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珍巷》卜做人了

4、第 4 章

　　被发了张好人卡的雷贺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他摇晃着刷牙、洗脸、冲了个澡，洗内裤时他敏锐的侦查能力令他打开了某个储物柜，顿时惨叫。
　　“妈啊啊啊啊，你买这么多肥皂干嘛？！”
　　“废话，买了给你用啊！”
　　“也不能买这么多吧！”雷贺清点透明皂，至少有二十块，整齐地码成两排。顺藤摸瓜他发现了五瓶餐洗净，六袋洗衣液以及十盒牙膏。贺女士强词夺理，“兔崽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呀！你成天不着家，你妈帮你买点肥皂牙膏你还抱怨，用的不是我的退休钱啊？用你一毛钱工资了吗？”
　　“我错了，”雷贺缴械投降，“谢谢您了，下次要不把工资卡给我，我自己——”
　　“去你的！想得美。”贺芬话锋一转，“哎我跟你说，那个江童啊，你知道出啥事儿了吧？”
　　雷贺起身太急，没吃早饭就有点低血糖，眼前一阵发黑，“哦，江童啊——怎么了？他女儿叫什么来着，好好？”
　　“你小声点儿！不隔音！”
　　回迁房质量堪忧，也就维持在“能住人”的水平线上。楼板太薄，雷贺经常听见楼上小两口为周末回谁家吵架，“出事儿了？”
　　“就是他那个孩子呗，”贺芬明明在家，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他没结婚，我说呢，好几年不回家，过年也不见个人影，他妈一会儿说在学校忙，一会儿说工作忙，忙什么呀，就是未婚先孕拉不下脸来，怕丢人呗！”
　　“我去，妈你在哪儿听来的啊，绝对胡扯，”雷贺终于翻出了老坛酸菜牛肉面，单手拆开，“江童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就算没结婚又怎么了，回头领个结婚证不就完了？现在这种事儿多了，那个谁——”
　　“他被人甩了，孩子也不要了！啧啧，”贺芬叹道，“挺文静的孩子，咋办事儿这样呢？看不出来，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行了，妈你少乱传人家隐私。我饿了得吃饭，”雷贺刚要挂线，贺芬敏锐道，“你是不是又吃方便面？”
　　“没有，我叫了个外卖——”
　　“撒谎了你还！”
　　……
　　雷贺并没把江童的八卦放在心里。城市不大，统共几个居民聚居区，因为历史原因，老市民家庭都沾亲带故，同学、同事、亲戚，参加一场婚礼都能演变成老友喜相逢。人情社会同样也滋生出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比如某人丢了把钥匙，两三天后就能演变为掉了三百块钱，传的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个个都有当相声演员的天赋。雷贺烧了锅开水，把面饼往里一扔，五分钟后就饱饱地美餐了一顿。拍了拍肚子，他收拾了垃圾，一出门就发现隔壁1102的防盗门小窗开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门口，“好好，还认识我不？”
　　江好好抱着胳膊，“不认识。”
　　“我是你爸同学，”雷贺才不跟小孩儿置气，“你爸不在？买饭去了？”
　　江好好冷淡道，“上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吃午饭了吗？”雷贺随口问了句，江好好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早该进幼儿园了，可能刚搬来的缘故，还没入托。江好好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吃了。”
　　“那行，你在家呆着，别给陌生人开门哈。”叮嘱完之后，雷贺下楼扔了垃圾。等他溜达了一圈回来，1102门上的小窗关了，也许江童已经回来了。
　　无所事事的一天就在玩手机和打瞌睡中度过了。雷贺因为替同事值班，所以连休两天。上班的时候总想着放假，放假了又觉得没劲。雷贺跟踪了一下老舅的离婚官司，贺胜说，“快了！花钱买清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雷贺吐槽，“你们都这样，我看着不敢结婚了。”
　　贺胜笑骂，“放你娘的屁！臭小子你试试，你不结婚你妈打死你。”又说，“其实不结婚也没啥，我算想开了！”
　　“那你帮我劝劝你姐呗，她老逼我去相亲，”雷贺哀叹，“好累啊。”
　　“相亲好，你都二十七了，自由恋爱来不及了。我告诉你，我刚看到一篇关于人口数据的文章，这个人群中的alpha比例占15%，你知道omega有多少吗？”
　　雷贺不假思索，“5%。”
　　“你他妈这不是挺清楚的嘛！”
　　“初中生物课常识——”
　　“行行，你有常识，你有常识你还找不到个合适的对象呢，能的你！”
　　“我不是没本事嘛……”
　　“就会歪理邪说！”
　　雷贺喜欢老舅，贺胜的厂子倒闭之后就一直混社会，嬉笑怒骂，身边各种狐朋狗友，像古代的侠客。但贺芬和老舅的对象——也就是前舅妈——讨厌贺胜这样，他们希望贺胜早日回归人生正规，找份安稳工作。本地就认安稳！你就算挣再多也没用，贺女士拎着雷贺的耳朵教育儿子，“你老了之后有人给你发退休金吗？到时候就后悔了！”
　　一包泡面对雷贺而言无异于餐前小菜，他又吃了几个苹果，看了会儿无聊的电视剧，终于混到了下午六点。他好几天没去娘娘面馆了，准备去上供十块钱。开门就发现1102气氛不对，江好好靠着防盗门大声抽泣，“怎么了？”
　　“爸爸还没回来……”江好好寂寞了一整天，终于有人搭理，于是把熊二抛诸脑后，大哭起来，“爸爸，我要爸爸……”
　　“哎呀怎么回事！”雷贺连忙联系江童，电话不接，微信毫无回应。“你是不是饿了呀？你记得姥姥家的电话吗？”
　　江好好一抽一抽地咕哝，“我没有姥姥。”说着又开始大哭，“我要爸爸……我饿……”
　　“好吧，”雷贺抓抓头皮，“你想吃晚上饭吗？”
　　“我爸爸说，说，不能，和，和陌生人，吃，吃饭。”江好好虽然饥肠辘辘，但不失警惕，“不，不吃——”
　　“我是警察，”雷贺蹲下，与江好好平视，“你爸是我同学，我们做了九年同学！初中他还是我同桌。”
　　江好好想起爸爸给熊二发的好人卡，停止了哭泣，“吃什么呢？”
　　“我带你去吃个好吃的！”雷贺笑眯眯，“绝对好吃，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