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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奇特的同居生活 ...

  •   十几分钟后,晏妲捧着两个叠在一起的脸盆走了回来。盆里放了一条浴巾,一块小海绵和两块大海绵,还有婴儿用的沐浴露。很快一个护士也一起跟了进来,把一次性隔水垫铺在殷空释身下的床单上,一边忙着还一边调侃着:“你的未婚妻对你可真好!Sponge bath 可不是轻松的差事。“

      晏妲先去浴室打了两盆温水放在床边的地上。准备就绪后,她翻卷起自己的衣袖,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

      她先用小海绵擦抹了殷空释的脸,然后解开了他蓝色病服绑在肩头的拉绳,把他上身的衣服向两边打开。那时她看到了他右胸下一直到大腿根上的大片深紫色瘀青,被两片手术贴封住的插管微创伤口和先前被折断肋骨刺穿的伤口。一阵酸楚从心里涌上她的鼻尖和眼眶,她仿佛能感到他所承受着的、被止疼药麻痹的伤痛。

      她把海绵里的肥皂水挤在手掌中,用自己的手贴在他青紫色的创伤处,轻轻地擦洗起来。他似乎真的感觉不到疼痛,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开心地微笑着。

      “又在傻笑……”她嘀咕了一句,抽了一下鼻子。

      她回想了一下他们晏家在过去十几年里直接、或者间接地对他造成的种种伤害:哥哥诬陷他的父亲入狱,自己的父亲策划谋杀了他的父亲,让他未成年就被迫移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现在连自己都几乎害死了他!不过幸好,他都挺过来了,靠他的意志力,执念,还有一丝侥幸。

      她从床边扯了一张纸巾,佯装在擦抹额头上渗出的汗滴,顺便擦拭了一下自己已经湿润的眼眶。

      等她把他上半身的正反面洗净擦干后,接下去的清洗工作就有些尴尬了。

      她把他的病服从膝盖提到腰下,把膝盖以下用被子覆盖了起来。然后她侧着头瞥开眼去,左手在他身上像盲人摸象般探索着以来“导航”,右手拿着海绵贴在左手的侧边,来回小幅度地、战战兢兢地擦拭着。

      “晏医生,麻烦你可以用眼睛看着做事么?“殷空释郑重其事地提示道,”我现在正服用着止痛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你伤着我了该怎么办?“

      晏妲羞恼地瞪了他一眼:“那正好!以后你就不能再出去招摇撞骗、沾花惹草了!”

      他认真严肃地对视回来:“这次见面以来我说的每句都是实话,而且你知道我喜欢的人也只有一个……再说你在忌讳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没碰过……”

      晏妲吃瘪了几秒钟后,皱了皱眉头大声反驳了一句:“我们哪里还是以前那种关系!“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居然一脸波澜不惊地刺中了她的要害。

      “绝对不是未婚妻!”她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是欠了你人情债要还的免费护工而已。”

      “那就请你认认真真地做护工吧。”他窃笑了一下。

      要不是他身上有伤,她很想揍他几拳。

      几乎一个小时后晏妲终于大功告成,其间水都换了两次。她把海绵扔进了水盆里,直起腰板来,叉着酸痛无比的腰来回转动着。在20多度的空调房间里她已是大汗淋漓,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谢谢你,晏妲。”躺着的病人仰视上来,柔声说道,褐瞳里的真挚似乎可以化去任何人心里的怨念。

      “不用谢了,算我还你的人情。”晏妲耸耸肩。

      当她正想端起水盆去浴室里倒掉时,病房的门打开了,传来了李落的声音:“亲爱的,我们来了。”

      晏妲立刻拉开隔离着病床和房门的帘子,往门口疾步走去:“别过来!地上有水,小心滑!”话音未落,她自己在床尾附近打了个滑,踉跄着往李落高高凸起的肚子上扑过去。两个女生的尖叫声从病房一直传到了走廊上,把值班护士吓得从前台后面跳了起来。

      幸好卡索一把接住了她。

      李落打量了一下床尾对边放在地上的两个水盆和晏妲额头上晶莹的汗滴。她挑起一边的眉毛干笑道:“殷空释你真好命啊,有我们公主这样伺候你。这事不是护士做的么?”

      “我是好命,所以大难不死。”殷空释瞥了李落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

      那一瞬,晏妲充分体会到了卡索在过去两年中夹在势不两立二人之间两头为难的无奈。就目前情况来看,那两人在一时间还无法从以前的互动模式中脱离出来。

      “卡索,下次晏妲再帮你弟弟擦身的时候,你在旁边观摩一下,以后我坐月子时也帮我擦。”李落挑起另一边的眉毛,斜眼对丈夫说道。

      一回想起刚才那无比尴尬的一幕,晏妲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不用观摩,我做的并不专业。要学的话我可以介绍录像给你们看。”

      卡索笑而不语,直接把从纽约宾馆取来的箱子在写字台边放下,然后打开箱子,取了几样东西出来放在桌上:“释,我把你的手提电脑还有手机充电器放在这里,后面几天你就不会那么闷了……”

      “开玩笑,有晏妲陪着他还会闷?“李落瞪了殷空释一眼。

      “我明天就回去上班了,不过晚上还会回这里过夜。“晏妲急忙解释说,”等过了一个星期后他能坐起来和下床了,我再回家睡。“

      卡索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晏妲,医生说释要住院多久?一个月对么?”

      “嗯,一个月。出院后也要在家里静养2个月左右,让骨头痊愈。”

      三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沉寂。第四个人躺在那里静静地观望着那三人在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卡索先开口了:“释,你出院后住我家去吧。李落的父母下个月也正好过来。“

      李落看着丈夫,眨了几下眼睛没有说话,有些哑巴吃黄莲的样子。

      晏妲觉得该是自己大义申明的时候了:“还是让殷空释住我的公寓吧。李落在坐月子时, 家里再多个需要卧床养病的人,大家都不方便。“

      另外三人齐刷刷地把头转向了晏妲。卡索的脸上是感激宽慰的笑容,李落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殷空释的脸上满是绽放出的欣喜。

      “晏妲,你的公寓可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你们两个怎么睡啊!”李落有些紧张兮兮的,“不行,为了你的清白,我豁出去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晏妲即刻刷出一头黑线,“我会去另外买张折叠床。前面一段时间我会让他睡卧室大床,我睡客厅。等他好些了再换吧。”

      卡索有些顾虑地问道:“晏妲,你又要上班又要照顾释,忙得过来么?“

      “嗯……家务方面我可以去找一个钟点工,十几元美金一个小时凭我的工资还是雇得起的。饭菜我会在网上订,让人送到家里,周末的时候也可以自己烧。我是医生,照顾他最合适了,你们不用担心。“晏妲自信地笑着,没有注意到正凝视着她的殷空释眼中的触动。

      “哈……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这样安排啦?“李落有些惊讶得合不拢嘴。

      “嗯,刚才闲来无事的时候去网上全查过了。”晏妲认真地点点头。

      “那……那就辛苦你了。不过钟点工和订饭菜的钱我来出。”卡索感激地笑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和温和,“到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和我讲。”

      “不用了,你把钱留着花在孩子身上吧,养个孩子开销很大的。不过生些小毛小病的就不用去医院,直接找我就行了。”晏妲摇着头,笑得乐融融的。

      李落望着晏妲,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卡索一时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感激的话,便直接拿起盆把水倒去了厕所,然后还跑出去问护士借来拖把,把地上麻利地拖干净了。

      四人聊了一会儿后,护士把殷空释的晚餐送来了。这次晏妲喂他吃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食物,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笑。有些感受到尴尬气氛的李落直接打开了电视机,和卡索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了整整20分钟。

      殷空释用完晚餐后,卡索带着两个女孩走去了医院附近的意大利餐馆。

      趁卡索去洗手间的功夫,李落把她的脑袋朝着晏妲凑了过来:“公主,所以你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这样一笔勾销了?”

      晏妲已经猜到,即使能过自己这关,还要过她好朋友这关。她低着头愧疚地答了一句:“毕竟他救了我一命,不是么?……而且对他胡乱猜疑,把他约出来的也是我。“

      “卡索已经告诉我了,那家伙离开美国后其实去了你家的公司——你居然没把你俩分手的真相告诉你哥么?“李落在她臂膀上推搡了一下。

      “没。毕竟蓝裳是殷空释的表妹,她和我哥连孩子都有了。蓝裳当初多半是因为她外祖母的教唆,外加上后来自己又害怕失去眼前的幸福,所以从来都没和我哥说清楚过我们两家之间的纠葛。毕竟事发那年我哥也只有10岁,根本就毫不知情,也漠不关心。不过,我觉得蓝裳应该除了知道我大哥当年有指控卡市长索贿,对于其他细节也并不清楚。而且,法院最终也没有给我父亲定下蓄意谋杀罪……如此这般,我再去多讲些什么,不是会破坏人家的关系么?“

      “所以,那家伙告诉你他去你家公司干什么去了么?防人之心不可无,说不定他是想存心去搞垮你爸几十年来建筑起来的心血……”

      晏妲立刻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他是为了帮我们家把公司运行下去,帮我创建和管理慈善基金才去的,而且他做的很辛苦……他没有必要吃那些苦的。”

      李落蹙起了眉头:“你对他的态度真是180度大转弯啊!处处为他说话!是不是那个花言巧语的家伙又说了什么糊弄你?”

      晏妲攥紧了放在膝头的双手,耸起肩膀,人有些蜷缩起来:“在他被车撞了后,在昏迷前,他告诉我说……他对我是真心的。”

      “他对你真心的话,当初就应该先和你商量关于你爸的事,然后和你爸当面谈。如果有必要的话,劝他去自首。这才是对待家人犯罪的正确方法。居然背着你去直接找警察来‘大义灭亲’, 根本就是在报私仇! 他那时有没有想过会对你造成的影响?!“李落越说越激动,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开始不满地拳打脚踢起来。她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来放松。

      “关于那个,他也和我道过歉了……其实他也是突然得知那个情报的,不知道是哪个和爸有仇的人告诉他的,趁机利用了他。所以我想,在震惊之下,他一时没想清楚吧……而且他去我家公司工作的事,我爸也准许了。”

      “什么?叔叔都已经不介意了?”李落的眼睛瞪了出来,连忙又开始做起深呼吸。

      晏妲抬起头冲着李落忧伤地笑了一下:“毕竟我们家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家的事,他会那样做也是情有可原的。李落,你不要再责怪他了。“

      李落叹了口气:“知道了,再怪罪他你会心痛对吧?……那以后你俩打算怎样?你让他搬你家去住,还要照顾他。打算和他和好如初,再做情侣么?我看到了那家伙刚才那高兴的小样儿!……公主啊,凭你的条件,好男人可以大把随你挑啊!“

      “其实我8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是在他家里遇到他的,虽然那时我从没见到过卡索。那年他才13岁,对我真的很好……所以我知道他是个本质很善良的好人。“晏妲边说着边哽咽了一下,”如果后来即使有些不一样了,也是被我家害的……”

      李落皱眉蹙眼,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叹了口气:“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连卡索都不知道……”她心痛地搂在朋友的肩头,“你俩居然还有这种缘分……”

      晏妲平复了一下心情,挺直了坐姿说道:“不过目前我不打算和他发展成什么。让他来我家住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是报他的救命之恩。“

      李落撇了撇嘴:“开玩笑,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藕断丝连的,不发展成什么才怪呢!“

      “我可没想那么多……”晏妲惆怅地向着窗外粉妆玉砌、在街灯照耀下散发出温暖光晕的街景看去 。

      接下来是一个礼拜内,殷空释除了偶尔坐起来吃饭、用电脑,其余的时间都是躺着的。晏妲最终还是请了一个礼拜的上午假,因为有太多事情要照料。要喂他吃早饭,为他洗脸刷牙,有时还要帮他剃胡子。晏妲无法忍受看到他满脸胡茬的样子,因为在她印象中的他从来不是这个样子。那些扎眼的小黑点让他看上去不仅十分憔悴颓废,还老了10岁。

      这一堆事情忙完后,再外加自己要盥洗、用餐,都已经早上9点多了。于是晏妲干脆决定陪他一个上午,等到有机会和天天过来探房检查的主治医生聊天,等到喂完他午餐再去上班。在中间的两个多小时里,她还可以为他读公司的电邮、打回复,或者在手机上读些新闻什么的,或者陪他看一点电视。

      傍晚下班后,晏妲会回到他的病房,先喂他吃完晚饭,再去楼下的餐厅吃或者打包回房吃。在睡前她要为他洗脸刷牙,隔天还要帮他洗一次海绵浴。

      等把他伺候完毕,晏妲连自己洗澡时手臂都软绵绵的抬不起来。所以她每天都很早睡了,不舒服的床,平扁到落枕的枕头都已经不是问题。她睡下后,留下他静静地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在黑暗中眨着微微透出窗外城市灯光的眼睛,听着她因为疲惫不堪而吐息出的轻微鼾声,微微地勾起嘴角。

      医院里的同事都好奇但善意地关心过她在忙什么。她撒了半个谎:来美国旅游的幼时好友出车祸了,家人一时无法飞过来,只能由她帮忙照顾。

      过了几天后,这些护理事项晏妲都越做越娴熟,效率也高了。而被照顾的那个也不会再总望着她傻笑,或者在身上起什么无法控制的尴尬反应,只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心满意足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和认真专注的眼神。

      晏妲觉得李落是多虑了,日复一日过着这种跟着check list按部就班的忙碌日子,哪里有什么心情去谈情说爱。再说,自己扎着马尾辫、发丝凌乱地从两颊边耷拉下来、套着一身简单宽松的家居服进进出出的样子,连身材比较匀称、一身笔挺制服的护士都能把她比下去了。

      等李落坐完月子,两人比谁憔悴、谁体重掉的多时,晏妲深信一定不会输给她的好友。

      一个多礼拜后,殷空释开始接受物理治疗。他可以下床在病房内仗着支撑架走动,或在椅子上稍坐一会儿也不会感到过分疼痛。

      看到时机成熟,晏妲终于忍不住把他拽进浴室的淋浴下,让他坐在凳子上,把他从头洗到脚。

      他的头发已经快粘成一绺一绺的了!晏妲给他洗脸时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毁了他在自己有洁癖的心中一直清洁明净的印象。在他酣睡的时候,她还拿着中餐外卖里附带的筷子,挑开他的头发仔细看过,生怕里面攒了很多头屑,甚至还有什么会爬动的东西。

      对晏妲来说,让病人坐浴要比床浴轻松很多,只是他不能坐很久,所以她的动作一定要利索。而且更让晏妲高兴的是,她终于不需要用那种粘腻腻、又打不出泡的婴儿沐浴露,而是可以换回她最喜欢的、他以前一直用的那种沐浴露。

      沐浴后,在她把洗得干干净净的他扶回病床上躺下后,她可以很有成就感地、深深地吸进一口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清新淡雅的经典肥皂香味。她还喜欢用一块小毛巾,把他满是柔软棕色发丝的脑袋包裹起来,胡乱地揉搓一通。然后再用一把宽齿梳子帮他梳理出各种奇怪的发型,大笑一通后用手机拍下来。她拒绝给他看那些照片,振振有词地告诉他说,他若是笑了会触动伤口。

      这些都是她作为一个免费护工不多的乐趣。还有些乐趣则来源于他在睡前跟她讲的,以前他在斯坦福住宿时的校园笑话和跟同学一起背包去世界各地旅行的奇遇记。类似的故事他以前也讲过,但从来没有重复的,也许是因为他就是有惊人的天才记忆力。

      在殷空释出院前的一个礼拜,李落和卡索的儿子出生了。孩子呱呱坠地的Brigham and Women’s Hospital是与哈佛医学院毗邻的几家医院之一,就在晏妲工作的波士顿儿童医院对面。卡索发了一张孩子还在产房保温床上的照片,发去的正是殷空释在几乎三年以前在微信上创建的那个四人群组,那个被晏妲在她和殷空释分手后删除了两次的群组。看到照片的时候晏妲正好在上班。在她送上祝福的话语时,殷空释的祝福几乎同时到达了。

      三月中旬的时候,殷空释终于离开了麻省综合医院的病房,搬进了晏妲的公寓。

      和晏妲熟悉的邻居们惊讶地问她,这么久一段时间里她的男朋友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现在坐着轮椅回来了。晏妲又撒了半个谎,说她的男友去中国工作了一段时间,刚回来就不幸遭遇车祸。和气的邻居们笑着告诉殷空释,如果在晏妲不在家时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打电话给他们。

      晏妲推着殷空释进了家门后,他没有注意到有太多的区别,除了他们以前一起拍的、摆放的到处都是的照片全都不见了。

      晏妲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专用的杯子,盥洗用品,浴巾,等等,而且也已经把卡索送来的家居服全都帮他放进了自己衣橱的一处。甚至,她还真准备了一张折叠床放在客厅里。

      “我说到做到,所以你可千万别想入非非了。”她严肃认真地提醒他。

      他哭笑不得地答了一句:“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对你做什么吗?要说有被随时攻击危险的人,那是我才对……”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晏妲扣起的食指关节狠狠地在头上敲了一下。

      从那天起,两人正式开始了极为奇特的同居生活。既不是恋人,也不是单纯的朋友,仿佛像是室友,或者说是护工和病人。有些在医院里做过的事情,晏妲依然在家里重复着:帮他洗头沐浴,扶他进厕所,搀着在屋内走动,还有偶尔帮他按摩腿部以来舒筋活血。

      起初,对于从未同居过的俩人,犯尴尬癌的时刻还是会有的。

      比如说,晏妲会习惯性地在自己洗完澡后把褪下的所有衣物落在浴室里,直到下次她扶着殷空释走进厕所时才看见。有一次,他居然说了一句:“你那套内衣从两年前穿到现在吗?内衣也是要定时换的,穿久了后对维持体型不利。”

      脸涨得通红的她冲他吼了一声:“我体型好坏关你X事!” 要不是看到他一副连走路都幸苦的孱弱样子,她早就大力地一把将他推开。其实这本来也是他的错,和他分手后,晏妲根本就无心顾及她衣橱内部的翻新。

      有时她因为别的事而心情不好、对他说话不耐烦的时候,他会一笑了之,说那是一个月一次的荷尔蒙变化引起的。她在羞恼中猜测,一定是自己在厕所里没把该处理干净的东西处理干净,自己都没注意到却被他看见而且处理掉了,结果留下个把柄让他嘲笑自己。

      在出院后的一个月内,大部分时间里殷空释还是在卧床休息,不过能坐起来的时间越来越久。为了不让自己觉得像个废人,他让晏妲给他买了一张架在床上的小桌板,让他可以在床上工作。

      因为仍在为晏氏集团工作,殷空释干脆把自己的作息时区调成了北京时间。每天清晨8点在送走晏妲上班后入睡,下午四点多起床为钟点工开门做清扫和洗涤工作。五点吃完简单的早饭后,他会先工作一会儿。有时候,卡索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探望他,然后再回家。等到晏妲7点左右下班回家,殷空释会陪着她一起吃晚饭聊天。

      有时晏妲在半夜里起床上厕所时,还可以听到从卧室里传来的殷空释的说话声音,那是他在手提电脑上参与公司的网络会议。晏妲有些欣慰地觉得,让殷空释寄宿在自己家中,也算是为公司出了一份力。

      三月底时,初春的气息已经在俩人平淡恬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渗入了波士顿的每个角落。覆盖在光秃秃树枝上沉甸甸、蓬松松的白雪棉被已经逐渐化去,只留下了一条条攀附在枝上的细软银条。前一年深秋时被冷风扫落在草地和花圃中灿若云霞的枫叶,已经分解为融入黑色土壤的养料,滋润着从枯黄色草皮中重新翻出的嫩绿色。

      在过去四个月中被一片皑皑白雪装扮成冰雪之城的波士顿,如今在春日的阳光中被融化的霜雪慢慢地洗净。汇聚成细流的冰雪融水把城市里所有的污渍和尘垢都带进了渠沟中,潺潺流淌入在冰封中逐渐解冻开来的查尔斯河中,变为碧蓝色河水深处看不见的沉淀。

      在周末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晏妲会搀扶着殷空释一起去楼下的花园里走走,让他晒晒太阳,这对他骨骼的恢复有好处。尽管她已经把自己的钙片也分给他吃了,但由于太多天未见日光,他的肤色显得有些苍白,让她有些小小的心痛。

      去楼下散步时,殷空释会套上他的绿色尼大衣。大部分时间居家的他还是只有那一件在车祸当天穿的大衣。晏妲早已在他住院时把那件大衣,随同别的衣物一起送去洗衣店处理干净然后收起来了。

      偶尔,在三月天5、6度的阳光下,天空中还会飘扬下细碎、夹着雨水的雪花。晏妲特别喜欢看着雪花静谧地洒落在殷空释的发丝、眉梢、睫毛和宽阔的肩膀上的样子。那些洁白剔透的晶体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辉,让身着绿色大衣的他看上去像一棵落满了霜雪的圣诞树。而他对视回来的笑容,灿烂的好像是放置在圣诞树顶端的伯利恒之星,漂亮的好像是挂在树梢上吹着号角的天使。

      当她看着两人互相依偎在一起、缓缓向前走动的身影投在地上,她感觉好像看到了一对在暮色下携手散步的老年夫妻。但是在她转过头去望着他的侧脸时,她看到的还是他仿佛稚气永存的面容。过去十几年里的风风雨雨似乎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沧桑,而他天生上扬的嘴角边似乎总是流露着淡定的笑容。

      车祸后两个月时,殷空释又回到麻省综合医院复查了一次。那时,医生说他的肋骨已经基本痊愈了,但轻微的骨盆骨裂还需要1个月才能完全复原 。总体来说,因为他的骨质本身良好,所有恢复的比一般人快些。

      为了庆祝殷空释的快速康复,其他三人一起准备了丰盛的火锅在晏妲的公寓庆祝。李落还带来了他们的儿子。

      对于不擅长烹调的晏妲,准备火锅材料和调味料的本事还是有的。第一次看到晏妲居然能单枪匹马地承包了大部分的火锅料,甚至连调味酱都能配出好几种,同样对烹饪几乎一窍不通的李落在惊叹钦佩之余还给晏妲取了一个新绰号,美其名曰:火锅公主。

      这是四人在2年多以来第一次聚餐——上一次是在殷空释和晏妲一起回国见晏燚之前的那个五月。

      晚餐后,三人还拿出了一起送给殷空释的礼物:那是一把崭新的小提琴。他以前在美国用的那把现在还留在国内母亲的公寓里。但是殷空释说了,他暂时不打算回国了,而是准备在身体痊愈后,重新向哈佛商学院递交申请做教授。晏氏集团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即使有事需要他参谋,远程操作也可以达到目的。

      晏妲有些怀疑,他的决定是否和她先前告诉过所有人的、关于她想花两年时间重回哈佛医学院半读医学导师硕士学位的计划有关。看来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是“摆脱”不了这人了。

      小提琴的出现让晏妲的公寓里又多了一道风景。

      从5月初开始,每天傍晚她下班回家时,打开大门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她小提琴王子站在客厅的外凸窗围前优雅地飞舞着琴弓的挺拔身影。无论他的身影是沐浴在金色温暖的余晖中,还是屋内霭黄柔和的灯光下,无论他身后的窗外是烧到湛蓝色天际的晚霞,还是延绵在天地之间薄雾般的春季细雨,从他闪亮的小提琴琴弦中波动出、再从漆光的琴箱中共振出的旋律总是能如此和谐地把他融入周围的一切。

      当他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站在门口的晏妲时,他会阖上双眼微笑一下,一边继续拉着他的小提琴。

      有时候,晏妲会走去沙发上坐下,听到他演奏结束为止;又有时候,她会走到钢琴边,掀起琴盖坐下,和他一起交织出一曲二重奏。

      在五月初的一个夜晚,殷空释如同以往一般坐在卧室的写字台前,在笔记本电脑上查阅公司的邮件。一个月前他已经向晏妲提议把他俩的床位换回来,让他睡客厅的折叠床,而让她搬回自己的卧室睡。晏妲拒绝了,坚持说要等到医生说他完全康复了再换,因为她不想他在熟睡时翻个身从狭窄的折叠床上滚下来,再摔断几根骨头。

      当殷空释打开一封打着惊叹号的邮件时,他欣喜地笑了——那是一份关于运行非营利性民营儿童医院的企划书。他以最快的速度读完了邮件的附件后,一下站立起来,捧起手提电脑想拿出去给在客厅里忙乎她自己事情的晏妲看。

      他用腿向后推开书桌椅的速度快了些,让紧贴在桌面下的椅子扶手把不是很深的抽屉一起拉了出来,整个倒翻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幸好抽屉砸在椅子滑轮下的地毯上,声音不是太响。但他还是吓了一大跳,赶紧蹲下身子把东西一样样地捡回抽屉里。他不想让晏妲误会他在随意乱翻她的私人物品。

      最难处理的是一个首饰盒。首饰盒中内置的上层盒也掉了出来,而且散落在地上的好几件首饰都缠绕在了一起。当殷空释想把上层盒塞回首饰盒里时,他注意到了放在盒底的一个泛黄的信封。他拿出了那个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看了,因为信封上面写的那几个字“致:晏妲”,他认得出是自己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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