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迟到的暗恋 ...
-
在高中班群里看到韩睿出车祸去世的消息时，沈嘉玥愣了两秒才在脑海中找到对应这个名字的形象。和进入大学后还有联系的同学们不同，她记忆中的韩睿还停留在高中时期，时隔多年连面容都不甚清晰，只记得他成绩很好，但性格有些孤僻。紧随惊讶而来的是淡淡的惆怅，毕竟是高中同学，哪怕没说上过几句话，得知同龄人意外身亡，难免感慨生命的脆弱易逝。
这个消息同样激起了群里其他人的震惊，没想到再次得知韩睿的消息竟会是他的死讯，大家纷纷发言表示惋惜，愿逝者安息，但被问到是否愿意出席韩睿的葬礼时，回应便不怎么热烈了。
高中时韩睿和班里同学交情就浅，高考后更是近乎人间蒸发，如今大家连大学都毕业两三年了，有各自的工作生活要忙碌，在网络上点个蜡烛表表心意不费吹灰之力，但有几人愿意抽出时间参加一个多年不曾联系的人的葬礼？
沈嘉玥盯着群里寥寥无几的回应犹豫了一会儿，葬礼定在本周六，她倒是有空。她闭上眼，脑中再次浮现出一个清瘦而模糊的男生形象，她还是记不清韩睿的脸。沈嘉玥睁开眼时，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点出了肯定的答复。
除沈嘉玥外，原本还有六个同学说要出席，不过葬礼当天最终现身的加上她一共四个，其中还包括韩睿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在班群里告知大家消息的张奕木。
看到沈嘉玥出现的一瞬间，张奕木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欣慰的样子。
“看到你，他一定很高兴。”张奕木嘴上说着韩睿会高兴，望向灵堂里的黑白遗照时却微微红了眼圈。
沈嘉玥也看着韩睿的遗照，照片中的年轻人剑眉星目，然而眼神冷淡，嘴角平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意味，和她印象中那个不太爱说话的男生十分贴合，只是比起高中青涩的面庞肯定要成熟了一些。她回味了一下刚才张奕木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将目光移到他身上，问道：“为什么看到我会高兴，看到其他同学就不高兴吗？”
张奕木也回过神，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地闪躲着沈嘉玥的视线，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本来一直指望他自己和你说，但现在……”
“你大概从没察觉过吧？”张奕木抬眼直视着沈嘉玥，认真而伤感地说，“韩睿高中的时候，暗恋了你好长时间。”
沈嘉玥相信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生动地诠释了“目瞪口呆”四个字，她张嘴吸了好几次气，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蹦出来。她确实从未察觉过，一时间困惑和惊异混杂，又拼命想回忆和韩睿有关的记忆，彻底冲乱了她的思绪，根本不知该对这个消息作何反应。
于是她干脆合上了嘴，又看向了那张遗照，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可能暗恋我？。”沈嘉玥回忆不起任何她和韩睿之间的交集，“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张奕木苦笑了一下，摇头说：“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恐怕也不会知道他喜欢你。”
沈嘉玥本只是念着同学一场的情分来参加葬礼，没想到竟被告知对方暗恋过自己，原本淡淡的惆怅之感变成了萦绕心头的五味杂陈，有些心酸，有些遗憾，又有些伤感和一点点莫名的烦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对韩睿的死释怀，倒不如别让她知道真相。
“还记得你高三的时候生病住院，班长代表大家去探望你时，送去的东西里有一串千纸鹤吗？那都是韩睿叠的。那时候学习那么紧张，除了他，谁愿意仅仅为了讨一个早日康复的彩头，费那些功夫。”
晚上躺在床上，沈嘉玥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起了张奕木为了让她相信韩睿暗恋她所说的话。她临近高考时因为肺炎住了小半个月的院，这样的经历想忘都困难，自然也记得那串千纸鹤，只是那时候以为是班里同学们共同出力，她一直都好好保存着。夜深人静的此刻，不知是何种情感作祟，她忽然生出将它们翻出来看一看的念头。
沈嘉玥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将装着千纸鹤的饼干盒子从储物柜深处找出来，盒子的铁皮盖子因为长时间没有被打开而卡得有些紧，随着“咔”一声响动，她险些因为用力过猛将盖子从手上甩出去。
那串千纸鹤静静躺在铁皮盒中，印象中鲜艳的色彩在近七年的时光中悄然褪色泛黄，就像已经逝去的高中岁月，在以后的日子里只会越来越丧失鲜活的气息，她现在都回忆不起任何韩睿可能喜欢上她的线索，以后就更不可能了。而因为他的离世，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解他是从何时，又是为什么暗恋她。沈嘉玥捧着盒子发了一会儿呆，没有碰那些纸鹤，又将盖子盖了回去，叹了口气，将盒子塞回了储物柜深处。
逝者已矣，她还是不要因为从来没有察觉过的事自寻烦恼了。
大约因为放下了心事，沈嘉玥这次躺下后很快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间听到窗外传来阵阵嘈杂的蝉鸣。明明已经是初冬时节，哪里来的蝉鸣？恍惚中她产生了一丝疑虑。
伴着蝉鸣，眼前朦胧的光影逐渐转亮，周遭环境展露出清晰的轮廓，回过神的时候，沈嘉玥发现自己坐在教室里，头顶的老风扇呼呼转着圈，却难以将闷热的感觉尽数驱散，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份答完的试卷和散乱的文具，周围同样是一排排坐在书桌前答题的学生，她扫了一圈教室里的情况，又拿起试卷翻看了一下，意识到她是梦到了高一开学前，在暑假的尾巴上来学校参加分班考试的情景。
沈嘉玥估计可能是因为韩睿的事触动了她关于高中的回忆，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环顾了一圈周围人的面孔，本以为会看到不少相熟的同学，结果发现在这个教室考试的学生很多后来和她不是一个班。她愣了一下，随后暗想这个梦和真实情况挺贴近，并没有因为她的怀念情绪而扭曲场景，毕竟分班考试时要是能把后来一个班的人都分到同一个考场，那才叫奇怪。
不过她还是看到了几张熟面孔，虽然记不太清楚当初是不是和这些同学在一个考场，但多年后回过头再看到他们刚上高中时稚气的面容，皱着眉头认真答题、检查的样子，沈嘉玥有些想笑的同时心里又微微泛酸。这一场小小的分班考试和高中很多重要考试比起来实在无足轻重，但那时候对高中生活充满了期待的他们全都严阵以待，若非在梦中又经历了一次，她都已经忘了曾经的这份心情。
前方忽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沈嘉玥便见一支没有盖笔帽的中性笔滚到脚边，她没有多想就弯下腰，想把那支笔捡起来，在碰到笔杆的一瞬间，她竟想起来这件事当年确实发生过，坐在她正前方的一个男生不小心把笔掉到了地上，她当时的反应也差不多，捡起来后在考试结束的时候还给了他。
沈嘉玥暗自觉得神奇，这场梦竟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还原了，都说梦和潜意识有关，看来她的潜意识中可能储存着许多她自己都想不到的信息。
随着一声铃响，考试结束，大家开始将试卷往前传，监考老师从每排第一个同学那收齐试卷，清点完数目后，便宣布大家可以离座了。沈嘉玥收拾好自己的文具，拿起那支捡来的中性笔，起身准备还笔去，而前面一个男生也在同一时间转过身，低头找起丢失的笔。
沈嘉玥在看清丢笔男生的长相时，她脸上的笑容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都止住了势头。即便他整体看起来稚嫩很多，五官轮廓却不难和那张遗照以及沈嘉玥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原来当年她捡到的笔是韩睿的。
沈嘉玥站在原地盯着他看的的行为很快引起了韩睿的注意，他抬起头，面色不太明朗地和她对视了一下，然后目光下移，落到了她手中的笔上。沈嘉玥的视线也随着他而移动，猛地醒过神，眉眼一弯，露出友善的笑容说：“同学，这是你的笔吧。”说着走上前将笔递给他。
韩睿抬眼看到她的笑脸，又迅速垂下眼，接过笔说：“谢谢。”
沈嘉玥当年因为急着出去和好朋友夏雨雪汇合，道了句“不用谢”便转身出了教室，并没有注意笔的主人长什么样，那时候大家也不知道后来会是一个班的同学，彼此之间不熟悉，很难留下特殊的印象。
如今突然在梦里发现两人在分班考试时就有过交集，沈嘉玥的心情有些微妙，她和韩睿之间或许并不是“没有说过几句话”，只是她当初没有留心，很多事就散落在记忆深处被逐渐遗忘。
“嘉玥！”夏雨雪在教室外等了沈嘉玥半天，见她老是不出来，沉不住气喊了一声。
沈嘉玥又看了埋头整理桌面的韩睿一眼，有些想和梦中的他多说几句话，但犹豫再三，最后只是又对他笑了一下就走了。
在她转身后韩睿才再次抬起头，神色淡漠地瞥了她的背影一眼，也起身离开了考场。
“你认识那个男生吗？”见沈嘉玥终于舍得出来，夏雨雪一下蹦到她身边，环住她的手臂，探头往韩睿的方向看去。
沈嘉玥知道她问的是韩睿，想着这个梦这么真实，不如顺着它的逻辑行事，不破坏重温这段回忆的机会，于是笑着摇头说：“不认识。”
夏雨雪收回目光，不太相信地看着她说：“真不认识？那你刚才站在那儿半天和他说什么呢？”
沈嘉玥仍旧笑着，如实把刚才捡笔还笔的事和夏雨雪说了。见她如此坦荡，夏雨雪没了继续探听的兴趣，很快转移了话题，问起沈嘉玥关于考试的事。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校外走，比起嘴巴一刻不停的夏雨雪，沈嘉玥更多时候扮演着听众的角色。她们初中时同班，中考又一起考到了师大附中，但这次分班考试后沈嘉玥进入重点班，而夏雨雪则进了平行班，之后虽然关系还是很好，却不能再如初中时一样形影不离，两人后来也没有进入同一所大学，聚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
在人生的各个节点，大家不知不觉就被推向了不同的岔路，再回头才意识到曾经熟悉的面目都已有些模糊。进入社会后夏雨雪稳重了很多，沈嘉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叽叽喳喳的样子，都快忘了初中时的她是个跳脱的话痨了，此时听她说个不停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感觉，反倒希望这个梦不要太快结束，让她能多在过去呆一会儿。
两人一同坐地铁回家，中途沈嘉玥需要换乘另一条线路，两人道别后她就下了车，按原计划向换乘线路的站台走去时，看着行色匆匆、面容各异的陌生人们与她擦肩而过，突然顿住了脚步。
如果她这个时候不按记忆中的行动轨迹回家，而是去探索记忆以外的区域，这个梦还能维持如此真实的场景吗？这个念头在她脑中刚刚出现，还没能形成驱使身体的指令，沈嘉玥的注意力便被不远处正在等车的韩睿吸引住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更觉得诧异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和韩睿回家的方向一致？虽然师大附中住校，每周只上下学一回，但两人要是三年同路，她却从来没发现，是不是太迟钝了一些？
有可能这个梦并不是百分之百还原她的记忆，而是在给她提供和韩睿对话的机会，让她正视此事，解开心结。
但即便是在梦里，沈嘉玥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韩睿搭话，在她的印象中，两人真的是完全不熟。和韩睿进了同一节车厢后，她暗自在角落里酝酿了半天，结果直到他下车也没抓住机会说上话。随着广播里提示关门的嘟嘟声，眼前的车厢门缓缓合上，沈嘉玥泄了气，默默透过玻璃注视着韩睿的身影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忽然，人群中那个清瘦的少年在地铁即将开走时停住脚步回过了头，和车厢中的沈嘉玥对视了一眼，淡淡的神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下一秒，地铁飞驰，两人很快消失在彼此的视野中。
沈嘉玥醒来后，在梦中韩睿和她对视的最后一眼久久在脑中徘徊不散。她撑着脑袋坐在床上思索了好一会儿，她对韩睿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她确实惋惜韩睿英年早逝，但不可能因为知道他暗恋自己就突然喜欢上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所以刚才做的那个梦，应该只是出于对韩睿去世的遗憾。
虽然那个真实的梦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值得怀念的人和事，但如果没有梦到韩睿就更好了，他人已经不在了，梦到和他有关的场景越多，只会越让沈嘉玥介怀。
作者有话说第1章 迟到的暗恋
，还差 