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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得君恩宠会有期 ...

  •   寒枝进来时,我正倚在铺了赭锻坐褥的榻上,专注地看着书。
      “娘娘,该喝药了。”
      听见声音,我抬起了头。待瞥见寒枝的肩上依稀落有一两片冰晶时,不禁挑了挑眉,接着撂下手中的书,淡淡地问:“下雪了?”
      “之前下了点,后来又停了。”
      寒枝一边说着,一边将我扶着坐了起来,然后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递给了我。
      这应该算是最后一次了吧?接过装有褐色药汁的青花缠枝莲纹碗,我微一蹙眉,还是将碗中的药给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闭眼,感受着药汁入口后,所带来的那种苦涩难当……
      “现在什么时辰了?”
      口中的苦味稍淡,我就将手中的碗重又递回给寒枝,然后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轻问。
      “回娘娘,已至丁酉时分了。”
      我点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就感觉胸口一痛,接着一大口紫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呕了出来。落在披盖的雪白狐裘上,猩红一片,煞是可怖。
      “娘娘!”
      寒枝惊呼一声,忙将手中的碗搁在了一边,然后上前轻轻将我扶躺下来。
      胸腔内突然泛起的剧痛令我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感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而整个人亦随之昏昏沉沉的……
      不行!至少不能现在就昏!好戏可还没上场呢!
      拼命压抑着己身想要昏厥过去的欲望,待到胸口的疼痛有所缓和,我缓缓睁开眼,用帕子轻拭了拭唇畔残留的血丝,然后虚弱地出声吩咐:“寒枝,你现在就去栖凤宫找茗萱,让她随意编一个理由跟上到临昭殿赴宴的皇后。之后你也跟着一起去临昭殿,找一个太后、陛下和皇后都在场的机会,然后……咳……咳……”说到这儿,我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方才继续道,“然后你就十分激动地冲出去,宣称我就快要不行了,求陛下救救我。”
      “娘娘……”寒枝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您的身体能坚持的了这么久吗?”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是清楚,你就勿须担心这么多了,”直直地望着寒枝,我问出了六年前的话,“我只问你,你值得我信任吗?”
      她怔了下,接着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一字一句地回答:“奴婢定不负小姐的厚望。”
      还是那六年前的答案,听到了她的回答,我满意地一笑,然后困倦已极地闭上眼道:“那就去吧,记得出去时替我把孤鸿给叫进来。”
      “是。”
      伴着脚步声的逐渐远去,我的嘴角亦随之不受控制地扬起。今日是元旦,按照惯例凡是后宫中有份位的,都要去临昭殿赴家宴。只除了,我以外。
      闭目躺于榻上,寝殿里因为笼上了好几个火盆的缘故,而温暖了许多。可缩在狐裘里的身体却并未能因此而暖和起来,我知道那是因为体内的毒发作的缘故。
      头又开始晕起来,昏昏沉沉之间,依稀听到孤鸿的声音。奋力睁开眼,果不其然,入目的是孤鸿那张忧急不堪的脸。
      微启唇,我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吩咐道:“把我扶到床上躺一会儿。”
      “是。”
      孤鸿抹了抹眼泪,然后上前轻轻扶起我,将我一步一步慢慢地扶到床上躺下,最后再不忘为我盖上两床锦被。
      看着她拿起榻上那件带着斑斑血迹的狐裘就要往殿外走,我忙吃力地喊住了她。待对上她不解的眼神时,我已是疲惫不堪了。
      “狐裘先不要急着拿走,我现在还要盖着它。”
      “可奴婢已经为娘娘您盖上两层被子了,而且这狐裘都已……”
      余下的话在我不悦的目光里戛然而止,疲倦地合上眼,我虚弱地道:“把狐裘给我盖好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可您身边总得留个人伺候着呀!”听我这么说,孤鸿低呼道,接着窸窣的脚步声就向床的方向而来。
      感受到狐裘盖在身上时的轻柔力道,我闭着眼吩咐道:“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你只要在殿外伺候着就可以了,有需要的话我会喊你的。”
      “是。”
      孤鸿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然后走到殿外,轻轻带上了殿门。
      我颇感无奈地笑了下,虽然唠叨莽撞了点,却也不失为一个忠心的奴才。

      “晏昭仪究竟身患何病?”
      头脑一片混沌,朦胧中只感到有人用平静中暗藏波澜的语气问。
      很熟悉的说话口吻,熟悉得都可以想象出说话者的表情,可我又偏偏想不起那是谁。不过……提到的那个晏昭仪?应该是在说我吧……
      正努力地想要挣开眼前的那一片黑暗,就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颤着声回答:“微臣无能,无法查出晏昭仪的病因,还请陛下恕罪。”
      病因?什么病因……整个大脑如同生了锈一般,在经过极其迟钝的思考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是了,我让寒枝以我“病危”的名义,冲去临昭殿的家宴上求见皇上,然后再……
      “什么叫无法查出病因?”这次出声的是太后,只听她一贯平和的语气中竟也增添了几分不悦,“有病症那就自然会有病因,御医此言未免有砌词狡辩之意!”
      “太后息怒,微臣绝不敢有此心!只不过,晏昭仪的脉象有异,臣也……臣也不知是何故。”
      “不知何故?”太后的声音微微扬起,“那你就继续诊脉,一直诊到知道为止……”
      努力地挣扎了许久,终于奋力摆脱了眼前的那片黑暗。一瞬间,烛火的光芒跃动着跳入眼中。
      “娘娘,您可终于醒了!”耳边传来孤鸿惊喜的声音。
      意识仍有些昏沉,我试着动了下,只感觉整个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于是不禁蹙了蹙眉,我又勉力抬了下手,却诧异地发现手腕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缚住了。
      “别乱动!”
      一片阴影倏然笼罩住了我,接着我的手腕就被一个温热的大手给按住了。
      只感到床边一沉,我有些费力地抬眼看去,但见皇上正握着我的手腕坐在床边。俊美的脸上是一如往日般的沉静,只是那幽深双眸里暗藏的一抹谑色,似乎在告诉我,他已知道了什么……
      “御医还没有为你诊完脉,所以你的手千万不要乱动。”
      听到他平淡的解释,我的视线亦随之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右手腕。只见那里正缠着一圈红线,而红线的另一端则通向了屏风的后面。
      想来这便是悬丝诊脉了。只不过皇上叫御医为我悬丝诊脉又是何意?
      心中虽有不解,但我终究没有再动,只是静静躺在那里,等待御医的诊断结果。

      “晏昭仪脉象虽然不甚衰微,但其少阴心脉往来流利,脉率似数飞数,应指圆滑,如盘走珠,倒很像是……”未几,只听御医欲言又止的声音在屏后响起,“可是晏昭仪的脉象这么弱,应该不太可能会……”
      “御医只管将自己的猜测大胆说出来,若说错了,朕赦你无罪便是。”
      听到皇上这么说,御医方才犹豫不决地道:“微臣大胆猜测,晏昭仪这是……有喜了,不过……”
      “什么?!”
      屏后同时响起了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太后,另一个则是,皇后……
      皇后果然是会跟着一起来的,否则我又何必挑元旦这样一个会举行家宴的日子动手?
      满意地轻勾唇角,忽然就感到那握在手腕上的力道紧了一紧。于是心立时重重一跳,我不着痕迹地敛去了脸上的情绪,再一派淡然地瞥向了皇上。
      “若单是有喜了,又岂会出现吐血昏厥等情况?御医,你可别想把哀家和陛下就这么给糊弄过去!”
      屏外,太后用不悦的语气质问着御医。屏内,我与皇上的目光绞在了一起,默默地对视着。一个平静无波,一个带着洞悉一切后的犀利与不悦……
      御医还在屏后不断地请罪求饶,而皇上则在兀然冲我诡秘的一笑之后,撤回了同我纠缠在一起的视线,淡淡地开口道:“母后的话有理,朕可不记得女子妊娠反应里有呕血之症。”
      “陛下恕罪,个中原因微臣也不甚明了。”御医的声音犹在颤抖,“说起来,晏昭仪这分明就是喜脉之兆,但脉象又如此单薄。若真有了喜,也早就该保不住了才对。”
      听到御医的话,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除了之前的那碗药以外,我每日可也得喝上一碗安胎药的。如此想着,手亦不自觉地抚向了微有些隆起的小腹。
      这孩子现在可是我的一个重要筹码,我又岂能轻易抛弃了?
      “若是查不出所患何病?那岂不是也就不能对症施药了?”皇上一挑眉,语气中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危险,“御医,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朕。若再这样下去,晏昭仪会怎样?”
      “会……”御医犹豫着,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开口。
      “御医只需实话实说即可,”皇上的声音终于完全冷了下来,“如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轻饶!”
      胸口又开始隐隐地作痛,我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耳中只听到御医用颤抖如风中落叶的声音回答:“若……若继续恶化下去,晏昭仪就会……就会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
      殿内立时安静了下来,待过得片刻,就听太后怒道:“连病因是何都还没查出来,就敢妄下此定断。御医,你是嫌你的脑袋长得太牢了吗?”
      “太后息怒,微臣罪该万死,实在查不出晏昭仪的病症。”
      “身为御医却查不出是何病因,你的确是够罪该万死的……”
      “姑姑息怒啊!”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我出声打断了太后的话,然后干咳几声道,“患此不治之症想必也是……朝夕命里的劫数,与他人无干。还请姑姑不要再难为御医了,这一切……都是朝夕的命。”
      “永夕……”听我这么说,太后轻叹出声。
      我悄悄抬眸瞥向皇上,却不防与他犀利的目光触碰到一起。感受到那双漆眸中掩藏着的逼人气势,我忙又若无其事地掉转了目光。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颤抖着说:
      “太后!奴婢……奴婢有一事想要跟太后禀告。是关于……关于晏昭仪的病的……”
      我又咳了几声,借此掩去眸中的笑意,好戏就要开始了。
      “莫非……”太后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狐疑,“你知道晏昭仪身染何疾?”
      “回太后,奴婢怀疑……怀疑……”回话的宫女犹豫了片刻,方才回答道,“奴婢怀疑娘娘并非是身染恶疾,而是被……被巫蛊之术给魇住了。”
      “你是说……魇镇?!”太后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
      就在这时,只听皇后大喝一声道:“大胆贱婢,还不快给本宫住口!”说着,便又听皇后跟太后解释道:“母后,这个贱婢素日就极不守安分,臣妾也曾教训过她几次。谁料她不但不知悔改,居然今次还在母后面前提起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实是犯了后宫的大忌,不可不罚!”说完,不待太后开口,就向殿外喊道:“来人,给本宫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毙!”
      我垂眸而笑,皇后此举未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诚然,巫蛊之术乃是后宫中的一大禁忌,茗萱身为栖凤宫里的宫女,若因此事遭到惩罚,怕是皇后也会连带着被责以“治下不严”之罪。在她贺家失势这个敏感时期,为了不落人口舌,她会想到这种“先发制人”之法本也无可厚非。可这恰恰便会让她在此之后,坐实了罪名……
      “慢着!”果然,太后很快便出言阻止道,“皇后,哀家和陛下都还在这儿,你却不经哀家和陛下的批准就要擅自杖毙了这个宫女。此举,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母后!”听太后这么说,皇后慌忙辩解道,“臣妾只是不想让这贱婢有辱了您和陛下的圣听,方才会在情急之中逾越了,还请母后恕罪。”
      “好了,”太后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甚至带了几分疲惫的味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听那个丫头把话给说完吧。”
      “是。”皇后的声音中带了几分不甘,却仍是安静了下来。
      “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听到太后的这句,茗萱颤着声回了声“是”,接着便断断续续地说道:“此事……奴婢本不想说,可如今晏昭仪的病势汹涌,再加上晏昭仪曾经有恩于奴婢,所以……所以奴婢冒死进言,唯愿晏昭仪可以因此病情好转。”说到这,她顿了下,接着就好像鼓足了勇气般,一字一顿地道,“奴婢曾听到,皇后娘娘向玉清斋内的一个陈姓道婆询问巫蛊之术。”
      殿内沉寂了一下,接着就听到皇后好似疯了般大吼道:“你这个贱婢在胡说什么!你这是对本宫的诬陷!本宫要诛你九族!”
      “太后明察啊!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心存欺瞒太后之意!”茗萱忙也急急地叫道。
      “你住口!”就在这时,我猛地叫出声来,接着轻喘两下,虚弱地对太后说,“姑姑,此事干系甚大,绝不可轻易就听信了这宫女的一面之词。而且皇后娘娘素日的为人,臣妾是最清楚的,所以臣妾愿意相信皇后娘娘的清白。”
      “是否清白,一搜便可知晓,”握在手腕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只听皇上在冷冷地说完这句之后,便站起身向屏外走去。
      “皇后,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朕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去搜一下你的栖凤宫吧。”
      皇上的声音冰冷低沉,足以令人泛起不寒而栗之感。可我却没有泛起这种感觉,因为我正闭目回想着皇上在站起身时,附在我耳边的那句低语:
      “你就不怕朕治你个戕害皇家血脉之罪吗,晏朝夕?”

      观德二年元月初二,帝下旨:“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统摄后宫。其上玺绶,废黜居静虚宫思过。”
      与此同时,帝又另下一旨:“昭仪晏氏幽闲贞静,身具妇德,更兼孕有皇家血脉有功,特升为贵妃。望其今后更加慎言恪行,勿负皇恩。”

  •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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