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恋曲 （哈根炟释）》萱茗

45、崭新的开始

　　信封里装的东西如他猜想的一般，是一张封面上有小提琴和钢琴的生日贺卡。不用翻开，他也记得里面写的是什么，虽然那是他在年仅14岁时写的。不过当他打开贺卡后，看到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照片是新打印出来的，但图像略显模糊，颜色暗淡，明显是旧照片扫描后再重印的。照片里是13岁时的他，拿着小提琴比赛的奖杯，和他的老师一起站在舞台上。

　　他的眉头蹙了一下，眼眶有些泛红。他现在手里拿着的两样东西，是他在这个公寓里所看到过的，唯一的一张他的照片，和唯一的一件他送给过她的东西。

　　他静静地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把抽屉塞回了书桌里，然后又在脸上挂上了笑容，捧着手提电脑走出卧室去了客厅。

　　“晏妲！”殷空释冲着正坐在餐桌边用手提电脑的晏妲唤了一声，然后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事那么高兴？”晏妲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合上了自己的电脑推到了一边，“刚才什么东西砸了，这么大声？”

　　“没什么，我的手提电脑没拿稳掉地上了，不过也没砸坏……别管这些了，你来看公司里的项目小组发来的、有关于你想创办的医院的最新电邮。”殷空释微笑着把邮件视窗放到最大，“申请医疗机构所需要的所有文件已经准备齐全了，设置申请书和可行性报告上次已经和你讨论过了，医院会按照你的意思先设立个别的专科，包括你自己擅长的骨科专科，还有心脏专科等，外加一个预诊的综合医科。和环保有关的排污方案也是在已经咨询过专家后才拟定的，所以你不用操心这个。“

　　他边说着边打开了附件：“这是医院的选址报告和建筑设计平面图。设计平面图在手提电脑上看挺辛苦的，明天你去医院，在A3大小的纸上打印出来能看得更清楚。现在你先来看一下医院应该建造在哪个地点比较合适。在火车站附近，高速公路出入口附近，还是市中心的地铁附近比较好……”

　　晏妲打量着殷空释在防蓝光眼镜后神采奕奕的双眸，倒映在镜片上的电脑屏幕也没有能遮挡住他眼中闪烁着的光辉。

　　殷空释似乎捕捉到了晏妲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他转过头来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刚才我给你提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嗯，我也觉得在地铁旁边会比较好，方便市内外的人群，虽然地价会贵一些，还需要拆迁旧楼。“晏妲把头转向屏幕，轻声说道。她的嘴角上扬着淡淡的微笑，眼中的神情却难以言喻。

　　殷空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摘下了他的眼镜，抬起手掌抚摸上了晏妲的脸颊。晏妲在诧异中颤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

　　殷空释捧着她的脸缓缓侧过来正对着自己。她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又挪开了目光斜眼看回电脑屏幕上。但从她的眼角余光中，她看得了他渐渐向着自己贴近的脸。她闭上了双眼，屏住了呼吸，开始感觉到他徐徐吐在自己鼻尖上的气息。

　　当殷空释再次抬起头时，晏妲低垂下了头，纤长的睫毛微颤着，遮掩着她眼中的神情。她的双手落在自己的膝头，慢慢攥成了拳头。

　　殷空释的手依然贴在晏妲的脸颊上，拇指轻柔地来回抚动着。他凝视着晏妲，有些哽咽着说道：“我爱你，晏妲……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么？……这次我只做你的天皓，好么？“

　　他看到晏妲咬了一下自己抿起的双唇，终于抬起头对视了回来，眼中有潋滟的光色，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回答。他伤情地笑了一下，合上双眼又一次吻了上去，这次的更加长久，更加深情。他可以感觉到晏妲的双唇在微微颤抖着，喉中在不断哽咽。很快，他捧着她脸颊的手指被沾湿了，他知道，那一定是从她的眼角里滑落下来的滚烫的泪水。

　　最后，他把身体向她倾去，把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让她畅快地哭出来。他抚摸着她贴在自己脸边的乌黑发丝，听着她在自己耳畔的抽泣声，自己的视线也被泪水模糊了起来。

　　从那天开始，晏妲把她放在客厅里的折叠床收了起来，搬回了自己卧室的大床睡。尽管如此，他们几乎没有真正一起躺在床上入寝的时间，因为他们依然生活在不同的时区里。

　　在周末的时候，晏妲会开车带着殷空释一起去波士顿市中心的那两个公园，和他在春天的阳光下一起漫步，稍许散散心。他们会牵手，会拥抱，偶尔会接吻，就像普通的恋人一样，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什么。她甚至从没对他说过任何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比如说“喜欢”，或者“爱”什么的。他们也从没有和各自的哥哥和好友提起过什么，不过他们也应该已经凭直觉猜出来了。

　　五月快结束时的一个周末，当殷空释像以往一样和晏妲一起在公寓的厨房里准备晚餐时，他告诉她，下个礼拜的周末他需要和卡索一起回一次旧金山，去签署一些律师文件，把母亲以前那套公寓的房权全部转让到哥哥的名下。因为至今大部分的房屋贷款都是哥哥还的，这样做算是还他个人情，也算是正式送一份大礼给他们刚出世的孩子，但是客气的卡索坚持不能白白收这样一份大礼。殷空释从7月开始就要重新回到哈佛的商学院担任教授，所以卡索打算为弟弟在以前住过的哈佛公寓里重租一间屋子，并付一年的房租。

　　听了那番话后，晏妲沉默了很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到了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一部分想法：“你不用搬出去了……就住在这里吧，反正我都习惯了，又能帮你省钱……还有人帮我烧菜做饭、一起做家务。”

　　殷空释一边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笑了：“所以你要我留下来和你一起住，是做你的男朋友，还是做你的保姆？”

　　晏妲猛塞了一口饭菜进口，皱着眉头嚼了一会儿后才斜眼看回去：“前面三个多月我都是你的保姆，还让你住我的，吃我的。现在要你倒过来当我的保姆，有意见么？”

　　殷空释忍着没笑，认真地说道：“好，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那我就在你家再待4个月，每天都给你做早晚两顿饭，这样行吗，公主殿下？”

　　“不是还说了可以帮你省钱么？”晏妲嘟囔了一句。

　　殷空释扬了扬眉毛：“我可不缺钱，你家公司给我的待遇还胜过哈佛教授能得到的。而且为了和哥一起付旧金山的房贷，我也一直都有把钱往美国的账号里传。”

　　晏妲吸了一口气定神，眼睛直盯着自己碗里已经被捣得烂碎的烤三文鱼，许久之后才低声说了一句：“有居家保姆和主人睡一张床的么？”

　　殷空释大笑出了声：“所以你就是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咯？”

　　“废话少说，快吃饭！“晏妲埋头在碗里扒开了。

　　片刻的沉寂后，殷空释又开口了：“说到省钱也有道理。以后我住这里帮你每月还一半贷款，省下的钱，等有了孩子以后再卖了这间换间更大的……”

　　晏妲差点把嘴里的饭菜都喷了出来。不过她的嘴是闭合着的，所以有几粒米饭从鼻子里喷了出来，还有几粒十分难受地黏在了鼻腔和咽喉的连接处，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和黏在尴尬之处的米粒挣扎了一会儿后，吼了一声：“怎么连孩子都出来了？！……西方人那种没有登记结婚，又住在一起过夫妻生活、生儿育女的life style我是坚决不会接受的！“

　　殷空释笑眯了眼，伸出手去搭在晏妲的手上：“那我们就去登记吧。”

　　晏妲神情淡然地吐出两个字：“拒绝。”

　　殷空释收回了他的手，但仍然在笑，毫无受打击或心碎的样子：“迟早的事情……你在哈佛医学院的导师课程要读两年呢，至少到那时为止，我们都会一起住在这里。”

　　“我警告你别想入非非，得寸进尺了。吃饭！”晏妲又操起了筷子端起了碗。不过她的心里产生一个疑问：这次殷空释会等多久正式地向她求婚，会是明年她28岁的生日么？

　　在回去旧金山前的最后几天前，殷空释开始倒时差，又开始顺应美国东部的时间。

　　起飞前一天的晚上，殷空释察觉到晏妲一直忧心忡忡的，他猜想可能是因为不放心他在痊愈后第一次长途旅行。

　　吃晚饭时，他还打趣地笑话她，自己作为一个骨科专家，居然不相信她同为哈佛医科毕业的学长的话，但是她还是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甚至在饭后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都对让他大笑出声的片段延迟反应了好几秒。

　　电视结束时才9点，晏妲就离开了客厅说她要先去洗澡。

　　20多分钟后，当殷空释站在厨房的水槽边切菠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贴了上来，然后把他环腰抱了起来。

　　“Ooi!怎么悄无声息的，我差点切到手指了……”他微微笑着，继续在切菠萝。

　　“你切完这个就去洗澡，然后陪我去床上。”贴在他背上的人轻声说了一句。

　　“才9点多，你睡得着么？……如果想找我陪你聊聊，这里也可以。”殷空释边说着，边举手打开了厨房的挂橱，从里面取出一个密封玻璃盒子，然后把切好的菠萝一片片放进去，“你也应该学学要怎么切各种水果，要切的那些每次都是我买、我切。居然只会用手术刀，菜刀和水果刀反倒不上手……我现在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么只会吃剥皮的那种，要么买人家已经切好的，要么干脆忘记吃……等下你去写字台前贴张提示，别忘记吃放在冰箱里的菠萝。“

　　他觉得绕着他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下，然后听到从她从身后传来的轻声细语：“我不是要你陪我上床去聊天或者睡觉的……”

　　殷空释正在扣上盒盖的手停住了，怔愣了一下。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晏妲，然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你干嘛穿成这样？”

　　晏妲披着散发低着头，脸上烧得通红，她穿着那时殷空释带去纽约学术研讨会的工作衬衫。从敞开着的衣襟里裸露出的一大片雪白，他就可以看出她里面没穿别的。

　　他收敛起了笑容，认真地问道：“你不是想等到结婚以后么？”

　　晏妲瞥开眼去，支吾着答道：“发生了那么多事后，这个哪里还重要。”

　　殷空释温和地笑了一下，曲起手指用关节在晏妲的脸颊上轻轻拂过：“怎么突然之间改变想法了？我都还没正式求婚呢？“

　　晏妲突然又贴进了他的怀里，沉默了片刻后才踌躇地说了出来：“如果你的飞机……飞机出事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

　　殷空释笑抖了：“你这是在咒我么？哥也坐同一架飞机喔，他的孩子才2个多月大啊！“

　　“谁咒你了……你就笑我杞人忧天好了！“晏妲转过头，把脸颊贴在了他的颈边，一脸忧郁。

　　“晏妲，你应该知道，飞机坠毁的机率远比车祸要低。我不会有事的，下个礼拜一就回来了。“他柔声说道，在她头顶的发丝上吻了一下。

　　晏妲从他怀中脱离出来，往后退了一步，轻声嘟囔了一句：“不要就算了！”她的脸涨得更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身体才好，恐怕……恐怕表现会不尽人意。“殷空释说出这个顾虑时表情还很认真。

　　这回轮到晏妲笑了：“不尽人意……我有衡量的标准么？……我和你的医生谈过，也看过你拍的片子和具体的病情报告，已经15个礼拜了，应该不会有问题……“说着，说着，她变得有些失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算了吧……就当我没说过。“

　　殷空释抿起嘴会心地笑了一下，摸了摸晏妲的头说道：“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得先去买那个。”

　　“不用了……”这次晏妲又变得羞涩了，眼睛向下直盯着拖鞋里来回搓动的脚趾，”我在吃药……几天前就开始吃了。“晏妲还记得那天她去买避孕药时，特地开车去了一个遥远的、她从来没有去过的药店里买，脸上还带着一个大口罩。买回来后，她立刻把药盒子扔了，把药片全部从铝箔板里抠了出来，放进了一个空的维他命罐头里。

　　“知道了。”殷空释倾过去在晏妲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先让我把东西收拾好，再去洗澡……一如既往的洁癖……”

　　晏妲静静地站在卧室的窗前。她刚才去息了灯，但是从窗外晴空中散射下的皎洁月光，在透过一层白纱帘后依然清晰地点亮了室内大部分的黑暗。

　　以前在他俩缠绵于床第的夜晚，她从不会关灯。但三年前他们在网球场的邂逅，两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肌肤相贴的时光已然恍如隔世，让现在等待中的她的心，如被投石激荡开的湖水。

　　她还记得他们分手前的那天晚上他曾经想过要拥有的，他们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那时是什么让他突然停了下来？是她在疼痛中落下的泪水，还是他在心痛中涌出的愧疚。

　　当她还沉浸在思索中时，感觉到他从自己两腋下环绕过来他的双臂。他的脸贴在了她的头侧，轻声唤出了她的名字。她把头向后仰去，贴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和他的颈边。她意识到，其实她不穿鞋子，还真比他矮不少，头顶只到他的鼻尖，正好可以感觉到他吐在自己发丝间的暖气。

　　他在她的耳边、颈间和肩头轻轻啄落下的吻让她在悸动中略微有些颤抖起来。现在拥抱和亲吻着自己的他，是她重新认识的、一个完完整整的他。他叫哪个名字已经并不重要，他就是他，是她这一生中唯一的一个他。

　　他开始伸手解开她半敞开着的衬衣扣子，把属于他的衬衣从她纤薄的双肩上轻轻地向着两边拉下，然后掷去了窗下的单人沙发上。她听到他在耳畔轻声笑了一下——因为他猜得没错，她在那件衬衣下什么都没穿。

　　她感觉到他把自己紧实的胸膛贴在了她的背上，他的下身还裹着有些湿漉漉的浴巾。晏妲转过身去面对着殷空释，解开了他裹着的浴巾，扔去了刚才褪下的衬衣上。她用双手捧起他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的俊美脸庞，在他紧紧环抱着的臂膀里深深地吻了上去。

　　晏妲用自己的弯起的膝头轻轻地顶在他的膝头，手掌贴在他的胸膛上，把他缓缓推到了床沿边。“坐下。”她松开了吻，对他说了一句。他照做了，嘴角上挂着一丝微笑。

　　晏妲爬上了床沿，横跨过他的双腿跪立在他的眼前。她用双手缓缓地抚摸着他的发丝，低头吻在他的额头、浓眉，眼睑和高挺的鼻梁上，然后她把他的头轻轻拥入了自己怀中，低下头，对他说了第二句话：“躺下。”

　　他抬起头对视回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十分认真：“你的第一次，还是让我来吧。去躺下。“

　　晏妲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他笑着调侃道：“如果今天我为了这个出事情，残废了，下半辈子你要照顾我。“

　　她在他肩头捶了一下：“你糊弄谁啊，我自己是骨科的我不知道，哪里会残废！……只是怕万一你会痛。“

　　他抹去了笑意，抚摸着她的脸颊温和地说道：“我还怕等一下你会痛，你这个一点点痛都抗不起的孩子……你的身体已经准备好了，等下只要放松就可以，很快就不会再感到痛了，知道么？相信我。”他说完后，吻在了她的唇上，“躺下吧。”

　　晏妲依了他的话躺下了。在这方面，已经27岁的自己在他的眼里也许还真是个孩子。她的心跳还是不由地加快起来。他凝视着她微笑着，仿佛在宽慰她紧张的心情。

　　很快，她开始感觉到他在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她开始做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停了下来，终于俯下身子把手肘撑在了她头的两边，在她耳畔呢喃道：“放松，疼痛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把手绕到他背后、紧贴在他的肩下，然后回想起了自己从8岁那年第一次与他邂逅之后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那种从心头涌出的疼痛，渐渐地盖过了她身体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开始觉得现在身体上感受到的那一点点疼痛，其实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而且也只会是让她很快就会忘却的短暂疼痛。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温暖的海水包裹着的一粒贝壳，又或许是一粒细沙，在一阵阵波浪中被冲上了细腻的沙滩上，又随着潮水退回到浩瀚的海洋之中。那一波接着一波拍打上岸的海浪时而澎湃，时而柔和。那承载着她的浪头越打越高，最后掀起了一股拍打上礁石的狂澜，从石缝间喷洒出去，飞溅出一片片晶莹的水珠，绽放出无数纷飞的梨花……

　　他支撑起了上身，向着她俯视下来，看到了她似乎闪烁着什么、晶莹明澈的大眼睛。她向上伸出手去抚摸上他轮廓分明的脸颊，在心中感谢上天，在让他们走了那么多蜿蜒曲折的道路后，最后还是让他们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