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他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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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天再次入梦时，梦里的时间线跳到了即将举办运动会的节点，作为高中时期第一次运动会，沈嘉玥自认这期间的记忆还算深刻，特别是他们作为重点班竟然连参赛名额都报不满，最后比赛名次在所有班级中垫底，把班主任姜老师气得够呛，幸好在运动会之后一周的期中考试里大家保持了平稳发挥，在学习成绩上找回了场子，才算安抚了她受伤的心灵。高二时候的运动会大家有了经验，不管能不能拿到名次，至少得拿出个态度来，只要凑够了参赛人数，姜老师就不会动怒，所以印象比较深的自然还是头一次。
沈嘉玥因为和女生体委的关系不错，之前那次就在她的拜托下帮忙报了800米，这次看到体育委员在课间一遍一遍拿着报名表游说大家的时候，她干脆主动举手，报名了没有女生愿意参加的800米。
一男一女两名体委又惊又喜，生怕沈嘉玥反悔，立即将她的名字写了上去，同时还拿她做榜样，鼓励其他同学也积极报名。
课间来找沈嘉玥聊天的黄思璇咋舌道：“你没事儿吧？平时体育课跑一圈你都喘得不行，还和人比赛跑800？”
沈嘉玥嘿嘿乐了一下，看起来并没有把800米当回事，道：“重在参与嘛，要不我们班一个参加800米的也没有，未免太丢人了。”
黄思璇却没有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狐疑地嘀咕道：“怎么又觉得你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哪有。”沈嘉玥其实有些心虚，面上却维持住了淡定的表现，甚至转而游说起黄思璇，“我不想以后后悔嘛。要不要和我一起报个项目体验一下？不然以后回忆起来，运动会从来没有上过赛场，没有留下难忘的经历，不会遗憾吗？”
黄思璇被她说得有些动摇，但还是面露难色说：“可是我体育真的不行……”
“报轻松一些的项目怎么样，像是铅球或者立定跳远？”
“那我试试，掷铅球？”黄思璇终于架不住沈嘉玥的蛊惑，也报了名。
沈嘉玥环顾一圈教室内或是埋头看书或是聊天以躲避体委的同学，轻轻叹了口气，估计不被姜老师狠批一次，是很难让所有人都有重在参与的觉悟。她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韩睿身上，她记得后来高二运动会他参加了3000米，而且赢得了第一名，这是他们班为数不多取得奖牌的项目，但高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站出来发挥长跑的特长。
不过印象中韩睿大部分时间对集体活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不关心不参与的态度，所以很多同学都觉得他冷漠寡情。
坐在韩睿和张奕木前面的两个同学正好不在，沈嘉玥便走过去在韩睿前面坐下，双手扶着椅背，凑近他说：“你有没有报名参加运动会？”
韩睿本来正低着头做题，听到她的声音眼睛还黏在试卷上，终于肯抬眼时被她近在咫尺的透亮双眼吓了一跳，猛一下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然后大概是觉得有些失态，又慢慢回复到原本的位置，只是视线却没再落在她脸上，一直盯着试卷上的题目，仿佛要把那层纸盯出个洞来。
“他没报名。”回答沈嘉玥，打破两人之间微妙尴尬的不是韩睿，而是坐在旁边的张奕木，他一边拿着水杯，仰头灌了一口水，一边说，“唔唔唔唔……”
沈嘉玥自然没听懂张奕木鼓着腮帮子、含了满口水时呜噜呜噜说了些什么，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想等他把水咽下去后再说一遍。
韩睿也有些无奈地用眼角瞥了一眼张奕木，开口道：“我不太擅长运动。”
他这话放在当前的情境下给人感觉倒也没错，大家很少能看到他参与体育活动，倒是能看到有时候体育课自由活动，别的男生组队打篮球，他坐在篮球架下捧着本书解题。
但知道韩睿后来会拿3000米冠军的沈嘉玥却面露怀疑之色，终于把水咽下去的张奕木见状抹了把嘴，替韩睿补充道：“真的，我和这小子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我还不知道他，你别看他个高，什么跳高跳远打球游泳都不行，大概手脚太长，动作不协调。”
韩睿闻言飞快地抬眼瞄了沈嘉玥一下，见她被张奕木这番说辞逗笑了，脸色发沉地斜了张奕木一眼，却并没有出言辩解的意思，默认了他的说法，应该是打定主意不会报名运动会项目了。
沈嘉玥不由感到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说出“我知道你明年运动会会拿奖，所以今年也别藏着掖着了”这种话逼迫韩睿报名。
沈嘉玥起身离开时，韩睿留意到她稍显失落的神情，吸了口气，一瞬间流露出想喊住她的意图，但呼出那口气时却选择了垂眼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试卷上，只是捏在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下，仿佛那些题目突然之间难度陡增。
另一方面沈嘉玥失望归失望，和韩睿搞好关系的计划却没有被她搁置。她和黄思璇老是在课余时间找他补习物理，韩睿那边没有太大起色，两人反而和张奕木混熟了，不知不觉间补习小组的成员扩充到了四人。
有张奕木在的时候，几人之间的气氛就比较活跃，先前面对韩睿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黄思璇根本不敢开玩笑，沈嘉玥倒是偶尔会打一下岔，但韩睿往往不接茬，所以学术探讨氛围浓烈。但有了张奕木隔三差五讲几句玩笑话，学习的效率自然就降低了，韩睿常常欲言又止地看看将两个女生逗得乐不可支的他，不过个性使然，并不会出言制止或者加入他们玩笑的行列，倒是会显露出几分忧心的神色。
一直不动声色留心韩睿的沈嘉玥估计他是真觉得她接近他是为了提高学习成绩，所以怕张奕木的捣乱会影响补习效果，殊不知她并非真的是一心向学，不仅不觉得张奕木是在捣乱，还对他调和几人之间的氛围，加速她和韩睿成为能互相开玩笑的朋友乐见其成。
运动会前一天，四人在晚自习课间闲聊，确切来说是张奕木、黄思璇和沈嘉玥三人在闲聊，韩睿在埋头解题的时候，张奕木看了看头也不抬的韩睿，忽然转移话题说：“咱们几个明天都有项目，到时候互相加加油？”
沈嘉玥知道张奕木报了好几项，她和黄思璇也各有一个项目，但韩睿不是不愿意参加来着吗？
见如愿引起沈嘉玥的关注，张奕木露出一个目的得逞的贼笑，说：“你们还不知道吧？韩睿在体委交报名表之前，报了3000米，咱们年级总共也没几个勇士敢参加这个项目，你们说明天是不是得好好给他打气加油？”
黄思璇震惊过后由衷佩服道：“那必须啊，我们班只有他报了这个吧？到时候组织没有比赛的同学都去给他加油！”
沈嘉玥没想到他居然改变主意，悄悄报了名，也就是说她和韩睿关系的拉近确实会或多或少改变过去的进程，不知道这件事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这么想着她不自觉间有些走了神。
本来不想引起太多关注的韩睿见他参加比赛的事被张奕木一下宣扬开了，黄思璇还说要让大家都去给他加油，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了张奕木一眼，然后尽量保持自然，转过脸的时候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沈嘉玥，看到她虽然笑得很开心，眼神却有些放空，目光微顿，像是想多看两眼但又怕被人发现他的小动作，很快又垂下头开始做题。
然而他这小心翼翼的偷看行为完全被张奕木看在了眼里，他颇有些恨他不争气地摇了摇头，又扭过头对沈嘉玥说：“别人去不去加油无所谓，沈嘉玥同学你可一定不能缺席。”
八卦雷达哔哔作响的黄思璇眼睛一亮，兴致盎然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韩睿可是舍命陪……”
“我算过不同项目拿名次的概率。”惜字如金的韩睿突然抬头打断了张奕木，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参加3000米的人很少，只要能跑完全程，肯定有奖牌。”
这样有理有据的话由他一脸淡然地说出口，分外有说服力，黄思璇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要么不参加，要参加就一定拿奖，不愧是超级学霸。”
被打断的张奕木却对他翻了个大白眼，一边发出“啧啧”声一边一脸受不了地看着他摇头，不过到底也没替他捅破窗户纸。
而知道张奕木想暗示什么以及韩睿想隐藏什么的沈嘉玥选择性无视了两人古古怪怪的表现，笑着点头说：“嗯，我明天一定去给韩睿加油！”
韩睿还没说什么，张奕木一拍大腿应道：“好，有你这句话，韩睿明天怎么也得拿个季军是不是？”
“才季军吗？”沈嘉玥佯作不满，随后看着韩睿用玩笑的语气道，“你也太小看韩睿了，我猜他明天能拿冠军。”
韩睿一听这话吃了一惊，抬起头和她对视上的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讶异，似乎很奇怪她怎么会对他有这种信心，连张奕木也被她这大胆的预测惊到了，愣了一下才笑道：“盲目自信可要不得，别把这小子吹得找不着北了。”
沈嘉玥勾了勾手指示意另外三人靠过来，四人的脑袋凑在一处后，她神秘一笑道：“打个赌怎么样？我赌韩睿明天一定是第一名。”
张奕木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闻言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豪迈地说：“行啊，那我也给兄弟个面子，押他第二名。”
韩睿无言以对，摇了摇头，继续做题，用行动表示不想参与这种幼稚的活动。
“那……我赌第三？”虽然当事人不给面子，黄思璇还是满脸跃跃欲试，举了下手道。
第二天运动会，各个班级在操场中间的绿草地被分配了休息区域，理论上来说就算不比赛也不能离开操场，必须积极参与到运动会中，但总有对加油观战不感兴趣的同学，所以也有不少坐在草地上不怎么起来，把这次活动当成野餐的人。
沈嘉玥和班里女生的关系都挺好，所以哪怕不比赛也一直奔走在不同赛道旁呐喊助威，而到了她跑800米的时候，没有项目的女同学也基本都跑来给她加油。她站在起点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了被人群淹没，挤不到前面来的韩睿，踮起脚冲他挥了挥手，见他有些不确定地左右环顾，大概以为她是在和他身边其他人打招呼，确定周围没有他们班的同学后，沈嘉玥一定是在和他挥手，才有些不太自然地抬了下手，看起来比她这个站在跑道上的选手还紧张。
沈嘉玥大学之后天天晨跑，克服了中学时期对800米的恐惧，但心理上不畏惧，不代表高中时期她的身体条件就能跟上了，跑完第一圈的时候，她已经喘得像拉风箱一样，好在她本来就是凑数的，并没有拿名次的压力，后一圈便半跑半走，虽然落到最后一名，但好歹是跑完了全程，到达终点后，从赛道上下来便毫无形象地瘫倒在草地上。
感觉到头顶笼罩过来一片阴影，沈嘉玥睁眼一看，只见一只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的手伸到了她面前，看起来是要拉她起来。
“刚跑完不能躺下。”韩睿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冷静而克制，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关切。
沈嘉玥眼前还有些发黑，没有立即动弹，这时黄思璇等几个女生也找过来了，韩睿便悄然后退了一步，默默将扶起她的机会让给了黄思璇。
广播里开始喊参加3000米的选手去起点集合，韩睿转身便要离开，沈嘉玥赶紧冲着他喊道：“韩睿加油啊！”
周围人头攒动，各种喧闹嘈杂声很容易便压过了沈嘉玥这一声呼喊，不过韩睿显然还是听到了，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走吧，我和其他同学都说了，我们一起去给韩睿加油！”
众多和韩睿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在黄思璇和张奕木的号召下，纷纷站在赛道旁为韩睿打气，他很少受到这么多目光的关注，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在起点处活动手脚时并不转头和同学们互动。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跑完全程。”见周围同学热情高涨，张奕木反而有些冷静下来，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一旁的沈嘉玥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后，奇怪地问道：“他不是长跑很厉害吗？”
“谁告诉你韩睿长跑很厉害？”张奕木奇怪地反问回来。
还真没人和沈嘉玥说过，她是从此时还没发生的经验中得知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张奕木。
“前面我跑完，他还和我说，不能立刻躺下，难道他不擅长长跑吗？”
“刚剧烈运动完不能躺下，难道不是常识吗？都说了韩睿运动细胞不怎么样，跑步虽然对肢体协调性要求没那么高，他勉勉强强还算可以，但从来没跑过3000米这么长的距离。”
沈嘉玥一怔，脑子里有些不相关的碎片忽然拼凑出了一个她之前没想到的答案。
韩睿高二能拿到3000米冠军，莫非是之后练出来的？所以一开始他没报名不是不愿意出力，而是此时的他并没有后来的实力。而他为什么会去练这个项目，可能像他说的，这是只要跑完全程，最容易拿奖牌的项目，也可能是因为经历过高一运动会的惨状后，高二的时候想要为班级出一些力，或者可能还有部分原因，是看到她高一参加了800米，就像张奕木透露出来的那样，是想陪她，因此选择了类似的项目。
尽管最后一个原因有些自恋的嫌疑，却和之前几次梦境一起，将沈嘉玥引导向同一个方向。她这些天来一直没搞清楚，梦里和现实中的时间差到底遵循了一个什么原则，为什么同样是隔了两三天，梦里有时候跳过几天，有时候却会突然跳过好几周。
现在她有些想明白了，这些梦并没有遵循什么时间流逝的规则，而是遵循了另一个人有关于她的回忆。
为什么她偏偏回到了这些时间点？所有这些梦的共通之处又是什么？如果站在韩睿的角度看就很好理解了，沈嘉玥现在做的每一个梦，其实都是他关于她的回忆。
那些她不记得或是不知道，随着他的去世和他从未表露出的暗恋一同埋葬在逝去时间中的回忆。
想通其中缘由的沈嘉玥鼻尖猛地一酸，说不清是为什么，看着在赛道上奔跑的韩睿，被周围同学震天的呐喊声包围，她的眼圈也不知不觉红了，她将手拢在嘴边，竭尽全力大声喊道：“韩睿加油！”
她的声音明明和其他人混在了一起，却像是有独特的魔力，引得经过的韩睿侧目看了过来。
韩睿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沈嘉玥，或许是因为在奔跑，很快就会将眼前的人群甩在身后，给了他些许侥幸，以为不会被捕捉到表情的变化，他看着不顾形象大喊大叫到鼻尖眼眶都泛红的沈嘉玥，眉眼间忽然添上了几分温柔之意，不再是疏远而寡情的模样。
意气风发的少年在飞驰而过的一刹间笑了一下，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融化掉了一些他清冷的气质，他的发丝在风中飞扬，金子般的日光随之一路遗落在他身后，那一瞬间的他像是会发光，明亮得惊人，几乎让沈嘉玥以为她眼睛又酸又涩的感觉是因为被他散发出的光亮所灼伤。
她胸口忽然一痛，这揪心的痛楚让她醒悟过来，为何她先前和此刻会想哭了。
因为她在韩睿的回忆里，对一个再也无法在现实中回应她心意的人动心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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