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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伺其主机渐进之 ...

  •   鸟鸣啾啾,晨光穿过勾心斗角的屋檐和敞开的轩窗,照射到妆台的菱镜上,泛起一层银白的光芒。我对镜将殷红的胭脂抹上右脸,在右侧的脸颊缓缓抹出一道浅浅的月牙。
      看着镜中殷红如血、宛如伤口一般的月牙,我无声地笑了笑。这“斜红妆①”倒真是营造出“撞伤”的效果了呢,可惜我涂的胭脂颜色太深,不仅未能给人以 “晓霞将散”之感,反倒增添了几分狰狞与可怖。不过,这就是我要达到的效果,不是吗?
      满意地看着镜中的妆容,我出声唤道:“孤鸿,过来替我梳头吧。”
      “是。”
      孤鸿走到我身后,轻轻拿起妆台上的发篦,往我发间梳去。谁料,刚梳了一下,就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从镜中看到身后的孤鸿,那一脸惊诧的表情,我不禁挑了下眉,。
      “娘,娘娘,您的脸……”孤鸿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一边通过镜子不断抬头偷瞄着我右脸上的那道“伤口”。
      闻言,我转过头冲她抿嘴一笑:“我这样,难道不好看吗?”
      “不,不是!只不过……”孤鸿慌忙摆了摆手,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不是就好,”我满意地笑了笑,接着便敛笑转回头,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可以接着梳了吧?”
      “可是娘娘……”
      “就梳抛家髻好了。”我淡淡地出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是。”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上前,重新拿起发篦慢慢梳起来。
      感受着头皮上那不轻不重的力道,我缓缓阖上了双眼。

      自从征东元帅之职易主之后,征东战事的推进看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仅如此,近来朝廷还不断收到前线的捷报,就好像贺渊的卸任并未在军中引起任何波动一般。
      然而,那毕竟只是“好像”。从来阵前换将都不可能对军心不产生一丝一毫影响的,除非……这其中还另藏有汹涌的暗流。就好像历来骄横跋扈的皇后,居然可以在被皇上冷落数日之后,都还能沉得住气一般。
      我想,我闻到了暴风雨前那特有的味道。

      梳好妆,我如往常一般,仅带了寒枝前往福寿宫向太后请安。不过,今日与平日总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连日来“身体抱恙”的皇后已然病愈,也将会按照规矩去福寿宫请安。相信届时,一定会另有一番“热闹”场景的。
      自皇上明显冷落皇后以来,后宫中侍寝次数最多的就属我和徐昭容。以皇后的性子,不可能不去猜疑和嫉妒。所幸,她猜忌的对象是我和徐昭容两个人。因此,我只要做出一贯的懦弱低伏之状,便可成功将皇后的绝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徐昭容的身上。而这,便是斜红妆的妙处所在了。
      《孙子兵法》有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在对手没有防备之时,给予其雷霆一击,往往便是最过致命的。而今,也是时候开始了。

      待到了福寿宫,便发现徐昭容已先我一步赶到了,正立于一旁陪着主座上的太后说笑逗趣。于是,忙俯身向太后行礼道:“朝夕给姑姑请安。”
      “永夕也来啦。”太后的声音里带着宛然的笑意,听上去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我应声抬起头,然后不意外地看见太后那笑意僵在脸上的诧异表情。
      “永夕,你的脸怎么了?”从惊诧中回过神,太后蹙眉缓缓开口问道。
      我装作毫无察觉地微微一笑:“姑姑可曾听说过‘斜红妆’?那可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妆容呢。”对上太后微愕的目光,我犹自微笑,“朝夕偶然从几本冷僻的古籍中读到,因为一时好奇,是以也仿照古人为自己画了一个。”
      闻言,太后的眉蹙得更紧了,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胡闹!这妆容看上去就跟破了相一样,成何体统?永夕,你向来稳重,怎么今日也变得这般行事无度起来?”
      “姑姑息怒,”我俯下身去,不慌不忙地道,“姑姑何不先听一听朝夕画斜红妆的理由?”
      “另有缘由?”听我这么说,太后方才稍稍缓和了一下脸色,淡淡道:“那你这就说出来听听吧。”
      “是。”我垂首恭顺地应了声,眉却悄悄地皱了起来。
      现在人都还没到齐呢?要知道,我后面的那番说辞可是为她精心准备的……
      斟酌着,正准备在言语上再尽量拖延一下时间,就听殿门口把守的宫人高声呼道:“皇后娘娘驾到~”
      我一挑眉,就着垂首而立的姿态,无声地笑了起来。
      很好,现在人可算是到齐了。

      皇后仪态端庄地缓缓步入殿中,躬身向太后行礼问安,然后在太后出声回应并赐了座后,优雅而又带着点倨傲地直起身,从容不迫地走到太后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待她落了座,我和徐昭容忙也俯身向她行礼,接着在她冷淡的回应声里方才重又直起身来。抬头的刹那,我没错过,她在看清我脸时,眼中所流露出的惊讶。于是心里暗笑一声,我默默地将头又低了下去。
      “永夕,你还没把你画那个什么‘斜红妆’的理由,说与哀家听呢。”刚把头垂下去,就听到太后语气悠然地道。
      “姑姑莫急,朝夕这便说,”我抬头微笑,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朝夕在前几日读书时,偶然读到了几则关于一些古代奇女子的故事。她们的故事皆不算太长,却都很离奇,令我在读完以后对她们油然生出一股敬仰之心。姑姑可知,这些奇女子都是谁?”
      “都是谁?”太后的兴趣显然已被我引了出来,但见她一脸兴味盎然地问。
      我浅浅一笑:“她们分别是内助黄帝有功的嫫母、甘冒性命之危劝谏齐宣王的钟离春、勤俭持家的孟光以及谏夫有方的古名士许允之妻——阮氏。”看着太后恍然的神色,我笑着继续解释道,“她们无一不是容貌奇丑的丑女,但她们也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德美才佳之妇。朝夕在读过她们的故事之后,不禁为她们所深深折服,并立志效法她们。因此在脸上画出宛如伤痕的‘斜红妆’,以便起到提点自己的作用。”
      听到我如此解释,太后亦笑了出来:“话虽如此,但所谓妇有‘四德’,妇容对女子而言也是很重要的。永夕你又岂可因此而顾此失彼呢?”
      “关于这个问题,许允之妻阮氏也曾回答过。您知道,她又是如何回答的吗?”我轻笑了笑,不待太后回答,便直接往下说道,“她说‘百行德为首’,由此可见,‘妇德’相较于‘妇容’显得更为重要。否则,何以世人皆言‘德容言功’而不是‘容德言功’呢?假若妇德与妇容只能选一样,朝夕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德’而舍‘容’的。”
      听到我的话,殿中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看着她们脸上各异的神情,我忍不住垂首无声地笑了。想来,我的这番言论应该是将她们给震慑住了吧,尤其是——
      偷偷抬眸看了眼皇后,我笑得愈发舒畅。所谓红颜祸水,若根本就是无盐,皇后自然便也不会再去戒备。而这,正是我所利用的。

      之后又陪着太后了些会子话,皇后和徐昭容便先后起身告退,仅剩下我一人垂手立在原处。因为从太后的眼神中,我看出她有话想要对我单独说。
      果不其然,徐昭容离去后不久,太后即挥退了殿中侍立的一众宫人,吩咐我坐到她的近前去。
      在太后身侧的黑漆描金福寿纹靠背椅上落了座,我低着头静待着她的“聆训”。
      只听太后在开始的短暂沉默之后,悠悠地开了口:“永夕可还记得,在你刚入宫时,哀家对你说的那番话?”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一面抬首轻声回答:“姑姑的教诲,朝夕自是一刻也不敢忘记。”
      “嗯,那就好。”太后微微颔首,面上表情平静无波,“子嗣问题关乎整个江山社稷,哀家原以为之前是因为子乾冷落了你的缘故,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说到这儿,太后的双眉亦随之微微蹙起:“你入宫业已有两年,却一直都没有动静,试问这又如何能令哀家安心?”
      我状似无措地咬唇看着太后,接着幽幽一叹,用自责而又无奈的口吻道:“都是朝夕不争气,教姑姑失望了。”
      闻言,太后亦随之一叹,然后拉过我的右手,带着安抚意味地轻拍了拍,温言道:“哀家并无责备你之意,只不过眼瞅着你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着实为之忧虑而已。”说到这里太后顿了下,接着话锋猛地一转,别有深意地道,“永夕,哀家知道你当初是听父命才进的宫,而非自愿。只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但凡进了宫,一切便都身不由己了。”
      这算什么?提醒我不要行事太过“任性”吗?
      听到太后自以为是的想法,隐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左手忍不住悄悄捏成了拳。任性?自我降生于世以来,我又何曾有过这样的资格?
      指甲深深陷入到掌心中,我面色不改,仍是一脸平静地听着:
      “永夕,相信你父亲当初一定曾跟你说过,选你进宫的理由,”太后说着便轻笑了一声,语气亦随之变得愈加和蔼起来,“说起来,哀家跟永夕你倒也是甚为投缘。所以,哀家实在不愿看见你——成为弃子的那一天。”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啊!我垂首,无声地冷笑。

      从福寿宫内出来,粲然的阳光即在一瞬间扑面而来。一明一暗,与之前的那个光线昏暗的殿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迎着日光,我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自己对于如斯的灿烂是有所期待的,却也是,极其不适应的……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自嘲地一笑。狠辣无情如我,早已注定要在黑暗中挣扎与沉浮。所以阳光于我,不过是一个极端遥远的事物罢了。
      重新睁开双眼,前一刻的怅惘亦在同时灰飞烟灭。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所谓动摇与后悔,永远只会属于懦夫。
      想到这儿,我不禁轻吐出一口气,接着头也没回地淡淡道:“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瞧你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娘娘,”只听到寒枝用犹疑不定的语气问,“您为何……不跟太后说您有了身子的事?”
      我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她在触到我眼神后,便立刻噤了声。接着垂下头,低声道:“是奴婢僭越了。”
      我了解她的困惑与不解,便如之前在福寿宫,我犹豫于是否将实情告诉太后时一样。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说,因为我想要试探一下太后的底线,或者说是晏家的底线。毕竟,做一个提线木偶的滋味又怎能及得上做一个幕后提线者的呢?
      要知道,捕蛇者的确可以利用捕获的蛇来谋生,但同时亦极有可能在捕蛇的过程中,被毒蛇反噬一口。
      “记住,我喜欢安守本分的人。”
      淡淡地提点了一句,我重转过头,缓步朝着寰平宫的方向行去。

      ※※※
      晚膳后没多久,我便打算早早上床就寝。谁知,龙鼎宫那里却来了人,说是皇上今晚召我侍寝。这可着实教我吃了一惊,因为——
      “芷菡姑娘莫不是弄错了吧。早在几日前,我就因染上风寒的缘故,派人通知内务府把我的名字从侍寝名单里撤下了。试问如今又怎会再被陛下传召?”
      “假传圣旨乃是死罪,奴婢又岂敢视同儿戏?”听到我的话,皇上身边的大宫女芷菡即垂首道,“奴婢确实听到陛下说的是晏昭仪您,至于其他,奴婢就一概不知了。”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想到此事既有可能是皇上故意而为之,也有可能是太后在暗地里操纵,我忍不住蹙起了双眉。无论是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很令人棘手……
      沉吟片刻,我便温言道:“那还劳烦芷菡姑娘稍等片刻,待我洗澡沐浴之后,便随你一同前往。”
      “晏昭仪无需如此了,”谁料,芷菡却回绝道,“陛下吩咐了,只要将人尽快带过去就好。至于其他,奴婢想,陛下是不会太过介意的。”
      闻言我不禁挑了下眉,看来传召我乃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想到这儿,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芷菡姑娘带路了。”
      胜者利用规则,而败者则被规则所利用。父亲,这可是您教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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