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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因利制权诡道也 ...

  •   今夜无月,坐在软轿中,我闭目缓缓靠上身后的锦垫,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仍是一片平坦的小腹。
      若认真推算时间,现在应该还尚不足一个月吧?回想刚发现时自己那欣喜却又隐含焦虑与担忧的心情,嘴角忍不住逸出了一丝苦笑。
      或许是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太过凄恻,时至今日我仍能鲜明地忆起母亲当年一身血污躺于床上的情景。那画面便如刀削斧凿一般,早已深深印刻进我脑中。生动如斯,宛如昨日。初次教会了我何谓死亡,何谓,绝望……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我需要这个孩子。
      慢慢睁开眼,对着周围的黑暗,我讥诮地笑了笑。人生就是这么无奈,不是吗?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大部分人都没有任性的权利。

      开始有光线穿过轿帘照入轿中,逐渐驱散了之前的黑暗。隔着薄薄的布帘,我看着轿外灿烂的灯火,知道龙鼎宫就快到了。
      如果皇上今晚真的让我侍寝怎么办?抚在肚子上的手不禁往下压了点,无论是否真心想要这个孩子,我都要开始学会保护它,我的孩子。
      轿中的空气稀薄得令胸口开始感到气闷,我松开一直抚于腹上的右手,轻轻揭开右侧的布帘,想要透透气。然而就在揭开布帘的刹那,却冷不防撞进了一个人的视线。
      赵王姒焮?
      看着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兴味与犀利,一种似乎被当成猎物般盯梢的错觉,令我不太舒服地蹙了蹙眉,然后缓缓放下了布帘。
      看来,这个赵王还是一如既往地狂放无羁啊!

      最终,软轿停在了龙鼎宫的后殿外。从轿上下来后,我原以为会如同往常一般,由宫女一路引至皇上的寝殿,谁料——
      “晏昭仪,陛下吩咐了,若您到了就直接去苍鸾阁见驾。”
      看来皇上传召我,似乎是另有要事。听了芷涵的话,我不禁心里一松,随即跟在她的身后往苍鸾阁的方向走去。
      待到了苍鸾阁,一切似乎都与上次一样,仍是皇上伏于案上批阅奏章,我坐于一旁安静等候。然而,似乎仍是有不一样的地方,至少上次我不用忐忑不安地担心皇上会在之后“兴致突发”地临幸我。
      正心怀不安地思索着该如何逃避之后的侍寝,耳边倏然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永夕,朕这儿有一份奏章,你要不要也过来看一看?”
      我一怔,随即抬头看向他,却……并未在他的眼中看到应有的戏谑或者试探。
      “臣妾遵旨。”
      最终我没有选择开口推托,因为我在他的漆眸深处捕捉到了一缕忧虑。
      走到皇上身侧,取过御案上的那份奏章,我以一目十行地速度匆匆扫过,继而又合上了奏章。
      “永夕你怎么看?”见我看完奏章后不发一言,皇上挑眉问道。
      我将奏章轻轻放回到原处,接着微微一笑道:“这可是件好事啊!贺将军能主动上奏请罪,并请求陛下将他手中那张江台大营的调兵令收回,不正好遂了陛下的意嘛。”
      “是嘛,”皇上淡然一笑,接着出手猛地扣住了我的右手腕,“永夕,朕实在很讨厌你在朕面前演戏。因为……”
      悠悠地站起身,皇上笑着凑到我耳边轻轻道:“因为那会让朕觉得自己是一个昏君,一个可以任人随意蒙混的昏君。”
      “陛下……”
      我一脸不安地看着他,而他则闲适地一笑,接着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上了我左耳的耳环。
      “朕对自己识人的能力向来都很自信,至少……”手指顺着耳环往上轻点到我耳垂,“朕应该相信舅舅的眼光。”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下去也无甚意思。我闭上眼深吸口气,接着睁开眼,苦笑了笑:“那陛下对于贺将军的试探,又打算作出何种反应呢?”
      “看来朕还不算是盲目自信。”听了我的话,皇上轻笑了笑,接着便放开了对我的禁锢。而他看过来的目光中,亦增添了几分诡秘。
      我犹自苦笑:“以陛下之能,又何惧于会成为一个昏君?恰恰相反,依臣妾看,陛下定然会是一代明君,留名青史的。”
      “永夕怎么也学会那些逢迎之词了?”皇上挑眉看着我,随即展眉笑道,“不过,你的逢迎之词让朕听了很舒服。”
      “谢陛下夸奖。”闻言,我不紧不慢地俯下身行礼道。
      “永夕又何需如此多礼?”皇上说着就上前一步,将我扶了起来,“而且,朕可不是在夸奖你。”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却只触到一片如幽海般难以测度的深黑。
      “只有驭人有术、擅于权衡朝中各方势力的君王方可称为明君,而朕现在……”他刻意顿了下,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称不上。所以永夕你之前所说,也只可称为逢迎之词。”
      听着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别有深意的话,我心里不禁一动,遂微微一笑:“既然陛下志在成为一代明君,而明君又要精于权衡之道,那么陛下想必也该知道,权衡的第一步就是维持平衡与保持稳定。”挣开他托着我双臂的手,我退后一步又躬身行了一礼,语气甚为恭敬地道,“老子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一旦平衡被轻易打破,小鲜很可能就会面临被烧焦的危险,尤其是在如今前线战事正吃紧的情况下。陛下,您可考虑好了?”说完,我便抬首直直地看向他。
      听我这么说,皇上沉默了片刻,接着嘴角重又牵起那抹清浅的笑:“永夕可知,今日散朝之后,中书令徐卿也曾跟朕说过相同的话?说起来,朕这次倒真是错估了人……”
      余下的话我没能再听清,脑海中只剩下“中书令徐卿”这个词在那里反复盘桓。可惜,高山与流水注定无法摆脱相遇后便要相别的命运……
      “永夕?”
      飘入耳中的声音猛地拉回了我的思绪,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走神了,我不由微微苦笑。再次抬眸看向皇上,只见那犹带着笑容的俊脸上,一抹若有似无的不悦正隐隐散发而出。
      “是臣妾失礼了,还请陛下恕罪。”
      刚俯下身去请罪,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那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透过紧闭的房门传了进来:“陛下,从前线传来的急件!”
      皇上静默了一下,然后出声喊道:“进来!”说完便抬步绕到御案后,重又坐回了椅上。

      从王福手中接过褚色封皮的急件,皇上挥手摒退了他,接着便毫不在意地打开那封急件,神色悠然地批阅起来。
      烛蕊在牙白的灯罩里跳跃着,发出“哔剥”的声响。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皇上脸上的悠然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凝重的表情。
      是前线发生了什么变故吗?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份奏折,我不禁暗暗揣测。
      贺渊上表请罪,目的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请罪,而是想要以退为进罢了。因为之前皇上已冷落他贺家多时,并在朝中积极提拔武将中的各后起之秀。这就对他贺氏在军中的权力进行了牵制,他心内不安,所以才会想出这招来试探一下皇上是否真的如一些传言所说,打算动他贺家。而我之所以会去劝诫皇上谋定而动,倒不是真的怕他贺家由此产生什么异动。毕竟以贺家在大岳的那一点根基,想要真正撼动朝纲,无异于火中取栗、自取灭亡。然而我也需要试探一下皇上,试探他的诚意以及,他的打算。
      正低头思索着,忽然就听“砰”的一声响,急忙抬头看过去,却看见几叠奏章从御案上掉落下来,霎时纸张飘落飞舞在半空。而皇上已从椅子上站起身,正用双手撑着桌面。他俊美的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从他那指节用力到泛白的双手方可看出,他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陛下……”我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听到我的声音,他的身体先是一震,接着眸中的焦距从远方逐渐拉近,而双手泛白的指节亦随之慢慢恢复了血色。
      “北岑易主了,”淡淡瞟了我一眼,皇上语气平淡地陈述道,“原来的北岑王乌桓穆罕战死了。由于其膝下无子,故现由其弟乌桓伊索登基为王。经此变故,北岑暂时撤回了攻打东夷的兵力。于是东夷也随之将原先抵御北岑的西线兵力全部调到了南线,令我岳军在猝不及防之下连吃了几场败仗。”
      北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倾国的绝丽容颜。想到北岑那里向来都有兄死娶嫂的习俗,我不由无声地笑了笑,皇上,你的这番解释究竟是为了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
      “听到这个消息,永夕似乎很开心?”
      从皇上看似平淡的口吻中听出了那一抹隐含的不悦,我抬眸又冲他一笑:“臣妾这是打算恭喜陛下呢。”
      “喜从何来?”他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只是眸色又暗沉了几分。
      我不紧不慢地开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陛下若已决定要动手,首先便应该解决好前线的战事问题。而眼下,北岑的撤兵就是上天送给陛下的一个好时机。陛下何不也借此跟着一起撤兵?反正东夷在我大岳和北岑的联合夹击之下,早已疲弱不堪。即使让他们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于总体战局也无甚大碍。反之,若陛下坚持继续打这场仗,很有可能会激起对方的‘背水一战’之心,届时可就弄巧成拙了。而且,臣妾还担心……”说到这儿,我沉吟了片刻,面带不豫地看着他。
      他一挑眉,接口道:“担心什么?”
      “臣妾担心,如若不能处理好内和外的关系,甚至很有可能会造成内外的相互勾结。而这,对于江山社稷而言往往是最为致命的。”用平淡的语调将个中的关系娓娓道来,我不意外地看见皇上脸上的表情重又开始变得凝重。
      “那么依永夕看,这下一步棋又该如何走?”
      沉默了片刻,皇上脸上的凝重亦随之不着痕迹地敛去。而我在听到他那重又变得云淡风轻的口吻之后,心里立时一凛,方才意识到自己今晚似乎有点锋芒太露了。
      微微一笑,我避开了最直接的回答:“其实陛下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而臣妾之前,不过是把陛下心里的一些想法说出来而已。”
      “这么说,永夕自以为很了解朕?”闻言,皇上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的心里又是一紧,忙俯下身道:“臣妾适才妄测圣意,还请陛下恕罪。”
      “永夕似乎总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屋内静默了一下,接着传来皇上的轻笑,“不过,人若总是这般处处防备,可是会累的。”
      我一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却在触到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醒悟过来,忙一脸怯然地道:“陛下多心了,言行皆遵照宫中的礼制,本就是臣妾的本分。”
      我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利用宽大的衣袖将手中的锦帕攥紧。
      无情如我,又怎能因为区区一句相似的话,而产生某些多余的情绪?
      屋里又沉寂了片刻,接着就听皇上冷冷道:“晏朝夕,你似乎很喜欢考验朕的耐心。”我心里不禁重重一跳,攥在锦帕上的手又紧了几分,耳边就听皇上语气冰冷地继续道:“朕刚才既是询问你的意见,那你直接回答朕就好,又何必跟朕绕弯子?还是说,你想要抗旨?”
      “臣妾不敢,”面对眼前这进退两难的局面,我不由苦笑,“既然陛下一心想要了解臣妾的看法,那臣妾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得到皇上的颔首示意之后,我重又直起身,语气平淡地陈述道:“贺将军之所以会想到通过上书请罪来试探陛下,主要是因为陛下之前在朝堂上对他贺家的打压太过明显,他心中不安方才会想出这招。由此可见,他现在的反志还不算明确,应当还在反与不反之间犹豫徘徊。因此臣妾私以为,最终决定他反还是不反的,不在于他自己,而恰恰在于陛下的态度。”
      说完,我脸带垂询地望向了他。
      皇上沉吟了一下,接着淡淡地出言道:“外戚之祸,危国乱政,古已有之。故朕实不愿朕之江山,亦重蹈此辙。”
      我又是一呆,他可知他刚刚说的是什么?要知道,我晏家可也分属这“外戚之列”……

  •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改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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