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主动与不主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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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睿最终没有取得第一名，但坚持跑完了全程，尽管到最后几圈他的步子已经沉重得几乎是在地上拖了，还是有比他更慢，甚至中途退赛的选手，所以也就如他所说，跑完便有奖牌。
一直在赛道旁为他加油鼓劲的同学们也像是历经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在他到达终点时一同发出欢呼，随后又一起围了过去。
韩睿不太适应这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颇有些手足无措地避到了人少的地方。他站定后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热血沸腾的同学们，然后便见沈嘉玥笑吟吟地出现在他面前。刚刚运动完，韩睿还兀自猛烈跳动的心脏像是按捺不住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让他没了一贯的冷静克制，产生了强烈的倾吐欲望。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住了口。
“你先吧。”莫名僵持了一会儿，沈嘉玥率先打破僵局道。
韩睿看着她还有些红红的眼圈和像是藏了最夺目的宝石的透亮双眼入了迷，听到她的话时脑中还一片空白，醒过神来后慌忙眨了眨眼，惯常的克制和淡漠也一同回到了他身上。
“下礼拜期中考试，加油。”
沈嘉玥见他最后冷着脸憋出来这么一句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韩睿虽然见她笑得开心，嘴角也不自觉地松动了几分，但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解。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没话找话。”沈嘉玥眉眼弯弯地望着他，“我真的很高兴。”
韩睿因为她“没话找话”的说辞愣了一下，随后发现还真像她说的那样，一直都是她在主动，不管他有没有回应都强撑着尴尬的氛围和他搭话，如果她找他说话，他们几乎不会有正面打交道的机会。
韩睿垂下眼沉默了，沈嘉玥见他又回避她的目光，明知故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老是缠着你。”
韩睿立即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眼看向她，有些焦躁地张了下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挣扎再三，只是摇了摇头。
沈嘉玥看到他这样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心里憋着笑的同时又觉得明知道他喜欢她，还问这种问题戏弄他的自己心肠似乎有些坏，不过表现在外的却还是一派明媚天真而坦率的笑脸。
她直勾勾地盯着韩睿说：“就算你讨厌我，我也还是会缠着你。”
因为只有一直缠着他，才有可能抓住改变他命运的机会。
不过这话听在韩睿耳中却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他的耳朵刷一下红了，手脚和目光都不知如何摆放才好。
调戏成功的沈嘉玥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时黄思璇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喊道：“出结果了出结果了！韩睿拿了铜牌！”
这个结果先前大家其实都看到了，不过刚刚广播里通报之后才算正式确认了名次，只是黄思璇看起来未免也太高兴了，还把正和其他男生说话的张奕木也拉了过来，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另外三人都不明所以地回看过去，黄思璇脸上的期待顿时转变为无语，主动揭晓道：“铜牌，第三名，我赢了！”
沈嘉玥这才想起昨晚兴起之时打的赌，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稳赢呢。
“啊，确实是你赢了。”张奕木也恍然大悟，紧接着一秒变脸，耍无赖道，“可我们根本没说赢了的人有什么奖励，我看不如这样，赢了的人请大家喝饮料吧！”
黄思璇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气成了圆鼓鼓的河豚。
张奕木和黄思璇就谁应该请喝饮料的问题打起了嘴仗，沈嘉玥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两个幼稚的家伙，目光一转，撞上了韩睿同样含着笑意的眼神。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次韩睿的笑没有了赛场上那么飞扬的神采，多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腼腆。韩睿移开视线后，沈嘉玥望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伤感，如果此时的她只是高中时的她，或许会更加开心吧。
这次醒来后，沈嘉玥的脑海中一下涌入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样的记忆，四人补习小组一直存续了下去，张奕木和韩睿成了她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直到四人去了不同的大学，交情才慢慢淡了。因为有张奕木的存在，多出来的那些记忆大部分都带着轻松逗趣的氛围，沈嘉玥刚开始回想时还带着微笑，但很快，想到总是安静地看另外三人打闹的韩睿已经去世，忽然悲从中来，比之前汹涌得多的痛苦几乎要将她击溃。
她亲手促成韩睿从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转变为她高中时期重要的朋友，本意是想拯救他，却没料到会对自己的情绪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她默默哭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抹去满脸泪痕，振作了一下精神，更坚定了要想办法改变韩睿命运的念头。
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卧室时，沈嘉玥一时有些恍惚，搞不清她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在周末回了父母家。正在她发懵的时候，卧室门被人“咚咚”敲了两下，随后她保养得宜的老妈，从她上初中到她上班，始终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的董女士探头进来，面带微妙的笑容，双眼放光地问道：“女儿，你今天还和小韩他们去图书馆吗？”
沈嘉玥这才确认她是在梦里，但说实话她的记忆因为过去的进程被改变过而十分混乱，一时还真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一边含糊地应了董女士一声，一边在房间里翻找起能判断具体时间的东西，最后确定目前还是高一第一学期，再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补习小组发展到这个阶段，经常在周末约着去图书馆温习功课，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韩睿，大概是觉得在图书馆这样的环境里能遏制住张奕木，让大家好好学习，然而事实证明哪怕把张奕木的嘴用胶水粘上，他也能以各种其他形式引人发笑。
几人约定了十点在图书馆门口碰面，沈嘉玥看了下时间，背起双肩包便准备出门，结果在门口被董女士拎住书包带子拽了回来：“先别急着走，给你几个同学带点你爸去日本出差带回来的零食。”
之前有一次几人从图书馆回来得比较晚，两个男生便分别承担起送两个女生回家的任务，张奕木在韩睿和沈嘉玥的问题上向来识趣，什么也没说，直接把韩睿往沈嘉玥身边一推，然后得瑟地一挥手，示意黄思璇跟上他，哪想那么“潇洒”的动作换来了黄思璇冲上去一脚飞踢，他一边捂着屁股躲，偏一边还嘻嘻哈哈地继续逗黄思璇，几乎是一路被抽打着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两个吵吵闹闹的家伙不在，单剩下韩睿和沈嘉玥的时候，高中时期的沈嘉玥时常因为韩睿不太主动开口说话而觉得尴尬，那次也是，两人默默地坐地铁，下了地铁韩睿又默默地把她送到了她家楼下，结果还正好撞见了下楼倒垃圾的董女士。
从来没见过女儿和男同学走这么近的董女士，八卦之魂瞬间熊熊燃烧起来，极力邀请韩睿上楼坐坐，搞得处于青春期的沈嘉玥差点想一头栽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装鸵鸟。
尽管在上楼的时候沈嘉玥就和董女士解释了她和韩睿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她不是出去约会，真的是在认真学习，一起学习的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但是一进家门，董女士将鞋子一甩，就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喊道：“老沈老沈！你女儿会拱白菜啦！”
老沈同志相对来说冷静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董女士来说，和其他视早恋为洪水猛兽的家长比起来，沈嘉玥的父母只能形容为两株不拘一格的奇葩。
“我跟你讲，小玥的眼光很不错的，那个男孩子高高大大，看起来就成熟稳重。”
“都说了不是……”
“而且成绩还超级好！这段时间一直给小玥补习的就是他！怎么样，厉不厉害？”
“嗯嗯，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老沈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转脸对沈嘉玥说，“这么好的男孩子，你可得好好对待人家。”
已经失去辩白能力和欲望的沈嘉玥叹了口气，怎么感觉她爹这话不应该是对女儿说的呢？
后来在沈嘉玥的严正申明下，老沈夫妇终于不情不愿地接受了韩睿只是她朋友的事实，但只要找到机会，就见缝插针地撮合她和韩睿。这回董女士往她书包里放包装好的零食时，特意嘱咐道：“千万记得，这个天蓝色的袋子是给小韩的，别给错人了。”
“我的娘。”此时没有了青春期时各种敏感情绪的沈嘉玥，对董女士明目张胆对韩睿进行特殊对待的行为感到十分好笑，“你又在搞什么花样？”
董女士向她抛了个别多问的眼神，没有正面回答：“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在沈嘉玥的记忆中，她并没有完全按照董女士的吩咐做，而是小心地把纸袋拆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没发现零食以外的可疑物件，才重新封好送给了韩睿，现在想想，或许里面是有什么她没发现的玄机，给韩睿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她才会回到这段回忆里，于是她竖起大拇指对董女士道：“不管你搞了什么花样，总之干得漂亮。”
董女士闻言略显诧异，不过很快就满脸得意地接受了她的夸奖，还自夸道：“那是，不看看你娘我是谁。”
沈嘉玥感觉她比记忆中晚了一些出门，还担心会迟到，结果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只看到了韩睿一个人，另外两个家伙还是比她晚。
原本的沈嘉玥在这个阶段实际是对韩睿有一些好感的，如果他能主动一些，两人或许并不会一直只是朋友，也不会在大学后交情逐渐转淡。因此高中时，特别是没有对韩睿死心时的沈嘉玥，两人独处时她的心态是有些别扭的，既想和他说话，又不想总是只有她在主动，常常会陷入沉默，就像之前韩睿送她回家那次一样。
当时在图书馆门口等张奕木和黄思璇的时候，沈嘉玥就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却还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事实上一直盼望着他能主动挑起话头，时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分不出心思给周遭其他事物。
但换了个芯儿的沈嘉玥却不一样了，没有那么多少女敏感的小心思，才不管面子问题，所以在韩睿面前就是比较放松的状态，结果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时，意外发现了之前没有留意的情况。
图书馆旁边有一家麦当劳，有一男一女从里面手牵手走出来时，沈嘉玥就觉得他们有些面熟，盯着看了半天，当他们从图书馆门口走过时，她终于反应过来，那是田子洋和后来找夏雨雪麻烦的女生。
田子洋和夏雨雪这段孽缘终结于期末，此时还有将近一个月夏雨雪才会发现他的真面目，而且会因为苦于没有证据而被田子洋反咬一口。沈嘉玥当机立断，掏出手机就拍了一张田子洋和那女生手牵手的照片，只是来不及调静音，咔擦一声立即引起了田子洋的注意，他警觉地转过头，看见了还举着手机的沈嘉玥，认出她是夏雨雪的朋友，皱眉怒目，指着她说：“你在拍什么？”
沈嘉玥正愁方才那张侧面照不够铁证如山，见他还牵着那女生的手没松，还露了正脸，索性又连拍了好几张。
田子洋确认了她在拍他们，冲上来就要抢沈嘉玥的手机，韩睿也因为她的行为有些震惊，但见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要找她麻烦还是立即站了出来挡在她身前，哪想还没和田子洋对上，便被沈嘉玥抓住手臂向后一拖。
“别跟他废话了！”
沈嘉玥这句话刚飘到田子洋耳朵里，她和韩睿已经飞奔出了十几米，他也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一开始是沈嘉玥在前拉着有些发懵的韩睿，慢慢她的体力跟不上了，就变成韩睿当先破开人群，拉着她在大街上穿梭，两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转变成了手牵手的姿势。一口气跑出了好几条马路，沈嘉玥直呼跑不动了，韩睿才停了下来。
“不……不跑了……被追上也不跑了。”
沈嘉玥大口喘着粗气，仿佛一条脱了水的鱼，同样累得够呛的韩睿看到她这副模样却哈哈笑了起来，习惯了低调、谨慎和克制的他从来没干过这种偷拍别人后被追得满大街狂奔的事儿，难得来一回这么刺激的经历，让他短暂地放下了一直以来背负的枷锁，终于也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肆意大笑起来。
沈嘉玥其实也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儿，同时被他的笑声感染，也大笑了起来。两人笑够了，喘匀了气，沈嘉玥才意识到他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她低头看向两人的手，然后又抬起头去望韩睿。
韩睿的目光也刚从两人的手上移到沈嘉玥脸上，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还牵着手，却没有如沈嘉玥预料的那样立即松开她的手，甚至在看向她双眼的时候还握得更紧了一点。
“韩睿？”路边的一间饭店里冲出来的一个中年女人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你不是说你去补习了吗？”
下一秒，沈嘉玥的手感受到了冬日寒风拂过时的刺骨。
韩睿松开了她的手。
“妈。”也是一瞬间，清冷孤僻的韩睿又回来了，他垂着眼，不敢去看中年女人痛心的神情，“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是和同学去图书馆补习……”
“图书馆？你看看这儿像图书馆吗？”韩睿妈妈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她说起话来柔声细气，一点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却压得韩睿仿佛喘不过气来，“补习？你拉着女生的手补习什么？要不是被我撞见，你还打算瞒多久？”
韩睿垂着头任由他母亲数落，沈嘉玥却有些看不下去，出声道：“阿姨，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姑娘，我看你也不像那些贪玩的女孩子，为什么要……”韩睿妈妈声泪俱下地握住沈嘉玥的手，哽咽着说，“韩睿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让他安心学习好吗？”
沈嘉玥被她哭得心里发堵，也如韩睿一般，再说不出话来，呆立在一旁听着韩睿妈妈继续向韩睿哭诉。
“你爸爸走的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本来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你爸爸如果还活着，看到你不务正业，该有多失望。”
“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爸爸，你也不能这样啊。”
……
在一声声重如泰山的哭诉中，沈嘉玥明白了韩睿为什么从来都以学习为重，从来不主动，因为他身上背负的期许太重了，压得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压得他被迫收敛起少年心性，被迫在本应贪玩的年纪展现出不符年龄的成熟和对周遭一切的淡漠，因为他的眼里只能有学习，那些其他人的玩乐，他不敢想，也从来不属于他，哪怕是对喜欢的女孩也是如此，所以注定了他和原本的沈嘉玥没有结果。
但对重来一回的沈嘉玥不一样，他不主动，那就由她主动好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主动与不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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