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在暗恋我》慕璃

2、迟到的感谢

　　军训基地里随处可见穿着迷彩服的学生在列队训练，年轻的教官带着更年轻的孩子们在烈日下挥洒汗水，不过再次体会到军训的沈嘉玥却没了上一次梦到分班考试时怀念的心情，应该没有几个女生会希望重来一回被晒脱几层皮、站军姿站得两股颤颤的经历，她当然也不例外，特别是她当时还中暑了，完全是噩梦般的经历。

　　沈嘉玥有两三天没有再做和高中时期有关的梦，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不会再梦到韩睿，万万没想到这天晚上竟故态复萌，紧跟着分班考试，她又梦到了不久之后的军训。而且和上回一样，这次的梦也逼真得可怕，好多事都和她记忆中如出一辙。

　　当站在队伍中的沈嘉玥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恶心一并发作，摇晃了几下后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时，恍恍惚惚中简直觉得她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做梦而已，为什么中暑的感觉也这么真实？

　　沈嘉玥的突然倒地让没比他们大几岁的小教官有些慌，在班主任姜老师过来扶她的时候，能听到教官询问还有没有其他同学觉得不舒服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梦境的缘故，当年沈嘉玥昏过去之后，到在医务室的床上醒来之间是断片的，但此时却还保持着一丝神智，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只是像蒙了一层纱似的有些朦胧，不太真切。

　　姜老师说要送沈嘉玥去医务室，问有没有男生愿意帮忙，最后点了班里最高的男生——韩睿。听到韩睿的名字，沈嘉玥着实吃了一惊，原来当时是他送她去的医务室？这是真的，还是她因为最近的事脑补出来的？

　　其他暂且不论，中暑的反应倒是很真实，真实到沈嘉玥哪怕保有意识，却还是无法恢复对身体的掌控，连眼皮都重得抬不起来，于是她在姜老师的安排下被韩睿背着送去了医务室。

　　即便比同龄人要高大一些，到底还是少年人单薄的身板，沈嘉玥伏在韩睿的肩膀上，能感受到他脊背、手臂肌肉的紧绷和吃力的呼吸声，却一直被他稳稳地托着，没受到太多颠簸。夏末的微风拂来，扫去了一丝闷热，也将韩睿身上的气息扫向沈嘉玥鼻尖，她不用睁开眼，仿佛就能看到沉默寡言的少年被汗湿透的发丝贴在脸上，汗水不断顺着他的额角滑落的样子，她闻到了一股肥皂和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不刺鼻，更详尽地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干净而温暖的形象。

　　韩睿身上的味道真的是这样的吗？沈嘉玥心头忽然一沉，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将沈嘉玥送到医务室后，韩睿没有多停留就折返回去继续军训，而沈嘉玥则在姜老师的看护下醒转过来，当时姜老师一心关注她的身体状况，也没有说其他的，所以这些年来沈嘉玥并不知道是谁帮忙送她去的医务室。

　　这个梦不管真假与否，至少在梦里是韩睿背她去医务室，她也知道了是他，那至少也该在梦里感谢他一下。

　　在宿舍休息了半天后，沈嘉玥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便主动提出要参加晚上的训练，倒不是对军训有多强的积极性，她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会结束，主要是想赶紧找机会向韩睿道谢。

　　晚上的训练时间短、强度低，而且没了毒辣的阳光，时不时还有阵阵晚风带来一丝凉爽之意，大家的状态比白天放松了不少。训练间隔的休息时间，大家拿着各自的水壶聊天，偶尔有些追打吵闹的举动，教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嘉玥脾气好又爱笑，在新班级中很快便融入，教官一喊休息，她就被几个相熟的女生围住，纷纷向她表示关心，奇怪她怎么不趁中暑的机会多赖掉一些训练，她笑眯眯地半开玩笑说：“因为舍不得你们啊，让我一个人在宿舍享福，良心不安呐。”

　　几个女生被她逗笑了，也说起了玩笑话。沈嘉玥分了下神，在男生中搜寻韩睿的身影，终于看到了独自坐在一棵树下休息的他，和其他互相调侃打闹的同班男生比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寂寥。

　　巧的是沈嘉玥看向他的时候，他竟然也状似无意地瞥向了被朋友包围的她，她立即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哪想他对她的善意视若无睹，眼神不带任何波澜地从她面上掠过，看向了别处。

　　沈嘉玥愣了一下，还是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韩睿身边站定。她不说话，他便好像当她不存在似的，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看也不看她一眼。沈嘉玥来回低头看了他好几下，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韩睿这下也终于肯抬头看她，沈嘉玥低头和他有些冷淡的眼神对上，莫名心虚，略带慌张地补充了一句：“姜老师告诉我的。”说完又觉得这解释多余，他并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在其他人眼里她也确实昏倒了，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韩睿闻言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不用谢。”然后便转过头，恢复了目视前方的状态。

　　沈嘉玥又在他身边磨蹭了一会儿没走开，她有话要说的样子引来了韩睿一句淡漠的问话：“还有事吗？”

　　沈嘉玥记忆中的韩睿确实和梦里差不多，一直是这样冷淡的模样，所以以他向来拒人千里之外，杜绝搭讪于无形的言行，谁能联想到他喜欢自己？沈嘉玥释然地笑了，对韩睿摇了摇头就回到了女生堆里。

　　她转身后，韩睿的视线反而若有似无地绕着沈嘉玥打起了转，只是很小心地没让任何人发现，连当事人都没有。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夏夜微凉的风卷起树梢沙沙声，合着蝉鸣和少女明媚灿烂的笑，在他心里奏出了多么动听的篇章。

　　从军训的梦中醒来，沈嘉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高中毕业已经好些年了，怎么梦里那些事还那么清晰？倒好像现在的生活才是假的。她有些发懵地坐了起来，用了点时间才将思绪从回忆拽到正轨，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之前梦到夏雨雪后，沈嘉玥十分想念两人初中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便约了周末聚一聚。在去和夏雨雪碰面的路上，沈嘉玥回忆起了不少两人之间的趣事，也想起今早那个军训的梦里，也出现了和她有关的事。

　　夏雨雪的生日在八月底，当时正好是军训最后一天，沈嘉玥记得给她写的生日贺卡里调侃了一下她和她的初恋，那时候他们感情很好，但之后分手闹得很难看，要是早知道后来的发展，沈嘉玥绝对不会按原样给夏雨雪写生日祝福。这次在梦里重演当年场景，沈嘉玥便改写了原本的贺卡内容，虽然知道是梦，就当给自己求个心安。

　　和夏雨雪见面后，两人看了场电影，然后找了个咖啡厅坐下聊天，一说起过去的事，很快找回了曾经的相处模式，夏雨雪仿佛又变回初中那个爱说爱闹的小女孩。

　　“前两天田子洋来加我微信了你知道吗？”夏雨雪做了个要呕吐的动作，“不知道谁给他我的微信号，他也真有脸来加。”

　　田子洋便是夏雨雪的初恋，两人补习班相识，约好要是中考取得理想成绩就在一起，看起来倒是个靠谱的开始，没想到高一第一学期结束就分开了，原因是田子洋脚踏N条船，被发现后还推卸责任，有女生来找夏雨雪的麻烦，她才知道这人有多恶心。

　　“我真怀疑自己那时候是不是瞎了，居然看上他。”夏雨雪回想起田子洋的光荣事迹，满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沈嘉玥也附和着声讨了田子洋几句，然后不太好意思地说起当初生日贺卡的事，表示要是早知他的真面目，绝对不能在她生日的时候提半句这个人渣。

　　“你在说什么？”夏雨雪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沈嘉玥被她问得一愣，犹犹豫豫地说：“你忘了？就是高中军训那次你生日……”

　　夏雨雪面色有些奇怪地打断她说：“没有啊，你记错了吧。你每年给我的小卡片我可都好好收着呢，要是有提到那个人渣我不可能忘。”

　　沈嘉玥这下彻底呆住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浮现，激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还记得，那一年我给你的贺卡上写了什么吗？”她一把抓住了夏雨雪的手腕，有些急切地问道。

　　夏雨雪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下激动起来，皱眉思索了一下，说：“就是祝我生日快乐之类的，这么多年了，具体我不太记得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嘉玥还不能确定她的猜想是否正确，就算是真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夏雨雪解释。夏雨雪见她欲言又止，没继续追问，而是爽快地说：“不行我回去找出来拍张照给你。”

　　两人好久没有敞开聊，从咖啡厅出来又找了家饭店，边吃晚饭边叙旧，再聊聊各自新圈子的人和事，时间哧溜一下就过去了，等沈嘉玥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她先跟夏雨雪发微信报了个平安，过了一会儿也收到她到家了的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沈嘉玥在卸妆的时候又收到了夏雨雪发来的微信，点开一看，是一张她用当年那张生日贺卡挡住半张脸的搞怪自拍。她匆忙扫了一眼，立即放下手中的化妆棉，拿起手机点开了大图。

　　贺卡上的内容赫然正是她在梦里写的那几句话，和她记忆中提到田子洋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鸡皮疙瘩瞬间窜上了沈嘉玥的手臂，原来那些梦，其实不是梦，或者说不完全是，现实中她是睡着了，然后她的意识不知为何回到了高中时期，并且在这一过程中她对过去事件做出的改变，可以真实地影响到之后的现实。

　　沈嘉玥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结论，想到梦里有几个她不确定的疑点，如果被证实是她脑补出来的，或许可以证明贺卡的事只是她记错了。于是她在微信上找到张奕木，问起当年军训她昏倒后，是不是韩睿送她去的医务室。

　　张奕木很快回复道：“就是韩睿啊。你不会才知道吧？这些年没人和你说过？”

　　沈嘉玥颤抖着指尖反复点了好几遍这段语音，消化完信息量后又不死心地接着问他韩睿高中时期住在哪里。

　　这一次张奕木报出来的地址倒是和沈嘉玥当年回家的方向不一致，但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他又补充道：“哦不过刚上高中的时候他搬过一次家。”随后他又报了一个韩睿搬家前住的大概方位，而这个位置和沈嘉玥家在一个区。

　　也就是说，连第一次的梦里，沈嘉玥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过韩睿，也是真的。这下再想说那些梦有她脑补的成分也不行了，沈嘉玥攥着手机半天没有动作，只觉心跳如擂鼓，脸和耳朵都发着烫。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韩睿的事？”

　　沈嘉玥的喉头发涩，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根本没办法开口回答张奕木。

　　“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韩睿那事。你就当不知道吧，能好过一些。”

　　沈嘉玥见他自责起来，总算是打了几个字表示她没事。她只是确认了哪怕是既定事实，在发生之前她也有可能改变，突然被砸懵了。她又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但犹豫再三，最后并没有发给张奕木，直接点返回退出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没被她删掉的草稿里写道：“我或许，可以救韩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