留不住你的,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你的妻,一个只具有身份意义的形同符号的妻,一个你会以礼相待却唯独不会去爱的妻!所以我开始变成了一个刽子手,凡是得蒙你宠爱的,我都要毁去,只为你能够学会正视我,正视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身份!”她的声音再一次低落下去,语气中饱含着浓郁的不甘与凄苦,“明明只是咫尺间的距离,却又为何形同千里?这一步我已迈出好久,却不想最终还是走岔了……”
      望着那个依然执迷不悟的人,我冷冷地笑了:“你以为你即使被他爱上了,又能怎么样?我告诉你,无论是爱上帝王的人抑或是被帝王爱上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你……”
      无视她的瞪视,我犹自冷笑:“还记得那个琅瑾公主吗?想当年,她与陛下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可后来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在绝望中被嫁往北岑?”说到这儿,我顿了下,继续道,“陛下乃是一个有抱负的志在四方的君王,自古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区区儿女之情又岂能将他羁绊?所以说,妄图从他身上得到爱,只能显得你太天真了!”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也开始变得激动,我平复了一下气息,淡淡道:“本来我今日也只是想要过来看望一下故人,可看在你如今早已泥足深陷的份上,我决定帮你。”
      听我这么说,她立时冷笑出声,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帮我?如果当初不是你的“帮助”,恐怕我还无法进到这静虚宫里来呢。”
      面对她冰冷的目光,我毫不在意地轻笑了笑,不答反问:“难道你就不想解脱吗?还是说,你甘愿拖着日益沉重的病体,在这偌大的冷宫里慢慢地受着煎熬,一直熬到痛苦死去的那一天?”
      闻言,她全身一震,在咳了几声之后,有些无力地开了口:“你是说……”
      “是选择早日的解脱,还是长久的煎熬,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所计较。”我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该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我转头示意了一下身侧的寒枝,然后带着满心复杂的情绪慢慢向殿外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系统依旧没能修好,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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